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岭原先的名字其实并不叫棺木岭,叫做广目岭。只因它位于奉州府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单单设立着一处义庄。
近些年来,整个山岭的人家也渐渐都因为义庄而迁走,由是显得山头上矗立的建筑孤零零的,配合着高耸着遮天蔽日的树林,显得阴森可怖。原本极有禅意的‘广目’二字,也逐渐被当地人叫成了‘棺木’。
那义庄原是本地乡民聚资修建,设立义宅供人借居,后来经过几度修葺,逐渐成为了死者下葬之前,暂厝棺木的场所。
在奉州府,客死他乡的外地人,以及意外横死恐妨家人的死者,安排入殓者都会将棺柩寄放在这里。如果家中贫寒无以为殓的话,也可以先移送义庄,再做打算。
简而言之,义庄就是专门用来存放尸首的地方。
所以这义庄在奉州府以内,也都算得上是鼎鼎有名的地方,倘若谁家里的小儿夜里啼哭不止,大人哄得心烦,便张口要恐吓他说:“再不听话,就让棺木岭上的人把你带走!”
奉州这些时日因为鬼神之事风雨飘摇,不少人家的生活都受到了牵连。大街小巷里的商户,都知道今年的生意不好做,开源节流,剪裁人手,勒紧裤腰带打算紧巴巴度过这段多事之秋。
但是由于经营项目的特殊性,只有义庄独独没有收到这场风波的影响,甚至还贴起了告示,在城中大张旗鼓地开始招人。
人么,终究是要有一死的。
无论何时何地,关于人的生老病死这些刚需行业,总是不愁没有生意做。
甚至因为近日以来,首府发生了不少离奇的案件,导致了别人家门可罗雀,义庄倒是客如云来,红红火火。
只是这种红火,落在义庄做事的人眼里,其实并不能称得上一件叫人期盼的好事。
因为在义庄停灵的棺材变多了,为了防止山上的黄鼠狼来偷吃尸体,天天都要安排人来守夜。
这个时节送来义庄的,除却少许寿终正寝的,其他尽是一些死的蹊跷,暴毙短命之人。干这一行的,庄内总是有许许多多的忌讳,但是饶是这样,白天夜里总有些蹊跷的事情发生。
积日累久的昼夜颠倒,再加上天天操劳,心里有事疑神疑鬼地睡不着。原本身强体壮的二十多岁的小伙,熬得眼下发青,没过几日就朝着义庄的老板辞了这事,竟然是宁愿回家种田也不再过来了。
在义庄做事这种活,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干得下来的。
且不说这地方等闲人忌讳,都不愿意靠近,再加上它的名声不好听,到了年纪不好说亲事,那别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一听到未来丈夫是个跟死人打交道的,哪怕本人愿意,父母双亲也不同意让自己家的女儿往火坑里跳。
所以义庄开办这么些年,能留在这里做事的,都是如同大浪淘沙一般筛选出来,能够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非常之人。
奉州府城内的人,听了这等闲言碎语,纷纷议论说,连这些经验老道的伙计都干不来这差事,寻常的新手又怎么能够胜任呢?
再加上最近满城风雨,人们夜里足不出户,紧闭门窗,生恐自己沾染上了这些邪异之事,丢掉小命。死人阴气重,城内的白事都不会大办,横死之人心中有怨,必定产生冤魂,他们躲都来不及。
所以就算棺木岭上的义庄,开出了比城内工作还要高上三成的工钱,也都没有人过去应聘。
徐秋声又向别人详细打听了关于义庄之事,除却这件差事在所有人眼里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之外,这个义庄来人就收,有人就要,面摊老板说的话并不作伪。
只是晚上前去应聘,深山老林之中半夜有人敲门,义庄里的人肯定会将他们视作狐妖精怪,不被吓死也要脱掉一层皮。
今晚落脚的地方,他们随便找了个旅馆投宿。虽然第二天已经有了挣钱的出路,但是深知没钱不容易的三个人并没有意奢侈,赵意观和徐秋声挤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
如果不是蓝盈是个女孩子,不方便和他们住在一起,那么恐怕徐秋声要节省到让她睡床,然后拉着赵意观一起在房间里打地铺。
不过就算这是他自愿做出来的决定,好歹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的徐秋声,还是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没有睡好。
赵意观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人热情,很讲义气,对同门肝胆相照,这个人身上又许许多多的有点,徐秋声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赵意观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
这一晚上,徐秋声又学到了新的道理:
——原来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睡觉的时候也是会踢被子讲梦话的。
修士的听力很好,而徐秋声一夜无眠,翻来覆去睁着眼睛听赵意观他碎碎念念背了一晚上的《太上琴心文》。
……哪怕是出门历练,也摆脱不了在宗门里背了无数遍的基础功吗?
事实证明,即使是修仙,也不能和同学住一个寝室,不然会变得不幸。
徐秋声等到天将破晓,窗外鸡鸣的时候,终于无法忍耐,从坐塌上起来,走到床边给了睡得正香甜的赵意观一巴掌。
“……啊?”赵意观睡眼朦胧,等到看清徐秋声阴阴沉沉的笑脸,才察觉到脸上有些痛。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感觉昨天还没睡醒被人给打了一下的情况正在重演:“怎么了?你笑什么?蓝师妹又找到了小师姐临走前给我们留的钱?”
赵意观心想,徐秋声虽然喜爱附庸风雅,平生最爱的事就是背着他暗地里和他搞雄竞,但是他人还不算坏,不会无缘无故打他的。
只是赵意观这番善解人意的开脱,并没有投桃报李般的换来伙伴的友善之意。
徐秋声其实也没多凶神恶煞,把当事人叫醒以后,他反倒没有先前难以入睡时那么生气了:“我听见你晚上背了一晚上的道经。”
赵意观挠了挠脑袋,有点不懂他的意思,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解释道:“哦……那个啊,师父时常叫我耐下性子,静颂黄庭。所以哪怕已经滚瓜烂熟,我每次睡觉之前都要默上一次,对修行有益。”
“我知道对修行有益,不过以后不要再背出声了。”
徐秋声心平气和地说道:“因为我不爱听。”
好不容易能被派出山门旅游,不被督促学业,这种耳提面命被要求倒背如流的东西,估计这种时候没有谁会爱听。
赵意观的行为就是,出去春游的晚上,你的舍友晚上说梦话背了一晚上的高数和物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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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