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甄声音忽而提高:“什么?这…这……”
她似乎想往下问,但景朝好似不愿太过多提,正好画面开始切换。
景朝淡淡道:“听欢道友,先继续看吧,眼下狗蛋的回忆才是最重要的。”
北甄心里的冲击虽还未和缓,但也知道景朝说的是对的,她欲言又止了一下,几息后,才迟疑道:“……好。”
画面继续呈现在了两人眼前。
画面里的狗蛋,拖着一身伤,还有血迹斑斑的脸回到了家。
家没有很出两人的意外,破落的土墙茅屋,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但外面却加固了小小的灵力圈,这样也不至于真的风一吹就倒。
但狗蛋明明就是一个凡人,哪有灵力做加固灵力圈。
正当北甄疑惑着,一道身影从内屋出来,解开了北甄的疑惑。
是一位满脸胡须的沧桑中年男子,同样也是一位炼气期修士。
他一看见狗蛋,木讷的脸上有着一闪而逝的惊慌,他愣了愣,然后忙走到水缸边上,打了一盆清水,拿出一个帕子,端着水走到了狗蛋旁边。
一边用水给狗蛋擦着血迹斑斑的脸,一边用着木讷的声音询问道。
“怎么回事?”
也许声音过于木讷,在此刻显得并没有多少感情。
狗蛋垂下去的眼轻轻颤了颤,许久许久的委屈像是一种堆积,藏在了他的眼里。
“问这些有用吗?”
“狗蛋,你怎么这么说话?”木讷的声音多了一些不赞同。
“怎么这么说话?呵。”狗蛋眼里划过讥讽。
“第一次被李寺打,你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忍。”
“第一次被李寺关进柴房整整一晚,你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会让我忍。”
“第一次被李寺丢进粪坑,你依旧什么都没说,只会让我忍。”
……
“现在,我同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是为了等你说一句,让我忍吗?”
狗蛋说到这,情绪一下子上去了些,一把抢过木讷男子手里的帕子,在自己带血的脸上随意抹了一把,露出了狰狞可怕且快见骨的伤口。
“你看看这伤口,是不是有一天他把你儿子杀了,你还忍着?!”
木讷男子也就是狗蛋父亲脸上顿时惊愕,看到狗蛋脸颊边上狰狞的伤口,睫毛微颤。
他下意识想抬手去治疗,指尖已然燃起了绿色的治疗灵光。
狗蛋却一把推开了他,起身,对他吼道。
“不用你假好心!”
“你要真心疼我,那你去李寺脸上也划过两刀啊!”
“懦夫!你就是个懦夫!”
狗蛋情绪叫嚣着,狗蛋父亲却只是愣怔着默默听着,不发一语。
狗蛋抿唇,眼圈红了红,但他奋力压了下去,似乎不想被自己的父亲看到这样软弱的自己。
或者是不想让自己父亲看到,自己因为他的懦弱,而感到无比的失望。
不是顾念着父亲的心情,是狗蛋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知道,他和父亲,都没办法去找李寺报复。
可…但凡父亲为他动过一次怒,在他面前臭骂李寺一顿,他也是
没有,一次都没有,只有无休止让你忍。
最后,狗蛋捂着脸,进了自己的内屋反锁,徒留狗蛋父亲一言不发地坐在院子里。
此时,北甄已然能共情感受到狗蛋心绪的波涛。
她能感受到狗蛋此刻的愤怒,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其实也被影响到愤怒。
只觉为人父母,真的可以一点都不为所动吗?
但,北甄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眸子间存了几分犹疑。
可另一边的祖道友,却忽然道。
“瞧,内在的伤害才是最为致命的。”
言语里露出了难得讥讽。
北甄顿了顿。
祖道友在她跟前,虽然偶尔性格会有些轻微的变化,但大多时候,还是温和好说话的,更别说会露出讥讽的语气。
这是第一次,她听见祖道友语气的尖锐。
北甄抿唇,忍不住想问:“……难不成你的朋友的父母,也是…也是这般?”
声音像是在此刻被什么人夺走了一样。
静,很静,万籁俱寂,像是含着某种沉闷的压抑,令人喘不过气。
狗蛋的情绪不止影响着北甄,还影响着景朝。
那些久远的,尘封的记忆,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阴郁一下子溢了出来,侵蚀着他周身的光明。
山洞里没有什么光,只有缘石面板上的金色略微有了些许闪烁,忽明忽暗落在了景朝的面容上。
那面容本是清隽温和,却在笑意骤收,嘴角下垂的瞬间,显出了冷漠薄凉。
已经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个小孩,他也叫狗蛋。
虽不是凡人,但却是极为驳杂的五灵根,体内灵力极为紊乱,根本无法修行,连活下去都存着问题。
幸而他是大家族的边缘支系,平素可以领到压制灵力紊乱的丹药,一年一颗,也够让他活命了。
但他也付出着代价,除了要给大家族干活,就是要受大家族嫡系少爷们的欺负。
一开始也只是拳打脚踢,虽然受伤,但是他扛得住。
可后来……
越来越过分。
那滚烫的热油泼在他脸上的疼痛,仿佛还历历在目,只因那少爷喜欢的姑娘多看了他一眼。
毁容之后,他被欺负的越发惨烈,但那些少爷又惯会折磨人,绝不会闹出人命,只不过是让人生不如死而已。
而这种种的一切。
他唯一的家人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不敢为他出头,不敢为他打抱不平,不敢为他去报复那些人。
他只是无奈地看着他,让他忍。
懦弱到可笑。
他那时想,这样活着,不如殊死一搏,死了也比生不如死来得好。
而后来……
景朝忽而眉心一皱,头疼仿若针刺,他下意识扶额,脸上流露出些许的痛苦。
脑海中的回忆似乎也有了瞬间的空白。
可他撑着痛苦,也要继续回忆着,眼里的恨意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出现。
直至发生了最后的那件事。
他被穿透蝴蝶骨,挑断手筋脚筋,丢到了南间炼狱。
专门收押入魔修士和犯了重大罪行修士的“南间炼狱”。
地如其名,那是一个吞噬人性,令人绝望的吃人地狱。
字面意思,那里面的人全是疯子,疯起来连同类都吃。
可怕胆寒,后背发凉,这是旁人听到南间炼狱的第一反应。
而从头到尾,他唯一的家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景朝额尖有着细细密密的薄汗,他撑着额,平素温润的眼,此刻却骤然收紧。
幽黑,寂静,仿若能吞噬旁人的…深渊。
只是倏而。
那深渊里,有着一闪而逝的古怪红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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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