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微信刚发出去,教练就回拨了语音通话。
“你们几点到?”
“公交车需要等,最多半小时吧!”
“公交?你没开车?”
“我家小满喜欢坐公交车。”
魏达先轻笑,似乎是开了免提又将手机抛在一边,听筒里传出“咚”的一声,同时传来了导航的声音。
“我现在不能去武馆。刚林沐打电话过来,赢泽又来踢馆了。这次来的人有那么些意思,他们招架不住。”
白露心道这不就赶巧了?
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小满可以超常发挥?”
“可以!不要留情面。改天请你俩吃饭!”
“好嘞!教练放心,教练再见!”
白露挂了电话,目光灼灼地看向满听。
“小满,我们鹤鸣武馆的威望,又要靠你捍卫了!”
白露自小就学散打,但也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看心情。
来青城师大后,满听选择到鹤鸣武馆来打短工,白露跟着满听的排班时间,这才开始循规蹈矩的上课。
半瓶水晃荡得很响,主打一个用花架子来强身健体。
满听每次打扫完武馆,都会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白露,顺便研究教练的招式。
她的本意不在兼职,在于偷师。
上次赢泽来踢馆,教练和镇场子的师兄们都没在。
赢泽带头的名为赵哥,对白露出言挑衅,明显就是为了激她上场。
毕竟切磋过程中,更容易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肢体接触。
白露的性子禁不起挑衅,也没看懂对方眼里的轻佻。
满听按住白露的肩,上前一步出了声。
“我跟你打!”
她按标准打扫完卫生,还没来得及换掉工作服。
赵哥双眼一亮,不怀好意得打量起了眼前的满听,觉得她那宽大的工作服甚是碍眼。
“上场就要有上场的规矩,待会儿工作服被我扒了可别哭!”
对方的人喊罢笑闹成一团,吹着口哨给赵哥加油。
只是没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满听的招式根本没有套路,下手又快又狠,三下五除二就撂倒了这位头发半长还挑染了的赵哥,还顺带扒光了他的衣服,只给他留了一条底裤。
面上不带半分女生该有的难为情,就像是再看一条瘦弱的要下锅的白斩鸡。打完还转头问了鹤鸣的人,“视频拍下来没有?”
这是打人打脸又诛心,赢泽的人险些哭出声。
自此,满听成了所有师兄弟们口中的“小满姐”。
教练看了监控回放。
满听的招式并不正统,一看就是拼拼凑凑自学来的,全靠一股狠劲儿。
满听小时候生活的货场街,不会打架会很吃亏。
即使后来去了福利院,她也深知一定要学会自保,那时也选了一家武馆帮忙打扫卫生,赚几个钢镚,也方便偷师学艺。
她的身手一半是小时候打架练出来的,一半是依葫芦画瓢学来的。
教练觉得满听确实是个好苗子,有心教她,便请她来当武馆的陪练。为的是规范她的某些基础招式,教给她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
基础动作正统,基础知识扎实,就能转成助教。
满听知道,教练是实打实对自己好。
助教,比陪练赚钱,更比清洁工赚钱。
“你的车今天在学校么?在的话咱们就开车过去。”
武馆那边需要尽快赶过去。
“在的在的!”
白露三下五除二便换好了衣服。
雨过之后,空气很是清爽,到处被冲刷地干干净净。
黄萱萱的车正好停在白露的车旁边,还没开走,隔着车窗能清楚地看到两个人在拥吻。
满听面色发白,心理上的恶心牵动了胃部。
小时候看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又被迫清晰起来。
白露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无缝衔接也是脏!还好分手了!”
车子很快启动,绝尘而去。
林围将身上的人推开,闭上了眼睛,重重喘息着。
心底是说不出的烦躁,他跟满听,也许再无可能了。
不行!
林围睁开眼,只要利用好黄萱萱,扎根在青城,满听一定会回头。
鹤鸣武馆。
两方无声地对峙。
赵方这次不敢称自己赵哥了,只称自己是小赵,对赢泽的领头人点头哈腰,大献殷勤。
他将墙角的长条凳扛过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
“陈哥,您抽根烟。”
林沐伸手指了墙上的警示牌。
“武馆禁止抽烟!”
陈尔嗤笑一声,示意赵方给自己点了烟。
他深吸一口,吐出一个浓郁的烟圈,挑衅道:“你们那个美人儿助教来不来?她来我就热热身。”
“你也配?”
林沐大声回呛,然后拿出手机编辑了微信。
[小婶婶,你今天别带小满姐过来!]
只是还没等发出去,武馆的门便开了。
满听和白露并肩走进来。
穿着同样的训练服,扎着同样角度的高马尾。
一个冷冽,一个俏皮。
林沐不死心一样将编辑好的微信发了出去。
同时,白露的微信提示音响了。
看着已经离自己一步之遥的白露,他撇撇嘴,“小婶……”
白露心道一声“雾草”,惊恐地瞪了过去。
林沐条件反射似地改了口,“小神仙一下来了俩!”
白露松了一口气。
满听刚分手,她订婚的事情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跟她分享。
再说了,包办婚姻,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分享欲。
陈尔的目光死死盯着满听的脸,扫过了她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那几颗恰到好处的雀斑,以及,那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右耳。
直到被烟头烫了手,他才回神。
满听只觉一道熟悉的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她顿住,慢慢转过了身子。
陈尔将烟头碾灭在长条凳上,冲着满听挑了挑眉。
“我找到你了,小满。”
满听几不可见地后退了一步。
这么远的距离,她并不能听清,但是能看清唇语。
陈、二。
他眉骨上那道疤,还是她拿石头砸的。
白露上前一步,挡在满听面前。
“别乱攀关系。”
陈尔笑得意味不明。
“我们可是发小!青梅竹马的那种。”
赢泽的人听了这话,吹起了口哨。
“打吗?打完我还有事!”
满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已经不是那个被困在货场街里不见天日的小女孩了。
“既然是小满直接上,那我就不压轴了!”
陈尔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
“咱俩还是老规矩!”
很是熟稔的语气。
“陈哥可不能放水!”
“陈哥可别舍不得下手!”
“今天是个好日子,白天武馆打,晚上被窝里打!”
“……”
满听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屏蔽这些声音。
“把你们的嘴巴放干净些!”
白露大声呵斥。
“这里是鹤鸣武馆!来踢馆的都是客,若是你们不遵守踢馆规则,触及道德底线。我让你们赢泽关门大吉。”
林沐也上前,跟她并排站在一起。
有圆滑的早就打听清楚了两人的身份,小声道:“一个是白家大小姐,一个是林家小少爷。”
赢泽那边瞬间没了声音。
陈尔看着被两人护在身后的满听,无声地对满听说了句。
“长能耐了!”
原本,他还想手下留情来着。
货场街的男人嘴里常念叨一句话,想要女人老实,要么在院子里打服,要么在床上睡服。
看来自己小时候真的对她太过纵容了。
这一战,满听没有丝毫优势。
启蒙招式对人的影响最为深远,而她启蒙的那些招式,大部分都是跟着陈二学来的。
即使陈二已经改名为陈尔,他对满听的习惯依旧了如指掌。
后腰,是满听最薄弱的位置。
他找准机会,一脚踢了上去,用了十成力。
疼,才能长记性。
“小满!”
“小满姐!”
满听重重砸在地面上,就如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没有人叫她,没有人管她,左耳听到的,都是恶意的声音。
陈尔还没来得及笑。
满听就地一滚,重新站了起来,陈二的身后,是“鹤鸣武馆”四个字。
她不能输。
已经走出来这么多年了,已经考上了青城师大,将来还要考研,她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可以替妈妈有更好的人生。
陈尔被踩在脚下的时候,先是错愕,而后开始狂笑。
笑完了,才又重复了一遍,“小满,我找到你了。”
满听重重碾了他的后腰。
“你找错人了!”
陈尔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林沐机灵,拽着白露上前,扶住了满听。
朝着她挤眉弄眼,哭喊道:“小满姐?小满姐你怎么晕过去了啊小满姐!”
然后满听和陈尔都被送进了医院。
这下,就谁也不用讹谁了。
陈尔是急火攻心,需要留院观察。
因此被鹤鸣的人好一顿嘲笑,说他是踢馆被虐输不起。
这个圈子,最怕输不起了。
赢泽的人夹着尾巴,老实了好一阵子。
满听做完各项检查便回了宿舍,只后腰有伤,需要擦药。
她的皮肤本就娇柔白嫩,后腰青紫一片,骇人得很。
白露正要给她擦药,手中捏着药膏,感觉自己无从下手。
满听的情绪依旧四平八稳,“没事!只要换了训练服,我就一定会绑护腰。”
白露听不下去,轻轻摁了上去。
满听痛呼出声。
白露的眼里瞬间就泛上了泪,“这叫没事?”
这绑护腰的习惯,怕也是因为之前经历了什么。
“陈尔那傻逼,等他出院我就带人去赢泽,拆了他。”
满听好半天才接了一句不搭边的话。
“露露,我想提前去度西岭。”
白露放缓了呼吸。
“我和陈尔小时候确实认识,我也不想再看见他……”
满听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白露虽然好奇,也不急于追根问底,适时接了话。
“提前去熟悉熟悉也好,缺什么也来得及添置。只是,我有件事现在还不愿意跟你说,得再等等,你不能生我气!”
满听只当她又是在迁就自己,笑了笑。
“好!”
为了养伤,满听被白露摁着在床上休息,不能随意活动。
两人这才发现,那个叫度西岭的地方,甚至连快递都收不到。
“林围那个王八蛋!”
“黄萱萱也是个王八蛋!”
白露跟满听挤在一张床上,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骂这两个人了。
“没事,再想别的办法。”
满听关掉购物软件,打开了租车软件。
原本是想这两天网购一些生活用品先寄过去,现在需要重新计划了。
白露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应该是预定的腕表到店了。
她兴趣缺缺,按了静音。
满听已经开始估算自己需要多少生活用品,需要租多大的车。
白露这种大小姐根本看不懂,只看到满听的手机界面上,全是小皮卡。
小皮卡?
小皮卡!
“满听?”
“嗯?”
“还记得预定的那两块手表吗?”
“嗯!”
“你看你只收过我一个红色手机壳,还有每年一支口红,而你,送给我课堂笔记,带着我各种考证,让我从一个吊车尾学渣变成了系里的学霸,我真的无以为报,以后天各一方,就让我送你一个腕表吧!留个念想吧!”
白露的语气越发夸张,表情也相得益彰。
满听无语。
“手表不贵,我送你。你的钱留着买辆二手车?”
白露趁热打铁,指了指她的手机界面。
“与其租车,不如买一辆。度西岭毕竟交通不方便,再说了,每个月还需要回学校来考核。我二叔有个二手车交易园区。我让他给挑个靠谱的,两万一定能拿下来。”
满听思索片刻。
“好!”
白露发了短信,让人将那辆红色的小皮卡拍好照片发过来。
这辆车是满听大一考到驾照的时候,白露就买好想要给她的,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正好,一年多前的车,这时候拿来不着痕迹地卖给她,比送给她更合适。
一会儿的功夫,照片就拍妥发了过来了。
满听献宝似的拿给满听看。
“我二叔亲自挑的,这车不到两年车龄,哪哪都很新,原主人是个漂亮女生,特别爱惜。他们收的时候才一万七,原本是打算卖个高价。但是卖给你,就还是按一万七。”
满听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辆红色小皮卡。
“价格这么低?”
白露信口胡诌,“很正常,他们收车的价格本来就不高,有的是抵押典当来的,会更低。”
“好!取车的时候,我带些水果给你二叔?”
“资本家不需要被感谢。”白露想了想道,“要是实在不好意思,你就给我做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