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与扯了扯衣角,看着周围三十二个高矮胖瘦,套在同款修士服里的少年,莫名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校园。
一年前她还在对着电脑屏幕敲键盘,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张硬木板床上,从二十六岁现代打工人穿成了十六岁古代农家女。
朝代架空,年份不详,没电没网没有金手指。原身记忆里平平淡淡,没有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也没有刻骨铭心的青梅竹马——连个讨人厌的奇葩亲戚都没有,日子安静得像一碗素面。
所以我穿过来是干吗?体验乡村生活吗?
人倒是怎么都能活。她照猫画虎跟着做从前没听过的农活,慢慢也穿惯了一身粗衣布裙,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自己洒下的种子生根发芽,结出累累硕果。
躺在葡萄架下啃着新摘的西红柿,果肉肥厚,汁水酸甜,陈笑与伸了个懒腰,就这样躺平混过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然后就看见天边紫气东来,有仙人脚踩宝剑,白衣飘飘,自空中翩然划过,从天而降落在她家门外。衣袂翩跹,脚下宝剑齐刷刷自动收起——
“吾等夜观天象,见陈家有女,天资卓然,颇有道缘。速速收拾行李,随我上山入门修炼去吧。”
没人通知我,这还是个修仙世界啊!陈笑与踩在一把灵剑后面,随着仙人们越升越高,脚下的院子远远地缩成一个小点,最后隐没在云雾里。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既然这个世界能腾云驾雾,说不定也能看见人的魂魄呢。等我上山修炼一番,想办法把你们真正的女儿带回来。
好好的一家人,先是亲生女儿不明不白得被自己占了壳子,现在连自己这个冒牌货也不在了。
陈笑与只是有一点点心酸,还没来得及难过太久,便随着灵剑飞进万象宗山门,被带到一排小屋前——
“别翻我东西……这大饼是我自己带的……”仙人不理她,黑着脸从包袱里掏出几块干粮,一把把她推进一间小屋里,“咔哒”一声上了锁——
“拜入宗门前,须闭关断食三天。”
“不是?那饼能放几天呢……别扔啊我出去还能吃……”陈笑与一遍遍想着那口饼的滋味,可直到三天过去,木门打开,她连一点渣也没再见到。
身体里面空空荡荡,连饿的感觉都找不到了。她换上一身灰蓝色修士服,背上小包袱,脚下步子飘飘忽忽,随着众人走到一处广场。
数十人聚在一处,面前的高台上,立着一个须发皆白,满脸严肃的老头。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身后,雪白的蓬松胡须一路垂到胸口,一身白衣上不知是用什么名贵丝线刺绣,在日光下隐隐闪着微光。
白花花一个人以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站在上面,陈笑与总觉得他手里还该拿着一根棍子,或者法杖。
“台上那个人是谁啊?”她侧过身去和站在旁边的少女搭话。明明同样的衣服,在少女清瘦高挑的身上显得格外出众,像一根挺拔的竹。
只可惜竹子好像不太想理她,少女只是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一言不发得迅速转了回去。
会不会是修闭口禅的,陈笑与想。
“这是咱们万象宗的掌门呀。”站在她俩前面的小哥转过头,满脸兴奋,“一会儿掌门就要开启宗门的护山阵法,给我们测天赋了!”
“测天赋?测什么天赋?”
“修炼的天赋啊,”他熟稔得像是已经测过了一次,滔滔不绝地说道,“是擅长修剑还是炼丹,画符还是驭兽,测出不同的天赋投到对应的长老名下,再专门修炼嘛。”
哦,看来还得先选专业。选完专业就能去吃饭了吧。陈笑与捂着瘪瘪的肚子想。
广场周围的汉白玉柱上金色的花纹渐次亮起,流淌着汇入众人身前的空地,交错出更复杂的纹路。
“修行之道,千变万化,而不离其宗。诸位即入我万象宗,便在此驭灵阵中参悟自身,日后心无旁骛,专精一途,方能有所成。”
这掌门简直是贴着她想象里的得道高人长的,连声音也像,不怒自威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台下报了一长串头衔,第一名被叫到名字的准修士踏进阵法,忐忑地闭上眼,阵法蓦地亮起,花纹旋转得飞快——
光芒暗下的瞬间,一把木剑悬在他面前。
“你看,他是剑修天赋。以后就要跟着那位长老修行了。”阵法里的人虔诚地捧起木剑,向着一旁身负长剑的女子走去。
这剑看着……有点朴素啊……
接下来阵法里出现了更朴素的——一株草药、一对石锁、一把铁锤、一张……
“不是吧?她的天赋就给了一张纸啊?”陈笑与看得愣住了,阵法里变出来的都是些最寻常的东西,不像是阵法测天赋,倒像是低配版的抓周。
“那是符修!”热心解说被她的无知气得倒仰,“只有天赋格外出众的才能召唤出宗门里的灵器法宝,寻常天赋拿到的都是普通的修炼法器的!”
说话间,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竹子少女突然起身,面无表情地踏进了阵法。
这一次,阵法运行得似乎更久了一些。
光芒落定的那一刻,人群里响起躁动的惊呼。少女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走到离阵法最近的一位长老边说了句什么,又原路回到了队列里。
“你看!你看!她手里拿的就是宗门的灵器!”
少女越走越近,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黑色丹炉,通体漆黑如墨,隐隐泛着冷冽的光,炉身细密的刻满了古拙的铭文,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你怎么回来了?”陈笑与好奇地凑过去。刚才报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叫什么什么华……
不怪她听不清名字,前面报的尽是些“某地某家某有名祖先的第多少多少代后人”,或者“某宗某派某长老什么什么亲戚的亲戚”,又长又乱的一大串,根本找不到重点。
“下一位,大石沟李家村大槐树前左数第五户,陈家陈笑与。”
人群里荡起低声的浅笑。
“下一位,大石沟李家村大槐树前左数第五户,陈家陈笑与。”
“来了来了!”她的名号格外短些,同样的时间就是念三遍都绰绰有余,不过报得还真精准,排了一串地名,就差给她家门口装个门牌号了。
陈笑与背着包袱几步冲到阵法前,人群里声音似乎更大了些,连周围的几位长老也举起衣袖,遮住了脸上的笑意。
“宗门如今连外门的仆役也要测天赋了吗?”
“外门?凡人想入仙门,非富即贵。外门那些人,哪个不是送了无数灵石上山,或者背后有家族庇护,才勉强沾上宗门的边?”另一人冷声接道,声音不大,却字字带刺。
啊,自己似乎好像被嘲笑了。陈笑与攥着粗布包袱的手紧了紧。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己岂止是没家世,连真正的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话又说回来,该问一问解说哥,要是测出来的天赋自己不喜欢怎么办呢,也不知道这里的学校有没有转专业这个说法啊……
陈笑与紧闭着双眼,默默查着数,心砰砰跳得如擂鼓一般。
剑修吗?刚才那把木剑挺朴素但学成了会很帅吧!
还是符修?那得抓紧时间练练毛笔怎么用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手里的包袱被捏得变形,陈笑与猛地睁开双眼——
光芒消散,灵阵已经停下了运转。
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陈笑与孤单单一个人站在灵阵里,像被一盆凉水泼了个透彻。四周的议论声渐渐热闹起来,许是因为饥饿的缘故,她的五感好像格外清晰,周围难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催着她离开阵法,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责备:“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上山的?”
你们拉着我上来又问我怎么来的?我怎么知道啊……我还想知道我怎么来的呢!陈笑与低着头匆匆往后退,没提防身后,后背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后脖子那里痒痒的,像是羽毛骚动,又像是……
她猛地回头,险些一头扎进柔软蓬松的大白胡子里。
“掌门大人,”四周只剩下行礼问好的声音,和一个进退两难的陈笑与。
“你,随我来。”掌门脸上白茫茫一片,看不出喜怒。陈笑与只觉得被一股无名的力量裹挟着,脚下不由自主跟在后面。
不是吧,测不出天赋而已,这事严重到要掌门亲自过问吗?不会是在这个世界,测不出天赋的都是什么邪魔外道,需要被立刻处理掉吧。
“掌门,我,”前面的老头脚下生风,陈笑与连跑带颠勉强跟着。突然眼前一花,周围景色突变,竟一脚踏进了一间暗室里。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陈笑与抬起双手徒劳地挥舞着,手里的包袱甩在地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笑与战战兢兢地放下手,惊得险些跳起来——
身前一道银白色的瀑布垂落,那位高高在上的掌门,正单膝跪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