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当初逐月宫另开辟了小厨房,不然空有食材也是白费功夫。
簪花点着灶炉柴火,白净的小脸也被薰的乌漆麻黑,三七眼看着她小花猫似得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手黑黑的替花上前一步拍在三七脸上,娇笑,“小主也成了小花猫了.教你乱笑话我。”
三七无奈:好了好了不闹了,簪花去把矮几上剩的米饭拿出来。
簪花疑惑,却是点点头,脚下飞快的去了,开玩笑,她好不容易点着的火,若是回来晚了火灭了不就枉费她辛苦一番。
热火将铁锅内的水珠轰的干干的,三七小心下了一小勺油。切成坚条的葱花扔进去爆香,小小的番茄因着果肉紧实细腻,也用不到去皮.待犒出番茄汤汁,她将米饭倒进锅里。身边簪花疑惑不解:小主,这米饭也能做菜吗 她未答话,只往里加入少量盐,便出了锅。三七:“常常看.”
簪花狐疑的将那碗不明粘稠生物塞入嘴中,惊喜道:“好吃。”冷硬的米饭吸饱了浓稠的汤汁,葱花中和了微微酸涩的小番茄,又香又糯,口感丰富,的确是好吃。
她同簪花一人一碗,挨着在矮几上吃。期间警花问她:“小主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吃食”
三七笑了笑,娓娓道来:“我自小在临南长大,那边和北方是很不一样的,官府赋税加重,好的粮食都被上缴,家家户户只剩下几袋糙米,她轻敲饭碗:“那些糙米都还比不过这,都是些生了虫子的边角。”于是人们便想出了这个办法。
用各种不同的青菜来搭配米饭,汤融进米饭里,滋味就多了,口感也不会那样生涩,令人难以下咽。
我尚在庄子时,厨子们便用主子吃剩下的饭做成炒米饭带回家中,给小孩子们添些营养,只偶有一次看见后好奇的很,缠着厨子给我做过回,用的就是这样的小番茄。只不过那里面配料多些,有鸡蛋,甜椒,芝麻碎,还有浓郁的大骨头汤。,
三十说着,眼神柔和成一弯月亮,清浅至极,却令躲藏在暗处的人露了马脚。簪花吞咽口水,“这都很好吃了,若是加了那些配菜,只怕是要舔下舌头来。”
簪花目露艳羡,不无失望,这些东西在平日的逐月宫是很轻易便能得到的,只是如今,沾上些荤腥却要比登天还难。
簪花自小长在北方,因着气候原因,那边并不产米,更不要说这样的吃食,更因如此,簪花尤其想吃一次小主口中奇奇怪怪的糕点小食。
三七啜饮茶水,不慌不忙道“阁下还不出来吗?”
簪花立即警戒,是谁,不声不响出现在逐月宫。
暗处的人从上落下,正正停在三七面前,他压低声音:“姑娘好眼力。”
来人一身月白缎面袍,脚踩祥云软靴,头戴玉冠,作得一副汉人装扮。
三七起身,当时灯光阴暗,看不大清,如今才发觉男人身量高挑,抬头看他时还需仰视。
“公子所来为何?”
男人抿唇,有些难以启齿:“还请姑娘还我玉佩,作为交换,只要姑娘说出,何物便都可为姑娘取来。”这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当真不是大男子所为,是以他着实难以开口。
三七心中了然,“想必那块玉佩对于公子来说必定意义不凡。那夜我本也没做什么,公子无需给我报酬。”
“你并未声张,便是救了我。当时我身受重伤,若是你提我去见乾隆,想必我也活不到今日。”
三七坦然一笑:“若我声张,便早已成了公子剑下亡魂.”顿了顿,又道:“公子未曾剃度额发,必有缘由,比起这来,我更做不到伤害同胞。”
“公子且等我。”三七安抚替花切勿声张,独自去了内室。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与小主有了瓜葛你想干什么”簪花眼睛睁的浑圆,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吃了他。
男人未曾答话,眼神都不曾移转,只是问道。“你主子可是犯了错”
来时逐月宫大门紧闭,门口侍卫看守森严,入内更是疑惑,除了她主仆二人,这偌大的逐月宫竟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因此他料想,必然是犯了错,才被关了起来。簪花闷声答道:“主子,足被诬陷的.”不多时,簪花将玉佩取回,递给他。
男人收下,放入怀中,问道:“你可曾有想要的东西”
三七摇摇头:“未曾有,你我本萍水相逢,公子无需挂怀。”男人抿唇“可需要杀了诬陷你的人”
三七没有半分惊讶,平静道“是是非非,自有人来决断,我并不想要任何人的性命,如若以怨报怨,杀之百倍,何处是头。”如果真成了那样,她孟三七便不再是孟三七了。
男人未曾答话,显然是不赞同她这样软心肠的想法。
“如若公子当真想要报答,那便送些米面来逐月宫,可好”
他点点头,看样了是同意了,转头便要出去,顿了顿,停下脚步:“在下穆行歌,字,临安。三七: “嗯。”
起初猜想那块玉佩所刻之字必定有非凡意义,没成想竟当真是那人的字。
待他走后,簪花急急迎上前来:“小主,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打打杀杀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三七携她坐下,慢慢道来:“那夜他身受重伤,躲进了逐月宫内,临走时留下了一块玉佩,此行是来取回玉佩。”话语之间丝毫没提那男人拿匕首差点抹了她脖子。
簪花点点头,道:“方才他向我问起小主,这才告诉他原由。我观他竟还做一副汉人装扮,怎的胆子这样大?”
自顺治帝发布剃发令开始,寻常人便无人胆敢再绪发,一句“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使得多少人一朝削发,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性命面前也便不再重要了。
“所以,那位公子并非寻常人。”三七轻叹:还有一句,“宁为束发鬼,不为剃头人。”
簪花哑然失声,“莫非,小主,他是前朝”还未说完,三七便令她噤声。
三七“不伦他是谁,并未伤害你我二人,不必挂怀,便当他从未出现过,往后,也必然不会再见了。”
夜间,逐月宫的小厨房堆满了油盐米面,甚至还有几只家畜和宰杀好的猪肉。
簪花不由叹服: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从宫外运进来这么多东西,甚至连同她都未曾察觉。
她同小主汇报,三七却早已料到,那位公子又岂是会赖账的人。
其实这般同簪花养养家畜,打理菜园,闲事修剪几株花草,过得也颇为快活。三七从始至终便没那么大野心,也未曾肖想什么位置,除了这宫中四面高高厚厚的宫墙困着,再没任何奢求。
“小主,这滕根上的葡萄何时才能熟透啊?”簪花不觉吞咽口水,手上的活也稍有松懈。
簪花正在给几株小雏菊修剪杂枝,乌黑浓密的头发被一支檀木小簪松松挽起,她也不看,专心修剪花朵,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簪花放弃盯着这串青葡萄,什么时候它就能成熟。”
簪花撇撇嘴,撒娇:“小主,穆行歌送来的小鸡怎么弄呀,现下又没有师傅,围栏我也不会做。”
“吃掉。”
哈??!!!!她听错了吗,圆滚滚的小鸡,就要吃掉?
三七停下手中动作,道:“这宫中禁卫森严,连只鸟都飞不进来,若是被人发现逐月宫有活物,必定是要发作到我们头上,现下特殊时期,必定不能让人以为我们同前朝宫外有任何联系。”
簪花了悟,有些为难:“小主,可我从没杀过活鸡。”
却见三七掏啊掏,从袖口掏出了一把匕首,她慈爱的看着簪花,将匕首递给她,眼神所述之语一目了然。
于是三七和簪花今晚的膳食就是小鸡煨山菇,因着菜园里并没有香菇,便用了山菇替代,依旧是簪花将自己亲手宰杀的圆滚滚小鸡尸体吃抹干净。
簪花:真香!
转眼间月余已过,宫外头来了信,未提封赏,只单单一个字:“瑆。”皇十一子永瑆。
虽然下令封住了消息,却依旧止不住宫内外的议论纷纷,就连太后都赐嘉妃同贵妃制,哪里想得到,皇上竟然丝毫没提嘉妃的封赏。
又是半月。
就连簪花也等不及了,近日饭食只一人份,还是冷冰冰的馊饭,虽说他们有菜园和穆行歌的援助,可对比以前,依旧让人很是膈应。
对此,簪花只淡然一笑:“莫急。”
君王震怒,逐月宫门口守卫人头落地,男人出宫一趟,看尽了人心丑恶,人人得知你是君王,方才敬你怕你仰慕你,可人皮下究竟是人是鬼,谁又知情?
他嗤笑一声,怕只有她,才不会拿她当天子待,当君王待,在小女人眼中,他乾隆帝仅仅是“夫君。”
乾隆推门入内,逐月宫寂静无声,收拾的却很干净。
遥遥相望的爱人并不在这儿,他扔下李玉,只身入内。
小女人一身雪色缎装,鸦黑发丝柔顺的滑落肩头,见他来此,并不吃惊,软软行礼:“嫔妾参加万岁爷。”
“爷不在,可受委屈?”
三七走进几步,忽而一笑:“有何委屈?”
乾隆顿时被噎住了,他以为三七会哭诉,会可怜的求情,亦或是自证清白,可她什么都没说。
罢,也早该料到,这样柔软的琼贵人,内里却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很是让人心疼。
不作他想,乾隆张开怀抱:“过来,让爷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