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灵舟从天际降落,众弟子三五成群,呼朋唤伴地四处散开。这次得明玉仙尊的首肯,带着师弟师妹们出门的机会难得,却春春不打算同桓时照一样,在去凤吾国供奉碧仙宫的道场清坐,守株待兔。
等她随着人群优哉游哉下了灵舟,便有人叫她止步,停下脚步一看,望娇红扑扑的脸蛋映入眼帘。
她从储物袋中翻出一袋钱币,不知道是跑得急还是害怕却春春不收的缘故,望娇说话前还突兀地顿了一顿,才继续往下讲:小师姐,这凡间不像修士们用灵石交易,所以游走于世,金银之物是断断不能少的……”
却春春调笑她说:“贿赂吗?”
望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有些羞赧地回答说:“就是一点小心意罢了……碧仙宫里供养着这么多外门弟子和杂役,也有不少人突破无望,便转而开始和外面做生意的。”
“这些东西在门派里不值钱,但比外面要好弄得多。既然如此,我便想小师姐平时忙于修行,难得出来散心,哪里用得上在这方面花心思呢?”
好么,这就相当于前世总有人会逢年过节给领导同事送点土特产,虽然不值钱,但是主要就讲究的是心意。
却春春在望娇充满期望的眼神中收下了这些钱,又和这位来自鹿台山的师妹告了别,心想这一届的年轻弟子实在是太会做人了一些。
有了钱,那么时间便非常好打发了。
桓时照和她约定沿着江河南北划分出自己负责的区域,那么却春春也依照规定并不出界,沿着江河一路顺流而下。
要说却春春本来出发之时,即便两手空空,也并不为自己身无分文而发愁,只因一个正值青春的漂亮小姑娘只身一人飘荡在旅途,难免会惹得虎豹豺狼,心怀不轨的人前来问询。
由是却春春这么懒散地一路吃喝玩乐下来,除了救下几波陷在师长当年清剿过程中留下的金丹期彩蛋的筑基期以外,另外的收获就是身上的金银财物花来花去甚至只多不少。
无他,全赖一些慈眉善目、和颜悦色、蔼然可亲的热心群众资助。
资助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要却春春亲自领他们走街窜巷到一条偏僻小路,当街拉着却春春的手说要请她吃饭并且手上使劲把她往别处拽,理直气壮走到却春春面前要求她把身上的钱都拿出借他使使。
却春春向来是个心软的人,说借就借。
只是她打听过了那些凡间借钱的规矩,普通商人借给你钱讲究九出十三归。她一个修士屈尊纡贵地把钱借你,按照四点五出二十六归的利息把钱收回来,不过分吧?
*
那天却春春正好在外面逛集市,她前一日刚走水路到了奉州,行船的减震效果并不好,一路上都在水上晃晃悠悠。
除了窗外的景观,成日里也没什么娱乐,只有船上富商出发前包上了几个船姬成日弹曲唱歌,轻飘飘的语调伴随的水声,倒把却春春许多年没有冒出来的瞌睡给晃出来了。
因此下了船的第二天,却春春在客栈里睡到日上三竿,过了晌午才出来在奉州府里闲逛。日过正午,集市里的摊贩显然没有什么生意,不过仍然有些售卖鲜果时蔬的摊贩依旧坚守在那里,沿路还零零散散有些卖姜糖、浇糖画等甜食的小贩。
却春春付了小贩几文钱,正在糖葫芦棍上选糖葫芦的时候,便听见旁边的药铺里面一阵噼里啪啦东西落地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在打砸药铺。周遭的街坊都是一群好事之人,遇到什么热闹都喜欢去凑上一凑,不消两息,这生药铺的门口便聚集起了一围观群众。
卖糖葫芦的小贩一看,见自己快要赶不上最佳观看的位置,心中一急,便连生意都不打算继续做了,直忙从糖葫芦棍上随便抽了两支糖葫芦出来,快言快语道:“姑娘,由不得你慢慢选了,多的一支算我送你了啊!”
他火急火燎地把糖葫芦往却春春手里一送,然后举着糖葫芦棍就往人群中挤。
说他敬业呢,为了看热闹白赔却春春一个糖葫芦,说他不敬业呢,往中心挤的时候,还不忘在嘴里碎碎念:“借道,借道——新鲜糖葫芦,五文一支,今日早上趁做的!街坊们,看热闹不吃点什么东西难道不觉得嘴巴空?”
却春春拿了糖葫芦,也没别的地方去,于是跟在卖糖葫芦的后面进了人群。
小贩举着一个巨大的糖葫芦棍,周围的人生怕被签子挂伤纷纷躲避,于是这人便如同在世关公一般,所到之处皆是避让。在一片哀声怨道之中,却春春竟然畅通无阻走到了人群最里层。
却春春前世的时候对于吃瓜技巧颇为精通,才刚一站定,便轻车熟路地问了问旁人:“怎么啦?发生什么啦?”
旁边站着的人是个热心的群众,见却春春不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兴致勃勃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又讲了一遍:“这几个后生外地来的,看着倒挺像几个实诚人。怎想跑到张员外家的药铺里来,非说这里面有阴鬼作祟,然后就把人张员外的店铺给砸了!”
另一边的人也‘哎哟哟’地凑过来:“要我说,这三人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混混,见着这药铺豪华,便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讹钱。这张员外可是我们奉州府有名的豪绅,平日里他家夫人上庙里捐香油都要捐个千百两银子,平日里又积善好德,怎么可能不是平泰安康的有福人家?”
“是极是极,据说这张员外每年都要往京师送好几车礼物打点,连知府都要礼遇几分,平日里街上闲散的那帮小子哪敢来这里晃荡?今天这几个人却是撞在铁板上,少不得被抓起来吃上几顿官司,又被揍上几十板子了!”
这话一落音,周围围观的人便纷纷感慨起这几个人的时运不利,有眼无珠。
却春春跟着笑了两声,不答话。全因为被生药铺伙计们围到中心僵持的三个人,她不仅认识,而且还正好是碧仙宫中此次出来历练的弟子。
这些弟子被妖魔追赶要她来救也就罢了,被关在衙门里也要她出面来赎人,那可就是干保姆一样的活计了。
这时候有人带着一群家丁赶到,拨开了围观的人群,便见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扶着一位男子进了药铺大堂,那男子约有五旬年龄,穿着罗锦,有些富态,想来大抵便是周围人口中的张员外。
这张员外见了药铺里药材遍地,桌椅板凳药柜俱是毁坏,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升起,张口便是向三人索赔:“我这药铺四处搜罗了不少名贵药材,便是千年的老山参便是有的。如今你们这么一闹,我家的药铺等闲没有个三两月不能开张,我要你赔个五千白银也是使得的!”
“你这千年人参有什么稀罕的,也是你们肉眼凡胎,没见过灵物之妙。”三人中有个少年模样的后生顿时不屑哼了一声,“也罢,我与你一颗延生丹,此丹凡人服下,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你服了此药,好生颐养,多活二十年也是可以的。”
少年人说得言辞凿凿,那张员外听了以后只是冷笑,道他本身就是卖药起家,怎么不知道这些丹药骗人的把戏。
“你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怎么抵得过我的真金白银?要想今天脱身,还是早早地交了钱走罢。”
这番狠话听得那少年旁边的青年人紧锁眉头,勉强从腰间掏出一张符纸:“你这人好不知好歹,人各有命数,让你多活二十余载还不知足。罢了,我这里有一张符纸,可以辟邪驱鬼,消灾解难,家宅不宁、邪气附身者,都可以用此符镇邪。”
张员外听了‘邪气附身’四个字以后,更是冷笑连连,只在心中暗道自己家情况不知被哪个短命的奴才泄了出去,这群打秋风的人才闻讯而来。
他身旁管家见了主家不愉的表情,主动替老爷出言呵斥:“什么神神鬼鬼的,以为我们是好糊弄的不成?你要在拿不出什么东西,好教你下狱赏你两顿杀威棒!”
那少年了听了这话,便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啊?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你这凡人好不贪心,该不会想要我的笛子吧?”
少年和青年给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宝物,但是怎料在场的人都只当他们是群地满口胡言的江湖骗子,一字一句都不能相信。偏偏这三人又素日在仙门中修行,对于世俗人情一窍不通,是真心在斟酌打坏东西的赔偿。却春春见了此时一群人鸡同鸭讲的场面,止不住地觉得好笑。
这时候药铺的掌柜上前来附着耳朵和那张员外说了些悄悄话,张员外略微消了怒气,显得心平气和,只是脸色却依旧有些不善:“谁要你那笛子,非金非银还有口水……既然你三人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我家近日不宁,夫人邪祟附身的消息。倘若真有几分本事,那就从洛水村里将我失踪多日的夫人带回来,送不送你们去衙门这件事还好商量。”
这话一出,外围的人群又是一番议论,却春春本欲再度询问旁边的热心观众,怎想这人会心一笑,指了指自己脚边的箩筐,揭开白布一看,却是一个卖桂花糕的。
他收了却春春一角银子,麻利地切了一大块桂花糕给却春春后,这人又恢复了先前灵活的唇舌,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张员外家夫人中邪之事。
这张员外恐怕也不希望众人看了他家的丑事,大手一挥,旁边的家丁们就开始驱赶看热闹的众人:“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不卖药就不要堵在门口。”
卖桂花糕的嘟哝了一声:“你家破成这样还想做生意呀?”
正好张家夫人中邪之事也讲到了尾声,他弯腰背起了自己的箩筐,似乎因为看个热闹还能做成个胆子心情不错,嘿嘿笑了两声,跑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家丁们驱赶看热闹的人群,却春春反行其道,朝着大堂的方向往内走。那掌柜的以为她是买药的,因为却春春的衣衫向这个少女赔了个笑脸:“姑娘,你也看见了,我们今日恐怕没法招待您了。”
站在大堂中心的三个倒霉蛋,在碧仙宫内各有来头。
少年人是在灵舟上讲自己把师尊精心呵护的花草全部薅来做点心的孝顺弟子赵意观,青年是在出发前举手向桓时照提问的小师弟徐秋声,一直不发一语可能觉得丢人的女孩子是和徐秋声师出的师妹蓝盈。
见自己家的小师姐出现,三个小弟子相互对视了一番,心中暗暗感到了惊喜。
“小师姐一定是来替我们解围的,小师姐身上一定有钱!”
而却春春确实不负众望,指了指三个倒霉蛋,坦然地说道:“我不是来照顾生意的,实际上,他们三个是我的同伴。”
张员外从头到脚打量了却春春一番,似乎在心中考量她是否付得起八千两的白银。一顿估量之后,半信半疑地问道:“怎么?你要替他们付账?”
在三个小弟子望着盖世英雄的憧憬目光之中,对中邪传闻有些兴趣的却春春,笑意盈盈地给出了残忍的否定答案。
“不,我是来监督他们怎么把中邪的尊夫人从洛水村带回来的。”
一个不小心,三人组就真得在衙门里唱铁窗铁门铁锁链,牢饭降临我身边。
却春春赎完人以后,小弟子蹲大牢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碧仙宫:干啥啥不行,丢人第一名。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