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没早些……”
她的话半途中止。
霍天瞥她一眼,从她死灰般的脸色里,猜度她可能后悔没早些揭穿他,杀了他。
白铮道:“你该后悔出生,后悔姓陆,更后悔你是个凡人!松陵已日薄西山,拿下这里,攻下关隘临江,荣州沦陷指日可待,等东虞被我们占据,其余三国皆会受威胁,距我们称霸中原不远了。”
她话音方落,北端隐在雾里的战局忽变,那些激进的妖开始大批撤退,飞滚扑爬,状似惊恐厌恨,混乱间,麝凤带着几个妖冲破迷雾避了过来。
她半条手臂被药水腐蚀,血肉模糊,骨头都露了一截。
“怎会如此?”白铮飞过去接住她。
麝凤忍着疼道:“十六家开始反击了姐姐,是尹家的毒药,邵虹那个老妇还留了一手,伤了我们很多人。”
白铮捧起她手臂,稍微一触,麝凤痛得闷哼,白铮手放在她肩头:“这种特质的毒会向全身扩散,你忍着些。”
麝凤点点头,由着她用妖力强行截断她手臂。
前方撤回的妖更多了,个个沾了毒水惨叫连天,白铮望着借势出来拼杀的十六家弟子,显出一丝狠戾,回头扫看地上死尸般的昭歌,吩咐左右道:“先带她回去好生看管。”
又对霍天道:“你也走。”
“首领,东边也有人放毒!”寒胡在远处呼喊。
局势有变,霍天道:“我留下帮你们吧。”
白铮道:“这毒药只能伤我们的皮肉,杀不死我们,但对你不同!外面还太乱,你无事别离开县衙。”
霍天便不再执意,见几个妖拖起昭歌头发拽她走,他跟了过去。
同时,白铮飞至半空,朝地面乱成一锅粥的众妖发号施令:“原地用妖力攻!先杀尹家人!”
时又将至子夜,幽黑云雾日日沉积,覆盖松陵每寸土地,粘稠地无法流动,从远处看,松陵全城似被一口墨黑大锅牢牢扣住,光亮尽失,声音全消,静得恍若一座庞然的陵墓。
城外往北几十里处,临江城西,山梁上点着大簇大簇的火把,云雾自松陵溢出,蔓延到此地,勉强变得淡薄,但还在持续往北边散。
连日来,临江世家都驻扎在这,设法延缓云雾漫开速度,一面嗅着松陵浓重的血腥妖气干着急。
然而今晚,山梁上留守的弟子少了大半,更深露重,余下十几人去营帐里休憩,唯尹世霖守在篝火旁,眺着松陵目不转睛。
人脱去少年气,一朝一夕即可,夜阑人静时,尹世霖依然会酸楚、悲哀、无力。
多日前,他出城去找尹惊舞,在漓城查到些线索,正想深究,松陵这端忽有孽妖妖息涌出,那杀气,百年来前所未见,他耽搁了半日,拼命往回赶,一到城边,便见松陵被诡异的黑雾吞噬。
雾里,妖气冲天。惊觉出了大事的临江世家赶来协助他进云层查看,去了几十人,无一例外迷失在雾里再没回来,连他也险些被困。
他们只能步步往后撤,到昨日,在这山梁处扎了营。
试过无数术法,用尽了灵力,可打入雾里,犹如石子落入水面,撕不出一道缝隙。
惊惧;失望;惶恐。
尹世霖困乏极了,但不敢合眼。
他很怕。怕他娘和邵虹会死,怕昭歌死,怕松陵被毁,那些百姓再也出不来。
篝火堆吸引团团飞虫绕着光亮打转,尹世霖眼前有点模糊,他抬眸,头顶繁星点点,夜幕深蓝,月华如水。
多美啊。
松陵的人,能否看见这月色呢?
“这破蚊子,我真受够了,你说咱还守在这做什么,都火烧眉毛了!”
另座火堆旁倚靠着两个弟子,放低声音发牢骚,尹世霖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这几天白耗了咱们多少灵力。”
有人斜乜尹世霖:“我家掌门若不是看他孤身一人怪可怜的,才懒得管他呢。依我看,这次松陵遭难就是陆樊尹三家搞出来的,一杆子人勾心斗角,闹得全城鸡犬难宁,那些禁妖能不嗅着味过来吗。”
“还带累我临江也深陷险境,我看这回是完了。”
“京里有消息了吗,弃了松陵,莫非也不管咱们了?”
“三天了,还没呢,谁知要拖到几时。”
背后一声苍老的咳嗽传来,两人住了口。尹世霖回头,来的是临江越家杭家两位长老。
他又向山梁下,临江东南端望去,极目远眺,能瞧见那处连天的火光,动用内力,还可以捕捉到妖邪的咆哮。
——十万妖邪大军,于今日集结在东虞岳国两地边境的断魂野,朝临江攻来,眼看将至城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片江山,岌岌可危。尹世霖攥紧手中冷硬的剑,心如刀绞。
越家长老朝他走来,老迈沧桑的脸上难得有了丝生气:“尹掌门,我们找到了。”
“什么?”
“封住这云瘴的术法,凝结结界!我们查到了,试过能用。”
“真的?”尹世霖急忙接过他们拿的册子,这凝结结界,又是种古法,并非专门用来阻隔这云瘴,只是凑巧能封住结界内所有事物。
尹世霖看了一遍,周身沸腾的血液慢慢变凉了。
越家长老犹自欣喜:“我们得尽快组织人手封住这雾瘴,才能腾出空去对抗断魂野的妖。”
“可……”尹世霖黯然道,“卷上书:这结界一旦落地,从内部无法解开,我们若用此将松陵四面八方都封上,是能堵住这云雾和松陵的孽妖,可昭歌他们不也出不来了吗?”
他喃喃:“他们还活着啊,难道要把他们困死在城中?”
杭家长老面显烦躁,开口敲碎他的幻想:“尹公子,我们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破开这云瘴,陆昭歌他们在里面便有办法了吗?怎没见他们出来?仙人岭的云雾有二十多年了,散过吗,谁人解开过吗!前几日我们念在你饱受打击的份上,陪你试了一次又一次,你也该醒醒了!”
越家长老叹息道:“趁云雾尚未漫进临江,危及那里的百姓,我们只能封住。松陵的人想是回不来了,尹掌门,你节哀。”
尹世霖似要碎掉:“求你们了,再等等吧,昭歌他们会有办法的,他们死没死我不知道,可你们若封住松陵外围,相当于断掉他们最后的退路,前辈,那是十几万条人命,十六家弟子都在里面!”
杭家长老断然道:“可我临江城内也有几十万百姓!携家带口,孤苦无依,你顾着松陵的人,那他们呢?该陪你冒这个险吗?临江是进入荣州的关隘,一国与一城,你当分得清轻重缓急!”
“求你们了,”尹世霖直直跪下,头一次觉得言语如此苍白,“再等等,可以吗……”
“尹世霖,你自己看!十万妖邪马上兵临城下!我们满城世家弟子全来了,凑齐了也只有一万人!那十万妖邪势力混杂,连花魂国的都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们逼问尹世霖:“我们拿什么等?荣州至今没有下令,城主冒了问罪的风险私命晴夜署留守城中,其余世家前往断魂野即刻迎战,我们的命,不能全系在你身上吧。”
尹世霖恳切道:“实力悬殊,我们才更要抓住一切机会,倘若再等等,昭歌他们能解开云瘴呢?若十六家弟子还活着,出来了,也能随你们同去断魂野应敌,那样的话,咱们更有机会胜啊!”
越家长老顿了下,道:“你确定他们能活着?”
尹世霖想了想,鼓足勇气道:“东虞捉妖界的半壁江山全在松陵,他们有斩妖剑,我相信他们不会都折在里面。”
片刻后,杭家长老道:“那咱们先说好,只等到天亮,到辰时,他们若还没出来,我们便要筑结界了。”
尹世霖迟钝点头。
等待是最难熬的事,可他只能等。
昭歌,你们还能出来吗?
***
松陵县衙。
牢房里很静,耳朵贴在地面,能听到地上闹哄哄的对战声。
声响时弱时强,先混杂在一块,再倏而分散开。
心知是十六家弟子逼散妖邪了,昭歌睁眼,牢房外守的妖邪见惯她这奄奄一息的死人样,并没特地留意她,她咳嗽两声,顺势翻了个身,将背对着门口。
用身体挡住那端的视线后,她顺着腰带往末端捋摸,抠出丝带内缝好的逍遥丹夹在指缝,借捂嘴咳嗽时,快速吞进喉咙。
身处地牢,不晓时间流逝,只能靠每次妖性发作来辨别时辰,昨夜过去,今夜估计快了。
等浑身力气灵流恢复四成左右,昭歌大力咳嗽,边咳,边往牢门处爬去。
这动静让看守的妖起了疑,指着她呵斥道:“你不要乱动!”
昭歌拍打牢房门:“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有妖骂了两句,见她还不停息,终于开锁进来奉上重重一掌,打得她撞在墙上又砸落在地。
昭歌吐着血似要断气,另有妖劝道:“你收着点,首领说过要留她活口。”
“说留活口,没说留全尸,你再不消停,我挖了你眼睛!”那妖解下腰间骨刀,掐住她下颌跃跃欲试。
昭歌忽反手夺下那刀,捅穿了他的躯体。
牢房外十数妖邪大惊失色,立刻踹门涌进来。
昭歌拔出那刀,又将它插进自己腹部。
出手太快,他们愕然,下意识抢拔出那刀丢开,昭歌踉跄着歪倒,腹部的伤不深,但口子大,刀一取,血呼啦一下喷了出来。
他们互相对视,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是……想寻死?”
“哼,哪就那么容易让你死了。”
有妖翻开昭歌眼皮看她涣散的眼神,道:“死不了,要为她止血吗?万一……”
“她也配!放心,马上她就清醒了。”
血越流越多,昭歌阵阵发冷,她放慢心跳,节省每一分体力。重伤加身,妖性也快发作了,这回,她可能会死,真到她濒临断气时,霍天会来看她吗?
快来吧,师兄。
她一遍遍默念。
***
榻上,霍天从睡梦里无端苏醒。
桌角蜡烛还燃着,他盯着烛光揉揉发胀的头,尚有点恍惚。
说来也怪,这些年在听雨斋,他睡眠极差,常整夜辗转反侧,如今松陵沦陷,外头妖邪和十六家打得昏天黑地,吵嚷声震耳欲聋,他反而睡得很安心,每次都自然醒。
不过,今晚不是。霍天瞧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知晓这是睡着时,有人盯着他,被他感应到了。
逡巡一遍,屋里没人,窗户有缝,开门出去,院里守的妖正好看过来:“霍公子,我怎么闻见有生人的气息?”
整座县衙内外守着层叠妖邪,固若金汤,他院子的妖更多,白铮确实在顾及他的安危,那么,来的人极可能是十六家的人。
霍天冷冷吩咐他们:“去搜,把每个院子排查一遍,这个院子,先放着。”
前后派出三批妖,他身边的妖越来越少,有妖疑虑,他只让他们放心去,随后搬了把椅子,坐在庭前。
他支走这些妖,就是想看十六家能派谁突破这层层封锁,进来杀他。
暗处那人,也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时机,忽听一声脆响,那人从霍天头顶牌匾处一跃而下,手执尖刀刺来。
霍天早有防备,略一倾身,刀便扎空了。
那人滚落出去,想反击,刀刃被霍天手指夹住,指尖银丝破空而出,缠住那人全身。
就着火光,几个妖过来欲就地杀了这人,霍天却一眼认出他来,笑道:“是你。”
这被迫跪地老泪纵横的男人,是陆家管家陆伯。
一把经年老骨头,不知如何在城中活了这么久,还顺利摸进了县衙。
两人过去见过多次,彼此都客客气气的,这次相遇,陆伯忆起过往,显然更恨:“霍天,你这个无耻小人,小姐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这般害她!”
骂声,霍天听惯了。十六家弟子被杀前皆会骂他一顿出气,他无感了——原来当他们害怕他时,哪怕是咒骂,于他也像美言。
“我们还没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骂来骂去,无甚新意,霍天掐住陆伯脖子,预备结果了他,突想起昭歌,又松手了。
杀陆家人的场面,岂能不当着昭歌的面呢?捏死个老头,没什么趣味,但有昭歌的乞求衬托,方显他杀的人很重要。
念此,霍天命人拖起陆伯,去到关押昭歌的地牢。
县衙的死囚牢设在地下,通道逼仄,人影映在墙上,显得张牙舞爪。
进去时,里面恰巧有妖议论:“她还没喝?”
“犟着呢,由她去,看她能抗到几时。”
“实在不行,打晕灌进去吧。”
“废什么劲,让她疼,受不了了她自会求饶。”
“都伤成那样了,派人告诉霍公子吧?若她真有个好歹呢。”
“首领说了,不让他们再见面。”
一转头,瞧霍天已至身后,他们道:“霍公子,你怎么又来了。”
霍天问:“子夜了?”
“是,都过了半刻了。”
霍天走到昭歌那间牢房外,门缝下全是血,再往里看,昭歌躺在地上,满身沾满夺目的鲜红,艳丽无比。
“怎么回事?”他问。
那妖道:“方才她抢了刀意欲自杀,没死成。”
“昭歌!”陆伯见此惨状,瞬间泪如雨下,跪在牢门前放声哭吼。
霍天道:“开门。”
那妖犹豫会儿,依言开了锁:“您看一眼就走吧。”
进入地牢,挨近了,见昭歌还有些气息,十分微弱而急促,她紧闭双目,满脸是汗,腹部的血源源不断渗出,在身下沉积了一大滩。
霍天舒缓道:“又到子夜了,昭歌,今晚你要忍到何时?”
昭歌没动弹。
霍天俯身想掰开她嘴,奈何闭得紧,半天撬不动,他一耳光扇过去:“你已是半妖之躯,轻易死不了,中刀这样的寻常手段,伤不了你的根本,我知晓你性子烈,甘愿自毁,把你变成妖也是防着你自裁,来,你好好看看外面是谁,再倔,我就杀了他!”
“昭歌!”陆伯挣脱束缚奔进来,连声喊着。过了会儿,昭歌眼球微微动了。
她神识迷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勉强绷开眼,见到陆伯,她唇齿轻启,一股血争先恐后从中冒出。
都是咬出来的。
陆伯哭着扶住她,昭歌涣散的视线逐步汇聚,努力想牵起一抹笑让他放心,陆伯脖子上骤然有圈血线收紧,再猛地一划。
“呃——”
陆伯瞪大眼,按住被切开的脖颈,如山倾倒。
全身如置火中,钻心得疼,偏有另一种心碎的疼,盖过了这痛苦。昭歌眼睁睁看陆伯倒地,颤抖着喊不出声。
霍天抽回银丝,道:“好了,我带他来,只是想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昭歌含泪瞪向他,满目皆痛恨。
可她没力气再哭了。头痛欲裂,肚皮上的伤口也疼,她缩到远离霍天的角落里,一心一意忍耐越来越强烈的痛楚。
三天了,妖性发作得猛,她从初时的清醒着疼,到如今意识模糊地疼,连呼吸都觉吃力。
霍天见她身心皆痛苦,笑道:“别怕,今晚我不给你灌血,我也好奇你能否忍到最后,若撑不住,再求求我,兴许我还能念在往日情分,再心软一次。”
昭歌像是被说动,向他爬过来,一路,血染红了地面。
她抓住他的鞋,用堵满血的嗓子沙哑道:“师兄,我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告诉我,小舞在哪。”
霍天一愣。昭歌揪着他衣摆,抬起头,满身是血,凄惨至极:“求求你——告诉我!”
霍天有点气愤:“她被抓进了他们的巢穴,不可能还活着!”
昭歌哭道:“告诉我在哪,求求你,就算她死了,我也要去给她收尸,这辈子没机会便下辈子,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
霍天出了神,他这一辈子,身边怎么就没个能给他收尸的人呢?
问完,昭歌软在地上,只有手还牢牢拽着他。
这场面让霍天又愣了一瞬,那年,幼时的她在兽洞受伤后,也是这样趴躺在血泊里,红衣与血融为一体。他进去发现她,她只来得及唤了他声师兄,便昏死了,手拽着他的衣衫。而后,他就吓哭了。
霍天心里沉了沉,掰起昭歌的脸,凑到她耳边道:“白铮说那个地方咱们都去过,我忘了,你自己想。”
于她,他仁至义尽。
只过了一瞬,扯着他衣角的那只手便松垂下去。
霍天知晓她想起来了,接过牢房外那妖递来的血道:“我只问一次,你喝是不喝。”
昭歌动了动手脚,像受伤的小兽迟缓踱起来。
霍天没忍住搀了她一把,昭歌麻木饮了口血,看着他,面上浮出一丝笑:“多谢……师兄。”
霍天恍了神,没见昭歌背后的左手悄然掐了诀。
耳畔响起连串惨叫,霍天猛怔,急忙站起,转身,只这一刹那,地牢内强光大作,凌厉的剑气似风迎面掠来,灌了灵力的斩妖剑刺进他的胸腔,其势迅猛。
那十几个妖邪被剑气袭击,或伤或死,措不及防。霍天失色,正欲出手,手掌忽又被一刀贯穿。
他抵住那声惨叫,回头去看,昭歌站了起来,拔出他掌心那把骨刀,面上是绝望的冷静。
“你……你怎么?”
昭歌擒住斩妖剑柄将他压在墙上,抬起骨刀又刺穿他另一支手。
双手被废,霍天的银丝,暂时使不出来了。
昭歌看着他,咬牙踌躇半会儿,双手紧攥上斩妖剑柄。
霍天将要闭眼,她却发力抽掉了剑。
血噼啪洒地,霍天摁着胸口跪下去,感觉自己离死只差半步,竟笑了,道:“为何不杀?你再用一点力,便能杀了我了。”
昭歌拂去一脸的泪水血滴,道:“我不是你。”
牢房外飞速来了几十个蒲尹两家弟子,清扫过满地妖邪,进来缚住霍天,对昭歌道:“可以走了。”
昭歌扔下把火,烧掉陆伯尸身,随他们跑了出去。
在地下七拐八拐,不知怎的进了条密道,顺利避开妖邪追捕逃至县衙外。
霍天问昭歌:“你主动让我们抓住,就是为了寻机会接近我?”
他看明白了,十六家是故意让防线被破的,放妖入包围圈后,再让尹家人用毒反击,在城内各处撒毒周旋,借此分散白铮的手下,吸引他们的火力。县衙这边,昭歌才能诱他过去。
蒲家弟子从前常来往县衙,知道密道所在也正常。
绕了一圈,就为绑架自己,霍天笑了笑,道:“你们不会想拿我去威胁白铮吧?”
待尹家弟子给包扎完,昭歌道:“是,但你别怕,我做不出杀害同门师兄之事,等拿到檀木如意,我会放了你。”
她一幅死人脸,霍天看不出她是否撒谎,想起自己才杀了陆伯,心里仍怀疑。
一行人往北撤了不远,街上大群妖邪正移动过来,狭路相逢,妖气混杂,众人当即警戒,昭歌隐约闻到熟悉的妖息,莫名心惊,将斩妖剑抵到霍天脖颈处,道:“白铮。”
白铮与一高大男子迎上前。
黑雾笼罩,昭歌仔细瞅男子的面孔,觉得很眼熟,惊道:“你是……曲流觞身边那个人?你怎会和她在一起!”
幽篁山的妖竟也到了松陵,只能是……
白铮道:“你说呢。”
昭歌盯着男子:“就是你们幽篁山的善妖,与白骨族的妖调换了妖元?”
多日的谜题,可算破解了。
昭歌伤心不已,凡间最后的净土,也浑浊了。
蒲家弟子义愤难平:“幽篁山的妖一向不入世,与松陵从无往来,你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就连你们也觊觎这片地方?”
男子怨恨扫视他们,朝昭歌道:“你还记得我,那也该记得曲流觞和青枝被谁害死,此仇,我幽篁山必报!”
世事轮回,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昭歌感慨万千,不知该说什么,白铮对男子道:“你们去吧,樊家的人我都给你留着呢,一个也没放跑。”
男子依言带幽篁山众妖走了。
余下的白骨精围过来。
白铮道:“看来你还能操纵这把剑。”
昭歌拖着霍天退了退,警惕着她道:“把檀木如意交出来。”
从县衙杀到这里,斩妖剑才失灵,可见如意大概就在白铮身上。
白铮扫视她手中的剑不语,昭歌道:“我没什么耐心了,交出来!我的剑是没灵力了,但杀他这个凡人,绰绰有余。”
她作势一割,霍天皮肤立时出了血。他低呼着,仰头望天,心下没抱什么希望。
陆昭歌拿他来威胁白铮,实在滑稽,他对白骨族毫无用处,松陵这云瘴只他能解,但妖族进出城中,走的是地下,完全可以绕过云雾,少了他也无所谓。
白铮突然道:“我若交出来,你真能放他?”
昭歌道:“自然,我可不会像你们出尔反尔。”
霍天惊异看去,白铮竟真变出檀木如意置于掌心,展示给昭歌:“东西在我这,我……可以给你,你别动他。”
昭歌未想她这么干脆,道:“放在地上,你们全部退后,若敢借机偷袭,我先杀了他!”
白铮领着众妖撤退。蒲家一弟子过去带檀木如意返回,检查过后,惊奇又质疑,交给昭歌道:“是真的。”
昭歌瞥了眼远处的白铮;她瞧着霍天,担忧紧张不似作假。昭歌很意外,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灵力击碎那枚檀木如意。
神器化为粉末后,压制解除,斩妖剑顿时恢复灵力,光芒四射。
霍天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白铮喊道:“我照你说的做了,放人!”
“不介意我们退到安全地带吧?”目的已达到,昭歌懒得在意承诺不承诺,挟持霍天继续往北边撤。
“陆昭歌,我让你放人!”
白铮派妖攻过来,那几十个蒲尹两家弟子合力挡住攻势,昭歌趁机拖着霍天躲到城北某处阴沉沉的巷落里。
周边只闻打斗声不见人,雾气迷蒙的长巷,幽森好似黄泉路,冷风牵动云翳缠绕着他们师兄妹两个未肯离去。
昭歌收回斩妖剑,推搡出霍天。
霍天被绳子捆着,一个不稳后背撞上石墙,双膝跪倒,抬起头,昭歌正居高临下看着他,双眸灼灼有光。
霍天回顾她,感觉这眼神姿态好生熟悉,对了,凌虚每每看他时,也是这样的目色。
他心有直觉,笑得极苦涩:“昭歌,你这可不像要放了我的架势。”
昭歌长长叹了口气,携满身疲倦,过来撩起他衣服,蒙住了他的脸。
再一剑凶狠捅进他胸膛,毫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