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陨落,黯淡无光。
浊黄的天空,雷云盘踞,藏在云中的无数妖魔身影时隐时现。闷雷滚滚如鼓重击,声势浩大震彻天地。
此时,离雷云不远的云崖上,集结着一众人类修士。
站在云崖最前面的老道士神情凝重看向远处雷云,偏头对身旁着青衫的中年修士问:“李师侄怎还没过来?”
青衫修士欲言又止,就在老道士忍不住快发怒时,他才低声答道:“他、他说要先回去喂狗,然后再谈其他……”
“简直胡闹!”老道士被这话气得脸色发青,眼下妖魔横行恣意妄为,自攻破镇压深渊的南天宫后,便从深渊鱼贯而入。
若有半点疏忽,人族必遭灭顶之灾!可他这师侄倒好,如此危难紧要关头,还有闲心去喂什么狗?
问天宗,修竹殿。
还未踏进殿门,便听见从里传来的话音:“阿黄啊,人都说资格老死得早,你瞧,掌门那老头以前总爱在我面前嘚瑟。
现在好了,人都给嘚瑟没了。
那时候老头说什么天塌了个高会去顶,反正也轮不到我这小虾米,结果呢,到如今,这个高的全死光了,不得不让我这半截子幺爸去顶了。”
说话的少年相貌隽秀,剑眉星目。此时正盘坐着和眼前坐得笔直的大黄狗抱怨:“哎,我也知道那些什么掌门长老没安什么好心,都到了这般地步还不忘算计,也真服了他们了。
老头虽然没了,但留着我这火种,问天宗也垮不了台。可那些老家伙显然不打算放过我啊,没有老头护着我,我只能任人欺负了。”
少年朝大黄狗招招手,大黄狗摇着尾巴靠了过来。他伸手揽住大黄狗的脖子,将脸埋在它身上,声音沉闷:“阿黄,你也跟我这么久了,我却没给你讨着多大好处。
待我离开后,你便带上殿里的天材地宝去成道吧。阿黄,此次问天宗怕是劫数难逃了,若日后你有幸得道,便替我守守问天宗吧。”
少年松开大黄狗,朝它淡然一笑:“我时限不多了,不过,有件礼物必得亲自赠予你。本打算你成道之日赐你姓名,我怕是等不到了。
李渡言,这便是我取的名字,阿黄,我希望你谨记‘言多必失’的道理。问天宗今日之祸,便是逃不开这四字。”
李渡边执剑起身,朝殿门外走去,身后传来大黄狗委屈地呜呜声。
走到殿门前,李渡边脚步稍停,转身看向殿内里的大黄狗:“阿……不,李渡言,你若是护佑不了问天宗,我也不去强求。但你必须要护好你自己,否则我做鬼都会来找你的,听到了没?”
阿黄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走动,想靠近李渡边却又不敢,只能委屈的呜呜叫,过了半晌,阿黄才看向李渡边,有力地‘汪’了一声。
“那我权作是你应下了。对了,若是有来世,那我可得仰仗阿黄罩我了呢。”李渡边笑得洒然,也没把后半句话作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修竹殿。
看到远去的那抹身影,阿黄眼神流露出不舍、惊慌、惧怕、直至最后皆被冷漠和狠厉所代替。
“……渡、边。”
似人言般地生涩声,在修竹殿内静静回荡。
天空雷云翻滚,形同宣纸泼墨。伴着强大威压迫近,云里景象也越发清晰,无数面目狰狞的魔物手持刀戟挥舞呐喊,声似洪钟震得人心神颤抖。
修为较低的弟子经受不住这强大威势,纷纷吐血倒地昏迷不醒。
老道士对周围不顾不问,抬头凝视着越来越近的雷云,袖中摩挲着一块玉牌。此玉牌乃上清真人所炼,出手便能演化千万江河山川,威力巨大。
但此玉牌使用一次便要抽走他大半真元。不久前,他迫不得已施展过一次,将逼近百丈的雷云生生推到万丈之外。
若此时再次动用,他根基必遭受损不说,甚至发挥不出玉牌往日六成的力量,更别说能否效仿上次去延缓这群妖魔的脚步了。
“李师侄还没来?”老道士声音低沉,说话间都带着威压。
青衫修士脸色严肃:“李师弟不会是害怕自个儿跑了吧?”
“哼,他敢!”老道士一字一句道:“若他敢临阵脱逃,日后我等渡过劫难,必让问天宗从东境除名!”
“庞师伯,真是好大脾气。”这时,天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年音,接着李渡边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李渡边冷眼俯视着云崖上的众修士,仿佛是在看一群妄想撼树的蝼蚁,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压得云崖众人都被逼得连退数步才面前稳住身形。
被称作庞师伯的老道士,也不例外地被生生逼退半步。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除我问天宗的名?”李渡边手执长剑凌空而立,整个人仿佛是一柄不世出的利剑,剑意锋锐逼人,刺得众人皮肤隐隐发疼。
李渡边收了威势,对远处渐逼渐近的雷云也漠不在意:“好歹也是东境十大门派之一,竟是连群探路的畜生都搞不定。我要是再来晚些,庞师伯怕是得和那些魔物你侬我侬了吧?这倒是不错,连打棺材的功夫都能省了。”
“李渡边,你休要放肆!我们可……”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李渡边强硬打断他的话,面露冷笑:“若非你们贪图那妖魔宝物,岂会沦落如此下场?老头又岂会带领众师兄弟们去南天宫杀妖魔以身殉道。
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我也不会再追究什么。但庞傅秋庞师伯,此次大劫后,你们几家门派若敢违背当初誓言不扶持我问天宗,我以道心发誓问天宗今日之祸,那必是尔等来日下场!”
庞傅秋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李渡边,轻叹;“李师侄放心,此事我等门派绝不违背!更不会因问天宗势弱而趁火打劫!”
“但愿如此。”
远处乌云闷雷滚滚电蛇窜动,在李渡边说话间朝前推进了百丈之距,李渡边抬手随意挥出一剑。
一剑即出,万法相随。剑光似星河昭昭、夺目璀璨,伴着强大的罡风斩向远处的集结的雷云。这时,雷云之中突然伸出一双数十丈大的巨手,迎风便涨,片刻就成了数百丈大小。
李渡边挥出的一剑在这大手的衬托下,显得微不足道,渺小可怜。然而,就在剑气与大手相撞时,剑光倏地爆发出夺目光芒硬生生将大手连同身后的那片雷云斩成两半。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年纪轻轻的少年,竟能以一剑斩灭那无数妖魔组成的雷云?庞傅秋可比其他人清楚,那雷云中可是藏有不少有实力的大妖。
他集结门派诸位长老弟子,也仅仅能将其击退。但落在李渡边手里,也不过是随手一斩罢了。
此子,果然留不得!
青衫修士也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小剑仙,即便比不上问天宗掌门,但也差不多了。若是假以时日,这问天宗必定又能多一位剑仙了。”
庞傅秋没说话,但心里却在庆幸:若真让李渡边成了气候,那东境十大门派或许真得重洗牌。以后再也没有东境十大门派,有的只是东境问天宗以及依附它的九大宗门了。
雷云消散,云开见日,天地依旧一片昏黄。
李渡边不再理会庞傅秋众人,转身便朝其他各位驻守的地方赶去,云崖这里不过是抵御妖魔进攻其中一个节点而已。
待李渡边离开后,青衫修士问庞傅秋:“掌门,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他可不信自己这掌门会立刻转性子。
果不其然,庞傅秋冷笑:“我是说过我们不会出手,但要是被某些小门小派一不小心趁火打劫了,那我们可就管不着了。”
青衫修士立马懂了庞傅秋的意思,他们不会光明正大去抢。派依附在自己宗门下的那些小门派去趁火打劫就行。
就算以后被曝出此事,那也不过是这些小门派自己利欲熏心做出错事,和他们可没半点关系。
……
与妖魔交战三年后,妖魔皇发动总进攻,整片大地沦为鬼蜮,山川河流都被蒙上浓重的血色。
妖魔皇眼看将败,他拼着自爆道境硬生生将天空撕裂出一道裂缝,裂缝黑沉如墨,挟裹毁灭之力的虚空风暴鱼贯而入。修为较低的修士和妖魔们被虚空风暴一卷,顷刻崩散成了灰土。
众修士见状,立马拿出各种法宝护住自身。
庞傅秋脸色难看地看向天空那道裂缝:“这可怎么办啊……”眼看就要胜了,谁料那妖魔皇如此狠,竟自爆道境想要拉上他们一起去陪葬!
其他几位掌门也在此处,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道裂缝。一时间没有谁说话,仅凭他们的能力根本无法将这撕破的天空补上。
除非……
“我来吧。”淡然的声音打破周围的寂静。
凌冽罡风吹得白衣飒飒,李渡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图纸,这图纸看上去像是一手便能轻易撕开般。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图纸,是问天宗镇宗之宝之一,七星补天图。
此图一出,就连天地都为之一顿。随着李渡边以真元催动,补天图散发出迷蒙黄光,一股极致沉重的古韵气息从图中弥漫开来。
七星补天图,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法宝。传说是某位大能摄北斗七星及各种天材地宝才炼成此图,以此补漏天地。
伴着真元大量流失,补天图依旧没有动静。李渡边低声苦笑:老头啊,我这辈子跟你真是亏大发了。
李渡边强力催动真元,以身献祭七星补天图,才终于勉强将其催动。与此同时,他的身影逐渐趋于透明,最终化作点点金光崩散于七星补天图内。
七星补天图迎风便涨,横跨山川湖海与天空裂缝硬撼而去,伴着巨大的轰隆震响,天空裂缝被补天图捏合为一体。
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就听到东境南方传来厚朴的钟声,钟声延绵不绝响彻天地,却带着极其危险又强烈的威势。
“又、又一位小剑仙?这怎么可能?!”庞傅秋听到这厚重的钟声时,神情惊诧不敢置信。
这太古钟在李渡边修为有成时便响彻过,后来,李渡边便成为了掌门之下第一人。可现在呢?李渡边已经死了,难道说问天宗里还藏有其他的天才不成?
这并非庞傅秋一人的疑问,其他几位掌门此时也有同样的想法。
问天宗,修竹殿。
身穿玄色窄袖劲装,盘坐在修竹殿内的清隽少年猛地睁开双眼,冷似寒潭的眼底似有一道金光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