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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报还一报。”七十七世咧开嘴，朝我摇头晃脑地摆了摆手：
“你既然能用谈话吸引我的注意力，破坏电梯。我当然也能用谈话吸引你们的注意力，等待电梯恢复。”
说罢，七十七世拖着闻夕的身体，重新钻回到这卵鞘中，而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疯狂繁殖黑手。
一条，两条，三条……
黑手们铺满整个透明电梯，看上去如同叶片上繁密的脉络。
电梯震了一下，蓝色的液体开始依次渗入趴在壁罩上的黑手之中。
我用力转动眼珠，这才看明白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动弹不得。
无数只短小不过指节的黑手，围着我和科林的脚底长成一圈，仿若长在野外黑色的蘑菇圈。
每只手上都长着一只眼睛，那些眼睛就这么牢牢地盯着站在圈内的人。
——“王从不解释，如果她耐心解释，那她一定是在筹备着什么。”
七十七世不仅仅是在等待着电梯的修复，更借着对话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为它的逃窜做着准备。
之前它身边的黑手不断死去又不断重生，不过是在吸收聚集滴落在地上的营养液，而后又把营养让渡给这些让人不易察觉的小小黑手。
“出去前我不介意再多说一点……”七十七世的声音从电梯中传出，而电梯此刻已经逐渐开始向上移动：
“这些叫忆手，全都是我记忆的实体化。既然博奇无法遗忘，那我就把记忆全部实体化，之后，我再，一根根，一个个，一点点，清除掉所有不必要的存在。从今往后，我，就是我。”
“小姑娘，你不会真以为，博奇，还需要靠作弊求得永生吧？”
“裹挟着智慧与恐惧的博奇，已经是永生了。这是比记忆更高级的形式，也是我，七十七世，远胜八世的地方！”
“我多此一举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把自己的记忆清除干净，顺便再借用一下许诺，好让我达到更高级的形式。高级到……不需要依赖他人，更不需要依靠传播才能重组，真正以神的方式俯瞰一切。”
七十七世语气亢奋，唇角高扬：
“好了，接下来，作为记忆里最为深刻，甚至可以被称为第二主体的八世，就要登场了。不过可惜……”黑手们几乎封住了整个电梯，七十七世的声音在里边反复回荡：
“你们就要跟他一起死了。”
“你们就要跟他一起死了。”
“你们就要跟他一起死了。”
……
我拼命活动着自己的身体，却不管我怎么用力，身体仍然呆立在原地。
我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胸膛却无法跟着我的呼吸自如起伏。
我开始呼吸困难，胃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抽搐。
好难受。
像被谁堵住了气管。
我的眼泪开始往外渗，我不知道这是呼吸困难的正常反应，还是我濒临死亡所导致的情绪崩溃。
“也包括我吗？”许诺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电梯旁，手里拿着一束黑色的小花，不，不是小花，是长在本应该长在他脚下的黑色小手。
他拿着这束黑手，手臂穿过电梯的罩子，直直地递到七十七世面前，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但你好像失败了？”
不仅仅是七十七世，连我脚边的黑蘑菇圈们也愣了一下，它们不可思议地看向许诺，似乎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又是什么时候走过去的。
我斜眼看向科林，用眼神示意他现在应该能动，科林立刻会意，几乎和我一同抬脚，趁着它们失神的空档，瞬间将身下的黑手们踩了个粉碎。
“你的小手们好像不怎么听话，居然在你讲话的时候，偷偷跑到我的脚边，所以我替你教训了一下它们。”许诺笑得单纯又无辜：
“你看，现在它们是不是很听话，我让它们看谁，它们就看谁。”
“许！诺！”
我听到七十七世咬牙切齿的声音透过电梯，在地下反复回响。
相比起来，许诺倒是笑得一脸灿烂：“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所以，这个电梯，就让我们先坐吧。”
许诺另一只手伸进电梯，和十分钟前那次一样，将七十七世和闻夕一同提了出来。
“陈近！”许诺保持着笑容扭头看向我，脑袋朝着电梯轻轻点了下：“回家了。”
劫后余生，死里逃生，我差一点就要喜极而泣。
我深吸一口气，地下空气污浊，但我还是让空气灌满整个胸腔，直至呛出眼泪：“嗯！”
地下世界的腐臭味令人窒息，四周的黑暗更是无边无际。
透明的卵状电梯悬浮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电梯内微弱的蓝光荧光映照着周围，仿若是这地下世界的唯一灯塔。
我咬着牙后撤两步，而后朝着电梯冲刺起跳。
出乎我意料，这看起来像是玻璃的外壁，竟在我碰到的瞬间，变成了“果冻”的质地。
尽管这电梯浮在半空，此刻还在缓缓上移，但在我碰到它的一瞬间，果冻便将我的上半身迅速包裹，而后像是活着的一般，用力将我拉进了电梯之中。
不过眨眼的功夫，我和科林便进到了这电梯之中，我们紧贴着电梯的内壁，大口大口地喘气，仿若劫后余生。
许诺看了眼我们，松开手里束成团的小手，同它们一起散落的，还有一滩蓝色的营养液。
我几乎轻笑出声：
原来许诺所谓的教训，就是把它们朝着同一方向绑成个死结，再用几滴营养液吊着命。
死不了，“眼睛”自然就能直接使用。
小手们落地，不给七十七世反应的时间，许诺手起刀落，空出的手不知何时掏出了那把小刀，唰唰几下，便将七十七世身旁的黑手统统斩断。
而后满脸堆笑地蹲在七十七世面前：“辛苦你在这儿跟我一起等下一趟电梯了，毕竟你还有很多事没告诉我呢。”
电梯开始加速上升，失重的感觉越发强烈，我深吸一口气，做好迎接地上太阳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加速的瞬间，一条冰凉的触手猛然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被缠住了。
那些黑色的手被全部切断，仅剩的七十七世竟将自己身体拉长，如同一条蜿蜒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我的腿。
触手冰冷粘腻，怪异恶心的触感让我头皮发麻。
我惊叫一声，拼命挣扎，但七十七世的力量超出了我的想象。
“砰！”
我被猛地拽向壁罩，七十七世似乎特地收着力，我没有被它硬拽出去，而是被狠狠地甩在了玻璃上。
我被撞得眼花缭乱，整个人几乎晕死在蓝色液体之中，然而下一秒，这混着苦涩的腥臭液体顺着呼吸，瞬间灌满我整个口鼻，生生把我呛回了神志。
我努力够向脚腕，挣扎着想扯掉脚上的黑手，但七十七世明显不给我这个机会，一旦我有动作，它便立刻又将我甩起。
好在科林眼疾手快，立刻飞身挡在玻璃前面。
我听到他发出一声闷哼，还没等我问他有没有事，科林就已经忍着痛开始帮我解着脚上的缠绕。
不知是不是科林的帮忙让我减轻了疼痛，我的眼睛开始重新聚焦，隔着透明罩子我看见下面七十七世的动作：“它好像是想跟我们一起走。”我说。
科林像是意识到什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这些东西就像是滑腻的泥鳅，怎么也抓不住，就算好不容易抓住也使不上力。
忙到最后，科林干脆抬起我的脚腕，低头就朝着那团黑色不明物咬了过去。
地下的许诺也拿起小刀，准备将七十七世拦腰斩断。
不知是吃痛，还是七十七世早有准备，只见它将自己拉扯成一个细长的弓形，而后，在许诺挥刀的瞬间，将自己连同另一端的闻夕，一起甩进了电梯。
我的脚腕一下子轻松下来，但心脏却完全放松不下来。
因为此时此刻，七十七世正张牙舞爪地站在我面前。
科林几乎是下意识挡在我的面前，我一边提防着七十七世，一边轻声问科林是否无恙。
科林砸巴了下嘴，回了句：“感觉不好吃。”
我：……
“咳咳……”七十七世优雅又刻意地清了清嗓，它的身体因为吃痛还在轻轻发颤，但它的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你们两个，是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们下去？”
科林看了眼电梯和地面的距离，意识到并不算太高，开口便是：“不劳你费心哈。”
我按住准备起身的科林，对他摇了摇头：“七十七世费尽心力都要乘这趟电梯，如果不是它等不及，那多半是这个电梯没有下一趟了……”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在科林耳边说道：“总之，我们绝不能下去。”
“看来，我要请你们下去了。”七十七世的头部逐渐变幻成尖刺的模样，朝着我和科林猛地刺来。
“你这么着急走啊？都不愿意多跟我聊聊？”
许诺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跳进了电梯内，手上的刀将七十七世头上的半个手掌生生切掉。
我看着凭空而出的许诺，又看了眼地下，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句：“你会轻功吗？”
许诺耸了下肩，轻笑道：“或许吧。”
说着，许诺用小刀迅速在电梯的玻璃上切了个小口出来，满脸堆笑地看着七十七世：“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出去，可以跟我一起从这里出去。”
“许诺！”我听到七十七世吐了句脏话：“你又坏我好事！”
它异常激动地扭动身躯，扯动着仅剩的半张嘴，发出蛇一般的嘶嘶声。
在那几声嘶嘶声后，它那巨大的黑色长手突然像熟透的果实，外皮“嘭”得爆开，而后一阵轻微的撕裂声响起，如同蛇蜕皮般，一条新的黑手，从它的体内挣扎爬出。
这个新生的怪物几乎与七十七世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这张手上长着一张嘴和一双眼。
它是……八世？
被蜕下来的干瘪外皮，又重新合上，仿若时光倒流，又变回七十七世的模样。
“去死吧，都去死吧！”
几条长手疯狂舞动着身躯，电梯空间瞬间变得狭小拥挤，触手四处飞舞，每一击都仿佛能撕裂空气。
许诺双手挥动，试图阻止两只怪物的进攻，但它们配合无间，夹击如同雷霆般迅猛。
我和科林自顾不暇，别说反击，就连努力让自己不要受伤都做不到。
新生的八世和其他忆手不同，它不怕砍伤，它可以持续不断地迅速再生。
为什么？
为什么？
八世和它们不都是七十七世的记忆实体吗？
记忆……
记忆！
谭雅太太也是七十七世的记忆实体，但是它生出的谭雅太太却和本人完全不一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些记忆也包含着七十七世自己对它们的印象。
它认为弱小的，记忆实体就会越发矮小。
它认为强大的，记忆实体也会愈发强大。
眼见八世再一次朝着许诺发动攻击，我慌忙开口：“七十七世，你不是想杀了八世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