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看着他露出一脸痴相,脚下用力踩了他一下。
“三弟,喝酒。”
“谁敢……啊,大哥!喝酒喝酒。”
永璋怔愣片刻,知晓兄长已然看出,便不藏着掖着,小声耳语道:“兄长,原来琼妃生的这等模样。”
“何等模样?”他斜撇一眼,手执银筹做着运剑招式,看似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就是……”永璋搔搔头,难以形容,“大概就像,月下仙子。”
“嗤。”
“怎么了兄长?”
“永璋,你切牢记,她生的再美,也是皇阿玛的女人。”
“我……我知道。”他略有难堪:“我只是好奇而已。”
永璋不及弱冠,身侧却早已有教习姑姑安排的宫女,虽得通人事,此种心境却是头一回。
木兰围场北控蒙古,南拱京津,除却围猎之外,亦是有深远意义。
除却震慑外族之外,这亦是一场敌对的实战演练。
从布围,待围,观围,罢围。其中四步与两军交战有神似之妙,这场精准的实战演练,敌军不是沙俄,而是这猎场当中伺机而动的生物。
儿郎们已然备好弓弩,喂养烈马,结结实实痛痛快快的撒野一场。
乾隆身着明黄骑装在前开路,几位皇子紧随其后,永璋挑衅般肆意笑问:“儿子若拔得头筹,皇阿玛可有赏赐之物奖励给儿臣?”
乾隆开怀,戏谑道:“先追上再说吧,驾!”
沙尘沸腾,乾隆身下那只俊逸英勇的烈马撒蹄狂奔,一溜烟儿便不见人影。
永璋追上大阿哥,便问:“兄长,永璋先行一步!”
“驾~”
“这小子,” 他笑了笑,岔路走去。
帐幕之中,嘉贵妃上位坐着,奶娘带着八阿哥前来问安。
八阿哥生的玉雪可人,嘉贵妃招手命他过去。
永璇极有礼数,小小的一双手作嵇问安:“儿子请额娘安,额娘吉祥!”
“快些起来!”
嘉贵妃命人端来果干,推到永璇面前,拉着他的手便问:“近来可好?”
乾隆对于皇子管教极言,自永璇开蒙之日便搬到了阿哥所,由教养嬷嬷与贴身随侍照顾,平日里与那些皇子皇女一同习字,好在这孩子实在是争气,太傅对他赞不绝口。
永璇面容安静又恭顺:“儿子还好。”
“太傅可好?”
永璇点点头,“太傅教的深入浅出,儿子学的并不吃力。”
说白也不过是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嘉贵妃对上永璇那双澄澈的眸子,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狠了狠心,又道:
“永璇,你可听额娘的话?若有人欺负额娘,你是否会为额娘出头?”
永璇思略片刻,点点头,“若是有人陷害额娘,永璇必然不能坐视不管。”
“好孩子。”她恍恍然摸了摸永璇的头,蛊惑道:“额娘需要你去做件事情。”
“你附耳过来。”
…………
木兰围场近万余里,先帝在时推崇绥服蒙古,安定边境之势,此处地势绝佳,光是秋称冬狩就举行过不下四十余此,乾隆亦是捕猎高手,曾一场捕获多只猛兽,极擅骑射。
外头寒风凌冽,乾隆命她待在帐中即可,切莫去看城观猎,自己却披上盔铠入了围场,势必猎一只活鹿给她作伴。
帐门微动,簪花立即察觉到,连忙去查探。
她掀开帐门,小男孩头顶金丝嵌珠盖帽,身着枣红冬装,一针一线精美至极,她登时明了此人是谁。
“奴婢请八皇子安!”
永璇点点头,作势要进。
簪花恭顺的让开一侧,永璇作嵇行礼:“儿臣给琼娘娘请安,琼娘娘吉祥!”
他抬起头来,对方声音柔和又清润,如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快些免礼!”
“簪花,给八阿哥赐座。”
‘是。’
永璇愣住了神,三七便笑:“如何这般看我?”
女人今日未曾梳妆打扮,却别有一番情态,她神色懒散又娇媚,柔柔和和看你一言,便直觉无法自拔。
只是年幼的永璇实在是不知如何形容,他罕见的皱了皱眉头,三七站起身来走到他身畔。
“你与你皇阿玛长得极像。”她恍然开口,永璇直观去望她。
额娘说,这个女人,害额娘险些丧命,恶毒至极,宫中人人恶她,永璇,你得帮帮额娘。
你是天潢贵胄,她若害你,便是谋害皇嗣,是大不敬之罪,皇上不会放过她,大臣们更会口伐笔诛。
可是永璇不懂,额娘说这话时神色癫狂,长长的鲜艳指甲戳的永璇一道深痕。
“琼娘娘,我真的和皇阿玛长得很像吗?”
三七蹲下神来,揉揉他的小脑袋,肯定道:“真的。”
八皇子永璇年方八岁,便定好了自己日后的福晋是何模样。
围猎对于他而言,还是件有些遥远的事。
乾隆十二岁猎熊,险些命丧熊口,先帝一把火枪洞穿了熊的身躯,于是赞他命大福运,这件极危险的事情,是每个皇子在人生之初都要经历的事情,可惜永璇太小,不得踏入围场,只能在看城观战。
不免有些失望。
“琼娘娘,你是坏人吗?”
他措不及防开口,引得簪花不知所以,可是小主并未为他的童言无忌而恼羞成怒,反而问他:“你觉得呢?”
永璇摇摇头:“永璇第一次见琼娘娘,可是永璇很喜欢琼娘娘。”
“永璇用过膳没有?”
他摇摇头,又不肯讲自己兴奋的一大早便去了看城等待。
可惜肚子不合时宜的叫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簪花,去温一碗羊奶羹。”她抬头望去,又道:“稍加些糖。”
“你喜欢吗?”
“那都是小孩子吃的东西了,永璇不该用了。”
“怎么会!”她理直气壮反驳:“琼娘娘就很喜欢,身边的人也很喜欢,喜欢一样东西要分年龄吗?”
“是吗?”
“不是么?”
永璇不知如何反驳,又不能说出错处,于是点点头,非常赞同。
温过的羊奶羹香滑软腻,浓香扑鼻而来,他不可自抑的吞咽了口口水。
簪□□直放到了他面前。
“吃吧。放了些糖,想必是更甜的。”
羊奶羹入口温软细滑,又香又纯,是许多幼儿的爱食,这算不得什么珍贵食材,但要将它做的不腥又浓稠可是下了功夫的。
永璇克制的吃了几口便撂下汤匙。
“琼娘娘,我……”
“呜……”他面色骤变,苍白宛若纸质。
三七连忙去抱他,“永璇?怎么了?”
永璇摇摇头,靠在三七胸前颤抖不止。
“簪花,快去请太医,快!”
簪花刚要出门,便被嘉贵妃急声令色拿下,“来人啊,琼妃意图谋害皇嗣,快将人给本宫拿下!”
她站在门口,趾高气昂吩咐,眼中满是沸腾的快意。
说来奇怪,三七并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宫中人人步步为营,得宠便是罪恶。
她中计了。
无人应声,甚至都不敢碰触三七半分。
嘉贵妃愈发焦躁,血红指甲长的戳人:“你们这些蠢奴才,还不快将这个罪人拿下!”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宫人跪了一地,却硬是不敢上前。
三七抱着孩子,斥道:“嘉贵妃,你竟不觉自己枉为人母?”
“你害了我的孩子,还要问我枉为人母?”
“是,那敢问嘉贵妃,你如何在还未入帐时便知我害了永璇?你如今,可凑近看过这孩子一眼?”
“嘉贵妃,你心太焦!”
八岁孩子体重并不多轻,三七轻颤着抱起他,急急就要去随行御医处诊脉。
嘉贵妃一行人拦住门口,“你莫要狡辩,毒蛇心肠,人尽皆知!”
“见此令者如面皇上,尔等谁敢拦我?”
她从袖中拽出那柄玉牌,众人齐齐跪下。
“你!”
“这是我的孩子!”
“是,你也知道?”
随行的依旧是三七常用的胡太医,皇上此番特地带上了他,欲怕三七身体不测,好及时医治。
她脚步极快,撩开大帐便去找人。
“胡太医!胡太医!”
案台后研药的人听闻传唤便探出头来,又见琼妃唇色苍白,失了气力,便将怀中孩子急忙抱过来放至榻中。
瞧见孩子面容,胡太医心中一惊,忙问:
“娘娘,八皇子怎么了?”
三七摇摇头,“本宫也不知,只是永璇突然间便腹痛难耐,突然昏厥过去。”
胡太医即刻为他诊脉,半晌,深呼口气:“无碍,大抵是吃了什么不好克化的东西,现如今脉象平稳,只是累了睡过去而已。”
她猛然松了口气,伏在榻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夫这便为八皇子施针。”
……
临近日落,林中传来马蹄阵阵,皇子王爵身侧猎物累累,可唯独李玉手中牵着的,极俱引人注目。
那头漂亮矫健的公鹿此刻正被麻绳束缚捆绑,浑身却无一伤痕。
鹿极难猎,他们迅敏又轻盈,几乎是在铁蹄临近时便早已四处奔散,火枪猎得已然不易,更遑论是这样一头成年健壮的公鹿,竟只用麻绳便束缚住。
众人心惊,更不知皇上带这只漂亮的生物回去做甚。
永璋猎得也不少,豹一头,雪兔六只,雉鸡九只,算得上收获颇丰。
永璜紧随其后,除却这些小生物外,随侍抬着的虎皮更是稀罕物事。
看城已燃起篝火,有一身影窈窕纤瘦,正于暗处等候,乾隆脚步快了些许,他亲自牵起那头鹿,便策马入帷。
嘉贵妃急忙迎上去,泪眼朦胧。
“怎么是你?”他立在原地,不再上前。
嘉贵妃顿了顿,似乎不知说甚才好,便又提起午间事态:“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琼妃意图谋害璇儿,臣妾实在是,为母难言。”
好一出恶人先告状。
不明事态的众臣立即噤声,只有寒风萧瑟而过。
“你说,琼妃意图谋害永璇?”他嗤道:“嘉贵妃,口出诳语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