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的。”蒋洲成忽的又笑起来。
他的笑容明媚俊美,让服务生冷汗密布的后颈微微松了下来,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错觉。
“我有预约。”蒋洲成报了一个名字,“你查查。”
其实滕时是安排了人带奚斐然吃饭的,但是他忽略了小孩子这种生物能量消耗有多快,还没等到人来找他,奚斐然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奚斐然凭着记忆找到了指示牌,又顺着指示牌来到了自助餐厅。
兰山温泉为了保护客人**,明面上的服务生大多都撤了下去,只有被客人用电子铃呼叫的时候才会出现。
奚斐然走进自助餐厅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餐厅里摆满了各种精致的美食,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味。
反正是滕时请客,奚斐然也没客气,眼冒绿光地跑向了最近的江临菜区,却忽的听到后面一声喊:“奚斐然!”
奚斐然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声音里还掺杂着一丝愤怒。
他心感不妙,没回头先撒腿就跑。
祁南槿已经扑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浴袍,把他拦腰抱了起来:“好你个小崽子!敢欺负阿时!”
身高和年龄差距带来的力量差距让奚斐然根本没法挣脱,奚斐然四肢乱蹬,差点没被滕时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行径气死:“明明是他欺负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
祁南槿用胳膊肘夹住他咬牙切齿:“还敢狡辩,他胃上青了那么一大块,难道不是你踹的?”
奚斐然倏地愣住:踹青了?
祁南槿看见这小崽子就来气,撩起他的浴袍下摆就要往他屁股上揍,可一撩之下却看到还没彻底消下去的纵横红痕,一时无处下手,只好愤愤地狠狠弹了奚斐然三个脑瓜崩。
奚斐然“哎哟!”一声捂住脑门。
“弹你三十个都难解我心头之恨!”祁南槿总算消了点气,捏住奚斐然的耳朵低声叮嘱道,“阿时的母亲刚去世没多久,我警告你别惹他,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一些,要是让他抑郁了,有你好看!”
刚去世没多久?
之前听滕时提起他母亲时的描述,还以为他母亲去世很多年了。
奚斐然有点困惑,祁南槿已经把他丢了下来:“吃什么自己拿,快点挑,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吃,别到处乱跑。”
奚斐然本不想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祁南槿挑了半天,给滕时挑了一只看上去肉最满的龙虾:“半年前。”
才半年?
奚斐然的心情有点复杂,如果不是滕时主动说,他根本没看出来他最近失去了母亲。
每个人表达悲痛的方式不一样,奚斐然虽然不会抑郁绝食什么的,但他相信自己半年内绝对走不出来,起码肯定达不到滕时现在的程度。
不过这家伙本来就是个伪善又心狠的人,冷血一点好像也正常。
就是这么个愣神的功夫,祁南槿已经挑好了两大盘子,各种高级海鲜摞起来了一个手掌的高度,奚斐然目瞪口呆,下意识脱口而出:“滕时不是有胃病吗,你给他拿这么多海鲜他能吃吗?”
祁南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他有胃病的?他有低血糖就够让人操心了,你还想让他有胃病?小屁孩瞎说什么,赶紧呸呸呸。”
奚斐然夹着蛋糕的手顿在半空中,仿佛被施了什么定神的魔咒。
自助餐厅里放着悠扬的音乐,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滕时前不久刚跟他说过的话。
“我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自己,故意犯错激怒别人,闯下各种大祸,同时也糟蹋自己的身子,喝酒绝食,胃病就是这个时候留下的根。”
……
祁南槿着急要去找滕时:“选好了没有,选好咱们走吧,阿时还在上面等着呢,卧槽你干嘛把蛋糕夹碎了?”
奚斐然的表情几乎有些狰狞,啪地把蛋糕碎屑往自己盘子里一扣:“选好了,走。”
红枫围绕的温泉池,美若仙境,还有城里见不到的漂亮鸟类在枝头鸣叫。
滕时趴在水池边昏昏欲睡,在热水里泡的太久,他脑袋有点发涨,迷迷糊糊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来,下意识以为是祁南槿。
干脆没回头,只远远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在。
“少爷,您刚才真是厉害,那服务生本来还想拦着您不让进呢,”手下得意地笑着,跟在蒋洲成身旁走入室外温泉区,“果然那个人的名头就是好用,只要提他,没有办不成的事……”
蒋洲成忽的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视线正前方远处的温泉池里,趴着一个人。
那背影真是漂亮,让人移不开眼。
蒋洲成这辈子见过的漂亮男女无数,可仅凭一个背影就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的,这是第一个。
那人静静地趴在水池边,像一条露出水面的人鱼。肤色白皙如雪,乌黑的短发被水雾氤氲上了水汽,水滴顺着发尖滴落到颈窝里。
整个人的姿态慵懒而闲适,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松弛感,从某种程度上又透出散漫贵气。
蒋洲成很少对一个只见过一眼的人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朝着那人就走了过去。
然而他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身边跑过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还撞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祁南槿跑太快了,一个不留神只蹭了一下前面那人的肩膀,立刻道歉后也没回头细看,端着盘子就到了滕时那边。
“我们回来了!快不快?”他把餐盘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招呼滕时上来吃。
滕时一抬眼,看到奚斐然的时候笑了一下:“哟,把你也带来了。”
奚斐然阴恻恻地看着他,像个小幽魂。
被这种眼神看多了滕时几乎习惯了,只当是奚斐然又在抽风,从温泉池走上来,顺手揉了一下奚斐然的小脑袋。
奚斐然躲闪不及被摸了一脑袋水,脸上的表情顿时更暴躁了。
滕时心中偷笑,可能是他的恶趣味,他总觉得捉弄奚斐然很有意思,奚斐然就像某种喜怒无常的小动物,让人很想看他炸毛的样子。
“看我给你拿的,都是你爱吃的!”祁南槿自豪地坐下。
滕时披上浴袍一看,险些被那满盘子的大红色的海鲜闪瞎眼。
自己以前是非常喜欢吃海鲜来着,但是这辈子要养胃,寒性的东西本来准备少吃的,忘了和祁南槿说了。
滕时犹豫了一下,怕伤祁南槿的心,还是什么都没提,吃一顿也没什么,笑了笑拿起一只螃蟹:“还是你懂我。”
祁南槿尾巴都要摇起来了:“吃吧吃吧,饿坏了吧。”
滕时慢条斯理地正要开始剥,忽的一只剥好的帝王蟹腿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滕时下意识接过来。
奚斐然额角抽搐。——他果然来者不拒!胃口好着呢!
拿到手里才滕时忽然意识到递给他的人竟然不是祁南槿,而是奚斐然。
一时间有点惊诧,转头看向他,不知道这油盐不进的小混蛋为什么忽然对他示好。
“胃口挺好啊。”奚斐然皮笑肉不笑。
滕时听了出了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事。
但是那丝念头就像是断了的风筝线,稍微捏到点线索就飘散在了空气里。
难道是怪我吃午饭没叫他?
还是没找他一起泡温泉?
滕时还没问,奚斐然已经又开口:“鉴于我以后都要住在你家里,我觉得我们还是多了解对方一点比较好。”
滕时看他小大人的样子有点好笑,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你想知道什么。”
“你都知道我的生日了,”奚斐然盯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的。”
祁南槿抢答:“我知道我知道!”
生日两个字一出,滕时心里猛然咯噔一下,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对劲感来自于哪里。
自己之前安慰奚斐然的时候说了上辈子过生日的时候发生的事,而这辈子,这些事还没发生。
这个时候想要捂住祁南槿的嘴已经来不及了,祁南槿骄傲地精准背出了滕时的生日:“1月10号!”
“哦?”奚斐然磨牙嚯嚯地露出微笑,“但是现在才十一月份呀?所以你之前跟我说,什么生日会上割腕自/杀之类的,全都是编的咯?”
滕时拿着螃蟹腿百口莫辩。
祁南槿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自/杀?纳尼!”
奚斐然就像一个终于燃烧完引线的炮仗,终于炸了,拍案而起冲滕时怒道:“这个骗子!我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真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人的!”
奚斐然说完转身就跑,滕时猛地站起来,却因为在热水里泡时间太长晕了一下,竟然没站稳,晃了一下又跌了回去。
祁南槿赶紧按住他:“你别动,我去追!小家伙胡言乱语什么呢!”
奚斐然简直失望透顶。
人活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心理感受就是安全感。
有了安全感,才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人生。
小时候这份安全感是父母给的,但如果父母亲人都不在了,谁又能弥补这份安全感,还能弥补得上吗?
安全感建立的基础是信任,在滕时和他袒露心声的时候,他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得滕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但现在,他却再次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是谎言。
从最后一颗奶糖开始,滕时就在骗他,每次他以为自己能从滕时身上获得一点安全感,就会被真相狠狠击碎。
在强撑着逼迫自己接受现实后,奚斐然终于发现他还是骗不了自己:他想回家,哪怕是流浪,他也一刻都在这虚伪的地方呆不下去了。
咚!
狂奔的脚步戛然而止,奚斐然一头撞在了一人身上。
被撞的人发出一声抽气声,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有撞人的怪癖啊。”
奚斐然几乎是下意识怒道:“谁跟他们是一家的!”
然而下一秒他微微愣住,他撞到的人正细细打量着他的脸,一双深黑的眸子莫名让奚斐然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我是不是……”蒋洲成眯起眼睛,“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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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