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从昨晚到现在的历险记华决明还没消化完,面无表情地回避道:“有没有可能我一个都不想听。”
不想听的话就太好了,不想听陈危就更想说了,“孟迁老儿为这郡守之位已经准备了数年之久,赵云进还未去闭死关前孟迁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品行虽烂但才干过得去,又代掌了郡守印能掌控春城律令。如今赵遐跟他对上,赢面不大。”
“啊,这个只是坏消息。”陈危看了华决明一眼,“更坏的消息是,一旦春城中因为争夺郡守之位起了大冲突,这问心域真正的主人——问心宗不会坐视不管。而据我所知,问心宗非常不赞同凡人那一套亲缘继承法则,他们不会直接插手,但一定更支持孟迁夺得郡守之位。”
华决明嘴上说不想听实际伸长耳朵听得仔仔细细,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搭传送阵紧急跑路,孟迁当然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好官,但赵遐就是好人选吗?华决明评估不了,她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医患关系。
“还有一个比前面加起来还要坏的消息。”
三人不由得一起看向陈危,青年毫无感情地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那就是因为你们绑架我,现在我也上了这条破破烂烂的贼船了。原本我只用做几天牢,现在要准备造反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居然了解这么多情报,华决明更觉得把他带出来带对了,信口胡诌道:“说不定这就是你的机缘呢。”
陈危差点就没维持住形象想骂她放屁,可转念一想,天卦的指引是到生机最旺盛处,除开遥墙春城本身在福泽眼上的生机,有没有可能是“不破不立”带来的生机呢?
顺着这般思路陈危安静下来,试图抓住那一点灵光,屋中偶尔冒出几句喁喁细语,是秦珂和诸葛扬指点华决明打坐稳固境界。到了接近正午时分,赵遐回来了,还有一位身披玄甲的武士随行。
赵遐向她们介绍,来人是外城守备军都尉程布,样貌英武,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金丹中期修为。程布大致说了昨夜为给赵遐争取机会,外城和内城守备军已经已经正面交战过,比较反常的是内城目前没传出任何孟迁有新动作的情报,没有军务调动,甚至连通缉令都没有发。
不知道在憋什么更狠的招数,虽然赵遐手中这股力量也经营了数年,但过程中她经受落脉毒折磨,心力有限,想跟孟迁直接硬碰硬是不行的,只能尽可能加强刺探和防守。
华决明将夜宴上的情形对话尽可能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秦珂从旁补充,基本上确定了参宴六人的身份。
跟陈危的判断没有出入,天赋卓绝的剑修王阁和他的两个拥趸杜大洪、黄元修,寿元将尽的西门庶,毒修徐兴。最后一个是法修,名为陈通海,是孟迁早年的私交。
“还有就是,你兄长赵远,已经折在他们手里。”
赵遐默然半晌,记忆里在她百日筑基展现了卓绝的天赋之后,与哥哥之间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竞争。最兄友妹恭的记忆停留在他们幼时贪玩,在东府从小地窖挖洞一路挖到了内牢外墙,挖不动了就偷偷拿霹雳丸去炸,结果炸塌了半间牢房,被父亲狠狠责罚。
昨夜去救人,正是用上了这条孟迁绝无可能知道的路。
“虽然平庸,又与我相争不择手段,但到底是我嫡亲兄长。”赵遐按剑,无悲无喜,“我会杀了孟迁,替他报仇。”
话音刚落,忽觉地面微微一晃,随即桌面上杯盏叮叮当当颤动着响起来,陈危就坐在桌边,想到某种可能性的瞬间脸色骤变,急声道:“快走!”
已经来不及,硕大的裹挟着金光的火球砸开了瓦房房顶,灵力的洪流让金丹修士的身形也滞涩了片刻。避无可避,诸葛扬暴喝一声,宽大的袖袍下瘦削的手臂骤然鼓胀起来,古铜一般的色泽寸寸覆盖到皮肤上,双拳一撞,发出铿然之声。
滚滚涌出的土灵力顷刻间凝结成一面厚实的盾,将屋中人牢牢笼罩其下。土系修士最擅守,赵遐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长剑出鞘,十数道滚烫的剑气跟砸下的火球对轰,两厢消耗之下,土盾在相接过程中逐渐变薄,到最后碎裂崩解时,只剩最后一点余波落到了众人身上。
华决明修为最低,被余波拍得气血翻涌,咳了几声才缓过劲来,不敢置信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天降陨石吗,他们越个狱也没有到天理难容的地步吧。
陈危反应最是激烈,跳起来指着已经是露天的房顶骂道:“疯了吧!”
“少君……”程布面色肃然,赵遐跟他对视一眼,语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速去查看外城民居伤亡。”伴随着又一声轰响,地面再次颤动,赵遐顾不得许多,直接急催灵力,强行动用元婴遁光而出。
城中的禁飞法阵始终是开启状态,御器到空中便会遭遇法阵的无差别攻击,其余人没法像赵遐那般闪现离开,只能靠提气纵跃,疾行冲出半塌的房屋。
整个外城东已经被轰成一片废墟,又燃起了熊熊烈火,成片地烧了起来。火海蔓延,哭声四起,竟又有一颗火球从天而降,直直朝着外城守备军仓库的方向落去。
距离仓库一街之隔是东六坊民居,火球的落点在交接之处,华决明看到赵遐的身影闪过去,只微微犹豫了一瞬,千百剑便顷刻斩出,火球被剑气推转方向,结结实实吞没了仓库。赵遐脸色惨白,她身后的一坊民居安然无恙。
华决明心头一动,她确实不了解赵遐,不能妄下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比孟迁要强上百倍千倍。
诸葛扬还在警惕恐怖的灵力火球攻势,赵遐却摇摇头,拄着剑疲惫地说:“不用防备了,内城攻击大阵一次最多只能打出五发,先救火吧。”
“来人帮我挡一下禁飞法阵。”陈危冷脸出声,一副青铜卦盘从他袖中飞出,变成能立人的大小,陈危踩上去御器飞向正北坎位,禁飞法阵感应到飞行踪迹,惩罚攻击立刻跟踪追出。
离陈危最近的秦珂踏剑而起,随手扯了把守备军士佩剑,第一剑劈散袭击陈危的,第二剑对斩追踪自己的。若是平日这般行事公然挑衅禁飞令巡城队早就倾巢出动,但此时连一个内城守备军士的影子都看不到——孟迁已然把自己的势力收缩进内城了。
陈危依次飞过坎、艮、震、巽、离、坤、兑、乾八个点位,手中法决飞速变换,六十四个灵印依次填入聚水八卦阵。秦珂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又护着陈危到了火海正上方。
“四相聚水,平火之息,六位同开,环伺吾身。八卦聚水,起!”敕令高声念出,六十四道灵印轰然成阵,淡淡的水蓝色灵力引动了外城护城河,足量的水汽乖乖顺着阵脉引导在半空中凝成水滴簌簌而下。凶猛的火势被压制住,程布趁机带着守备军疾速扑火。
华决明刚挽救了一根仓库的主梁,爬起来时凉凉的水滴落在了脸颊上。
起猛了,看到人工降雨了。华决明看着一场已经烧起来的大火硬生生被摁了回去,终于明白孟迁为什么要忌惮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早早就把人关进了牢里。
火势刚平,一道金色的波动自外城墙根起,到内城城门处终,形成一个弧形的罩子扣住了环形的外城。赵遐怒不可遏,果然如她所料,外城防御大阵也启动了。
秦珂从空中落下来,秀眉紧蹙,“这到底是什么状况?”程布回答道:“孟迁开启了护城大阵,他已经不顾脸面和他眼中外城这些榨不出东西的蝼蚁了。”
“护城大阵攻守兼备,内攻外防,内城不得入,外城不得出,使用时机得当,便成内外夹击之势。方才那火球,就是攻击大阵抽取福泽眼的灵气发出的攻击手段。福泽眼每半月积攒的灵气,最多够大阵投出五枚灵力火球。”
华决明听完就明白陈危为何如此生气了,因为遥墙春城的生机来源于福泽眼,这样竭泽而渔般消耗福泽眼,等同于在抽取春城的生机。
赵遐还剑入鞘,哼了一声说:“孟迁如此不管不顾直接开战想要抢打一个措手不及,或许是因为他查到了,昨夜黑市那枚越境丹,落到了我手里。”
“他害怕了,他也确实应该害怕。”赵遐笃定,转身望向郡守府的方向,“我的确会将他碎尸万段。”
赵遐命令程布去清点损失,又说:“护城大阵一开,必定惊动问心宗,我们要尽可能快地,想办法攻下内城。”
华决明仰头望天,头顶的大阵上金纹有规律地波动,如同一座庞大的金笼。在平城被封,到了春城还是被封,她确实是有些霉运在身上的。同样的房屋坍塌处处废墟,同样的伤患遍地哀嚎震耳,不同的是,这回真的要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