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铁栅栏微微敞开着,那个女人进去后并没有转身锁门,林书也看着四周雾气弥漫,已然看不见巷内的景象,他突然明白了,因为这个女人根本不害怕会被人看到。
局外之人看不到,也听不见。
小手搭在锈迹斑斑的栅栏上,犹豫着没有前行,直至血气扑鼻,他才意识到曾在梦境里见过的景象将再度出现。
血染透了脚下的泥土,每走一步都是脚底粘稠的触感,他行走于一具又一具尸体之中,几乎带着滞涩又木讷的表情,血腥气弥漫在鼻腔之内,麻痹着他的嗅觉,林书也本能是抗拒的,但是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向前,穿梭在尸体之间,在凌乱不堪,被损坏极其严重的小院里逐步走进了矮楼。
杂乱染血的脚印和手印密布整栋矮楼,林书也眼皮直跳,脑袋开始突突地发疼,他听见了二楼传来了异响。
当双脚站在通往二楼的台阶时,老旧的楼梯不免发出了糟糕的“嘎吱”声,林书也心惊肉跳地抬起头,刚才的女人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锐利的双眸闪过一丝厉色,深黑的口罩和帽子原不会见任何其他颜色,可林书也总觉得在矮楼昏暗的灯光下,那深色的口罩有种诡异的颜色,仿佛染血了一般。
鲜血滴落在木质地板的敏感声响让林书也将目光移向了女人的手边,那正在淌血之物被轻拎在两指间。
血淋淋的人皮。
年幼的林书也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没有放声尖叫,而是转身急促地往外逃离,恐惧的喘息声中林书也根本不知去向何处。
屋外大团的白色迷雾还未曾散去,他仿佛在迷雾之中毫无目的地奔跑,脚步声联动着剧烈的心跳让他几乎休克过去。
刚才院内血腥的一幕幕刺激着他所有的大脑神经,林书也只顾死命地向前奔跑,只要看到人影,他就得救了!他可以立马报警!
有人在说话,窸窸窣窣的听不清楚。
林书也不禁放慢了脚步,他听不清,可是认得出说话之人。
是林依若。
林书也欣喜若狂,大声呼唤着姐姐的名字。
林依若没有回应他,可说话声却逐渐清晰。
“别想打他主意,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他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不能。”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只有这样,你永远无法逃脱我们的掌控!林依若!”
迷雾不知何时消散,林书也只觉得眼前骤然清明,刚才的迷雾仿佛梦境一场,不远处的林依若正站在那个女人面前。
当年不过还在读大学的林依若扎着高马尾,扬起的侧脸倔强又执拗,她不服输地咬紧了牙关,一双漂亮的杏眼泛着红丝,满是不甘和愤恨。
懵懂的林书也似乎察觉了什么,八岁的年纪,让他在面对死亡和真相时慌不择路,他只想抓住那他唯一熟悉的亲人。
女人脱下了口罩和帽子,那双本就锐利如豹的双眸闪烁着骇人的光泽。
记忆中的林书也不可能认识她。
但是现在的林书也认得出。
白诗韵。
干脆利落的短发和俏丽的面容中和几个月前在五里村所遇见之时完全一样。
林书也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一天,天气阴沉,似乎随时会砸下倾盆大雨。
他无处可去,只是不想呆在房间里,当林书也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至发现眼前的街景有些熟悉,才想起已经在林依若的住处附近了。
他读大学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校留宿,那个时候林依若已经工作了,为了工作便利,她单独租了房,原来的住所留给了林书也偶尔回家居住。
林依若的住处,林书也记得自己依稀也没有来过几次。
他曾提出若林依若长期不在家,是否需要自己帮忙打扫时,姐姐总是笑着回答不需要,既然没有人,就让房间空置着,她喜欢回来的时候见到房间就是离开时的模样。
林书也抬眼看向了林依若房间的窗台,淡紫色的窗帘被拉开了三分之一......
他每次但凡在这附近溜达,都会来看一眼神出鬼没的林依若是否回了家,一个月前他还经过此处,房间的窗帘是完全拉合的状态。
是她姐姐回来了?还是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如果我是你,我就先离开这里......”
一个男人和他擦身而过,轻飘飘的话语却递入了耳内。
林书也回头张望,空荡荡的小区内并未见行走的路人,两侧的绿化花坛微微摇曳,林书也眯起了眼,转身离开了小区。
他在外晃荡了许久,特意在傍晚下班高峰的时候,换乘了公交地铁,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足足花了一倍多的时间才回到了所住的小区。
这一次,他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了。
当他走上楼梯时,拐角的阴暗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你也算是机灵。”
林书也看着罗步,一时竟分不出真情假意。
“我没有完全相信你。”罗步倒是先开口了,他坦荡荡地走到了林书也面前,随意靠在了身后的楼梯栏杆上。
“顾从麟太过奇怪,你们整个二组都是,但这不代表我只把顾从麟列入了嫌疑人。”
林书也扫了他一眼,楼灯昏暗,罗步的表情看不真切,可话语中的停顿和犹豫却显而易见。
“你既然来了找我,也就是对此案也深有怀疑。”林书也不确定对于戊辰支路小院的案件,罗步知道多少,他也不敢轻易透露。
“你知不知道调查一组是做什么的?”
林书也点头:“略知一二。”
“这些年我一直在苍旻各处走访,寻找灵宝和类似你这样拥有某种特殊技能的人,我遇到过无数的案件和诡谲之事,调查司各组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但并不意味着互不关心,互相敌意,调查司的存在只是为了苍旻的和平和未来。”
林书也默然不语,他想起江皛皛曾说过在大局面前,神秘调查司任何一个成员都会放下个人恩怨,调查司的每个人,只有同一个人生目标。
罗步年逾四十,却像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那般散发着强烈的精气神,它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多年前我在寻访时涉及过一起案件,一处实验室的爆炸案。”
林书也心下一凛,这与白晨曦同他提及的不谋而合,他紧张地问:“然后?”
“案件中有个脖颈处有白色图案的人,我说过我一直在寻找有特殊技能的人,因为在最近我发现似乎又有这个人的踪迹了,而她的每次出现都与调查司息息相关,顾从麟有对你提起过那些对立面的敌人?”
林书也点头默认,心里却已经可以肯定他口中的人是白诗韵,他不确定是否应该和罗步全盘托出,却是狐疑最近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案件了。
而罗步却是说起了当年实验室爆炸一事。
“那一晚我就在实验室附近,我见到了那个脖颈处有白色图案的女人,那是大约十三年前了。”罗步捏着下巴,眸光闪烁:“我见过你们五里亭的案卷,我知道你们在查一个叫做白诗韵的女人。”
林书也不动声色地抬眉:“她?”
罗步从毕业就在调查司任职,各个组的人结交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怪事也处理了不少,要给自己来个定位,大致就是人精二字。
林书也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即便控制得再好,落在他眼里也仿佛透明一般,那些小心思根本躲不过罗步洞察一切的能力。
“对,白诗韵,我想这个女人在十三年前的实验室爆炸案中出现过,根据五里亭案件的追踪记录,我只是好奇她似乎一点没有变化。”
林书也皱眉,瞳仁在昏暗中骤然紧缩:“一点没有变化?”
“也许是吧。”罗步的语气是不确定的,但是他今天来只是为了提醒林书也他被人跟踪了。
“你要小心了,调查司对你的监视已经终止了,如果你被人跟踪,极其有可能是对立面的那些敌人,你如果有需要,可以向调查司申请保护。”
“罗......先生。”林书也实在不知如何有礼地称呼罗步,调查一组的怪事他也是知道的,队长失联,组里就他一人,也是糟心。但是凭他得来的消息,罗步似乎对于队长的位置执着不忘。
“你为什么突然帮我?”
罗步靠着栏杆的身躯一僵,为什么帮他?为什么帮他?
不禁有些怒火中烧,他直接越过林书也径直往楼下走,声音断断续续地飘来。
“帮你不妨碍我继续讨厌顾从麟...讨厌你们调查二组...”
林书也:“......”
罗步跨出了一大步,夜晚清新又寒凉的空气钻入鼻腔,他整个人抖索了下,拉高了衣领,不满地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
“我帮他,还问我为什么帮他?调查二组都是些奇葩!”
罗步不停地咕哝着,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我真的很讨厌顾从麟!这莫名其妙空降的调查二组!顾队.....在调查司区区几年就升为了顾队!我......”
罗步想起那失联的队长,又想到自己辛苦耕耘数十年,竟连个队长都捞不到,现在好心还要被怀疑?
“我只是觉得白诗韵这女人很可疑!讨厌二组和破案这完全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