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意观这么一搅和,三个人彻底在小师姐面前没了最后的体面。
好在按照赵意观的废话文学来讲,小师姐虽然平时爱捉弄人,但是如果在她不捉弄人的时候,人还挺好的。
这刚好,在她得知三个小弟子囊中羞涩的苦衷过后,话也没多说,就替他们在客栈里一人开了一个房间。
赵意观其实也没有为了卖惨故意在却春春面前说谎,在遭遇生药铺赔钱事件之前,他们的确已经有好几天找不到容身之所。
好在修士大抵上是不需要睡觉的,为了防止大晚上在街上晃荡被更夫举报给巡夜的巡检,他们在城外的城隍庙中借宿一晚上,然后各自找个角落清坐着修炼一夜。
看起来是他们勤学苦练,哪怕下山历练的夜晚,也不忘精进自己的修为。
只是凤吾国这平平无奇的凡间小国,灵气的浓郁程度怎么比得上碧仙宫所在的洞天宝地,由是哪怕修炼一晚上,收获也只能称得上聊胜于无。
徐秋声和蓝盈还算耐得下性子,赵意观每天晚上没有盘腿坐上多久,就开始左右挪动,东撇撇西看看,活像一个患上多动症的儿童。
城隍庙废弃已久,没有庙祝的维护,石像上早就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更别提照明的火烛。
虽说修士都耳清目明,能够在夜间视物,但是人终究是向往光明的生物。
徐秋声摸出一个照明的珠子放在那神像供桌上莲台状的灯盏之上,然后赵意观就在那里无所事事地做着猫呀狗呀兔子呀之类的手影,然后唏嘘着怀恋前几日在画舫上被众人拥簇着的繁华生活。
……这么想想好像更落魄了。
尽管因为小师姐的插手,解了他们几人的燃眉之急,但是有的人却并没有半点喜上眉梢之色。
却春春向来是不会在俗物上面亏待自己的,更别提还有望娇一开始给她塞的小礼物,以及一路上好心人们的倾情帮扶。
所以她所入住的地方,自然是整个奉州府内数一数二的客馆。所处的地段不仅寸土寸金,更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不仅环境清雅幽静,甚至还引入了山中的温泉水供客人洗浴。
两个男孩子泡完澡回来,周身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气,只觉得在温泉水的浸泡之下,身上因为连日受苦而硬邦邦的骨头,都软上了几分。
赵意观舒展了一下胳膊,骨头噼里啪啦地发出响声,然后舒畅地长叹了一声:“都说山中清修清苦,但是我看也没有那个真人故意作践自己,粗衣粝食地过日子。可见人生在世,还是要时常享受。”
往日徐秋声听了他那一番歪理,总是要被弄得哭笑不得。
只是这时候,他却没有心思和赵意观打趣,甚至没有闲心像是同伴那样,由着头发湿漉漉着等凉风去吹干,反倒煞风景地用上灵力把自己收拾规整。
翩翩公子,孤松独立,赵意观虽然也是个意气风发容貌出众的少年郎,但是相比于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他此刻肩上还搭着擦水用的巾帕,就被衬托得有那么一点像放荡不羁的街溜子。
“小徐,你这样做就没意思了。”他见徐秋声面色沉沉,非常郑重,于是神色也跟着一肃,“小师姐和蓝师妹都不在这里,大晚上的又没有谁看,还穿成这样和我搞雄竞……亏我还把你当朋友呢,真没有意思。”
徐秋声原本愁眉苦脸,被同伴的话这么一堵,心中一梗,面色也顿时有种说不出得精彩纷呈。
赵意观这个人呢,其实很少有人能够理清楚他的逻辑思维。
说不准是他因为造孽太多,被松云真人喂尽了门夹过的核桃吃坏了脑袋,还是因为小时候只喜欢在后山里和猛禽仙鹤还有大猩猩搏斗,没有谁愿意带他玩。
都被小伙伴污蔑他要开始比赛搞雄竞了,徐秋声当下就没有了卖关子的想法。
他环顾四周,见走廊中除他们俩之外没有别人,又拉了赵意观袖子一把:“就是因为小师姐不在这里,才好和你说话。”
见徐秋声一副说正事的样子,赵意观也收起了原先玩笑的心思,睁大眼睛听他讲话:“所以呢?”
徐秋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想,虽然今天晚上有了落脚的地方,但是我们身上还是半个子都没有。弟子历练,小师姐更不可能一直收留我们,我们几个人身无长物,就算不吃不喝,一路上总不可能一直去城隍庙落脚吧?”
那不可能,那必定不可能。
且不说城隍庙的夜晚又孤清又寂寥,让赵意观这个喜欢热闹的少年,第一次读懂了什么叫凡人诗集中的“孤衾不耐五更寒”。
更不用说他有一个作为略有所成的修士的骄傲,是绝对不愿意在回归山门之后,一众小伙伴吹嘘起自己在人间斩妖除魔的威风和鲜衣怒马的富贵之时,自己只能默默回味‘赵意观风雪山神庙’的可怜。
被徐秋声戳穿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又要沦落街头的真相,赵意观才发现他们的现状竟然已经如此严峻:“左右脸都丢尽了……那要不然,明日我再去找小师姐哭诉一番,让她借我们一点钱?”
话虽如此,但是在登上灵舟来到凤吾国之前,大家对小师姐这个人的性格了解都只通过耳闻。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叨扰小师姐,任是谁都会不好意思的。
更何况别看赵意观三人下山后混得如此惨淡,但是他们和从外门升进内门的望娇不同,是打一开始就被九山七十二峰的各位峰主选中,拜入门墙。
所以就平时在山门中的表现而言,虽然比不得真传之类的天之骄子,三个小弟子也勉强算是宗门里的优等生了。
可是每每想到这一点,面对却春春之时,他们才会如此气馁,竭尽全力想要遮掩。
——毕竟世界上哪有到处闯祸,然后被叫长辈来领的优等生啊?
徐秋声听出了赵意观话里的犹豫,同伴的犹豫也说得他心中的注意不定,也迟疑地说道:“但是这样,恐怕不好吧……”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
赵意观提出了打算今朝有觉今朝睡,明日有空再将蓝盈叫出来一起集思广益想办法的深刻意见,徐秋声将自己的忧愁分了出去,见同伴不复先前的快乐,于是欣然应允。
本来以为虽然不能够在小师姐身边一直待下去,但是好歹也能混吃混喝先过上几天。谁料想赵意观原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结果到辰时,便有人砰砰砰地在外面砸门,起身推开门一看,便看到了蓝盈拽着同样睡眼惺忪的徐秋声。
见到赵意观睡得如同鸡窝一般的头发,蓝大小姐顿时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臭脸。
她伸手狠狠拍了一下赵意观的脑袋,蓝盈人如其名,身姿纤细,体态轻盈,放在赵意观这等不解风情之人的眼里就是羸弱瘦小的代名词。
这姑娘原本是个被精心养在闺中的大家闺秀,小时候还有不足之症,拜入鹿台山以后,玉雩真人教给她的都不是什么增长力气的法门,但是也不知道她吃什么长的,打起人来竟然如此之痛。轻轻的一个巴掌下去,赵意观感觉自己的头上的包都能让他的身高多出好几厘。
少年捂住自己的脑袋,神色惶惶,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不过在场的众人谁也不会吃他这一趟,那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蓝盈不顾着计较拍赵意观弄得自己手掌发疼了,只是冷冷道:“睡,现在还睡。小师姐人都走了,还好意思睡。”
徐秋声在一边不敢说话,赵意观更是不敢吱声。
识字是修真的必修课,不少人哪怕家里的子女没有仙根,也想把自己的孩子往各种仙门塞进去做个杂役,皆是因为既有工钱拿还能学到点本事。
等蓝盈径直进了赵意观的房间,把那包着碎银子的信纸往桌子上一放。
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纸背,那两兄弟立刻清楚了原委。
“有事处理,先行离开,勿念。”
徐秋声捏着却春春留下来的书信,念出这么几个字,口中喃喃道:“小师姐真好,即使这么忙碌,也不忘给我们留下一点生活费。”
说是生活费,那确实就是生活费了。
蓝盈作为一个姑娘家,作息不知道比徐秋声和赵意观这哥俩规律到了哪里去,第二日起了个大早,那掌管见了她,立刻说和原本她在一起那位姑娘,留了封书信给她,还帮他们结了第二日的房费。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谈一谈却春春的恶趣味了。
诚然,小师姐确实体贴地考虑到三个小弟子身无分文,还替他们留了点钱。但是不知道是否是有意为之,似乎还担心他们买零碎找不开,留下的数额刚好是三两六文钱。
三两六文钱,这个数额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就三个人先前造作钱财的速度来看,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
又是几个人对着那信纸和三块碎银子,又是一阵愁眉苦脸。
过了好一阵子,那赵意观把那纸一攥,站起来,目光坚定地望着两人:“我懂了,小师姐这是在告诉我们,身为求道者,修行这件事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哪怕在生活中碰到了挫折,我们也要靠着毅力勇往直前,我命由我不由天,而不是只意味地想要依靠长辈。”
徐秋声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说人话。”
少年可能是还没有被打够,伸出手,把徐秋声和蓝盈的手重在一起,珍而重之地说道:“我们是一个团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然要一起创业。”
赵意观: 噫,好,我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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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