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年代收废品 第9章 暗谋

每天早上八点，青城纺织厂的生产车间准时响起机器的轰鸣声，工人们在生产线上忙碌个不停。

相比之下，领导们工作的办公楼远离生产线，倒是难得的闹中取静，像个世外桃源。

妇联的办公室在二楼左侧，最里面是妇联主任的办公室，依次向外是两个副主任共同的办公室，再向外是妇联普通工作人员混用的一间大办公室。

在副主任办公室里，妇联副主任钱巧巧弯着肥硕的身子，从茶罐里取出绿茶，再将她刚刚从水房打好的热水倒进茶壶里。

她刚把茶壶放到自己对面的桌子上，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熟悉的高跟鞋声。

“哒哒哒”有规律的脚步声有远即近，厂里上班穿高跟鞋的人屈指可数。

钱巧巧转过头去，果然看到冯翠兰推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下面穿着黑色的确良裤子，脚上踩着一双粗跟黑色皮鞋，走起路哒哒作响，整个人看起来摇曳生姿。

“冯副主任来了。”钱巧巧圆润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赶紧招呼道，“我刚接了热水，刚泡好的茶水，冯副主任快尝尝。”

相比于钱巧巧的热情，冯翠兰的笑容带着矜持稳重。

她手里拿着皮包，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笑着点点头，“辛苦巧巧了。”

“不辛苦不辛苦”，钱巧巧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冯副主任您有事就和我说，我这正好也运动运动，全当减肥了。”

二人虽然同为妇联副主任，但是在厂里的地位却截然不同。

冯翠兰的丈夫韩磊是厂里的副厂长，也是最具希望的新任厂长接班人，冯翠兰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被人高看一眼。

反观钱巧巧，一家人都是普通工人，她能当上妇联副主任已经是走了狗屎运，平时自然是对冯翠兰马首是瞻，殷勤备至。

妇联的工作是清闲的，主要是为了妇女服务，争取福利和解决纠纷。

平常工作的时间，如果没人上访，干事们就在办公室整理整理文件或者喝喝茶。

冯翠兰端起桌子上泡好的绿茶，微微抿了一口，眼底里闪过一丝满意。

她拿起桌子上今早刚送来的报纸，仔细的阅读上面的文字。

她抖了抖报纸，刚翻过去一页，安静的氛围被门口的喧嚣打破。

来人直接推门进来，扯着嗓子喊，“大姐，你可得给我评评理，我这还没让人这么欺负过，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老冯家没人了。”

冯翠兰细心修理的两条柳叶眉微微蹙起，她冷着脸看着来人，开口训斥道，“一定没有规矩，这是妇联办公室，不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

说完，她脸上又带着歉意的笑容转头向对面的钱巧巧解释道，“巧巧，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可能是有急事，心里急没有分寸，说话胡言乱语大呼小叫的。”

“没事没事，冯主任您太客气了。”钱巧巧连连摆手。

她心里也暗自纳闷，冯家这同父同母的姐妹差距真大，妹妹连冯主任一半也比不上。

冯翠花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快四十岁的人得了姐姐的训斥也不生气，很有眼色的接着姐姐的话往下说，“真是不好意思啊钱副主任，我这粗人扯着嗓门说话习惯了，你多包容。”

当着冯翠兰的面，钱巧巧自然不会和她计较，和善的笑笑摆摆手。

她扫视了一圈冯氏姐妹的脸上，福至心灵，懂眼色的站起身来，拿起一旁还有半瓶水的水壶，“水快喝完了，我去水房打壶水。”

“好。”冯翠兰笑着点点头。

冯翠兰看着钱巧巧手脚麻利的出了门，才转头看着妹妹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一个“又”字吐露出她的不耐烦。

冯翠花没顾得上回答，她快步走到冯翠兰的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喝的精光，“渴死我了，好喝！”

冯翠兰看着她不见外的用了自己的杯子，又一副牛嚼牡丹的样子，心底升起一阵反感。

她等着冯翠花把杯子放下，不动声色的将杯盖盖上，挪到桌子的里侧，又问了一遍，“你又出什么事了？”

冯翠花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她把钱巧巧的椅子拉过来放到冯翠兰桌边，大骂道，“大姐，你这才可得帮我。我们车间主任非说我上个月少上了三天班，给我扣了十块钱。十块钱啊，我一个月才三十块钱的工钱，他说扣就扣了？我家这个月怎么吃饭，他这是想让我们一家去喝西北风啊！”

冯翠花一脸气愤，说的吐沫星子横飞，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对面的听众冯翠兰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淡定的把展开的报纸叠整齐。

“你上个月旷工了吗？”

冯翠兰深知自己妹妹的德行，直接问到问题的关键。

冯翠花本来像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听到这话一滞，答案自然是不言自明。

她也知道自己不占理，转而胡搅蛮缠道，“我是旷了三天工，那也不能扣我十块钱啊，最多扣我三块钱就是了，要不然我剩下来的二十多天不白上了。”

冯翠兰看着她一副撒泼无赖的样子，已经不想和她多说废话，“这是厂里的规定，旷工一天扣三天的工资，你老老实实的别惹事了。”

冯翠花还是不死心，现在猪肉才八毛钱一斤，黑市上不要票的猪肉才两块钱一斤，这十块钱能买多少猪肉了，她想想就肉疼。

她把椅子往冯翠兰的方向靠靠，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小声的道出自己的来意，“大姐，你和大姐夫说说，他不是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吗，让他和车间主任说说，别扣我工资了，我把这钱给你外甥买肉吃多好，你外甥肯定念你的好。”

冯翠兰被她气的胸口生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家子都是眼皮子浅的玩意。

她瞪着冯翠花，冷冰冰的说，“你旷工还好意思找你姐夫，你也不嫌弃丢人。十块钱扣了就扣了，别为了这点小钱打没有的主意！”

冯翠兰想着自己在丈夫面前辛辛苦苦的维持形象，娘家人却在后面拼命扯后腿。

要是为了十块钱去和丈夫说走后门，她还要不要活了。

冯翠花看着姐姐厌恶的脸色，嘴上答应，心里却带着不忿，“真是了不起了，十块钱都是小钱了，还在我面前还摆上副厂长夫人的谱了。”

冯翠兰看着她不服气的脸上，心底升起无力感，唯恐她真的去找韩磊，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姐夫是厂长，平时最注意以身作则，吃苦耐劳。要是让他知道你这个小姨子带头旷工，说不定要把你这个月的工资都扣光，还要把你抓出来当典型批斗。”

她这不只是恐吓妹妹，韩磊正在升职的关键期，真能干出大义灭亲的举动来获得民心。

他可不会心疼一个自己不待见的小姨子。

冯翠花想想自己姐夫对厂长职位的觊觎，心底升起一丝恐惧，她撇撇嘴不屑道，“我这个姐夫真是个官迷，备不住真能做出这种六亲不认的事。”

冯翠兰看着妹妹打消了找丈夫办事的念头才松了口气，她也不愿听妹妹编排丈夫，皱着眉头转移话题，“你上个月旷工干什么去了，知道被抓住要扣三倍工资还旷。”

“谁知道那么巧啊，我都和同班的工友说好了，替我多干点，没想到还是被车间主任过来查班抓住了。”冯翠花自己还觉得很委屈，叽叽喳喳的替自己辩解。

她说完，忽然有些羞涩的捋了捋耳后的头发，压低了声音道，“刘柱子去隔壁市出差，带我一块去了。”

冯翠兰听了这话，倒抽一口凉气。

刘柱子，工厂办公室副主任，但是却不是冯翠花的丈夫，两个人居然敢一起去邻市出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冯翠兰还是凑过去压低声音怒斥道，“你们可真大胆啊，也不怕被人当搞破鞋的抓了。”

即使是几十年后出轨也是要被千夫所指，更何况是特殊的七十年代。

这要是被抓住了，要脖子上带着破鞋游街挨批斗的。

冯翠花看着姐姐谨慎担心的样子，反而没有那么羞涩了，她满不在乎的说，“我们出门又没说是夫妻。他带着介绍信，我们都是开两间房，对外就说是一起出差的工友。”

“高立就不知道？”

高立，冯翠花的丈夫。

“他这个窝囊废能知道什么，我就和他说走亲戚去了。”冯翠花满不在乎的说，语气里是对丈夫满满的不屑。

她说着忽然一拍大腿，“不行，这旷工的钱我得让刘柱子给我补上，谁让他非要带我去的，十块钱呢。”

冯翠兰揉揉眉心，觉得脑仁一阵阵抽痛，她真是管不了。

“你小心点，要是被人抓住了，我看你咋办！”她只能再一次警告妹妹。

“知道了，知道了。”冯翠花挥挥手，不耐烦的道。

她不愿意再听大姐的唠叨，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转移话题，“大姐，你知道吗，刘柱子说下个月月初厂里要招工，他们厂办也要招两个。到时候让咱婉君去呗，这不比她那死爹留下的工作强。”

工厂办公室负责日常事务，起草文件，通知下发，这个消息既然是刘柱子说的，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提起厂里的工作，冯翠兰就郁结在心，她叹了口气，“老韩已经让韩绾绾去了。”

“什么？”冯翠花听了这句话眉毛竖起，表现的比冯翠兰这个亲妈还气愤，她一拍桌子嘴里骂骂咧咧道，“好呀，关键时刻看出谁是亲生的了，凭什么这个好事要落在韩绾绾这个小崽子身上。”

冯翠兰当然也想韩婉君能得到工作，当着外人即使是自己的妹妹，她还是表现的善解人意，“婉君不是有工作嘛。”

“街道上的工作怎么能和在厂里做办公室比。”

冯翠花只知道韩婉君的工作是在街道上风吹日晒，冯翠兰要面子的没有告诉她是收废品。但是即使是这，已经够让她感到不忿的了。

“韩绾绾这个资本家的小崽子怎么能去厂办工作，要不然我去举报她妈妈是资本家吧。”冯翠花脑袋一转，想出一个恶毒的主意。

“不行。”还没等她说完，冯翠兰赶紧拦住，“邹家家产都捐了，而且他们几个孩子已经和邹家断绝关系了，你举报还有什么用。而且你要是在这个换届的关口去举报，反而有可能牵扯到老韩。”

韩磊是她的底气，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韩磊的前途。

“那怎么办？”冯翠花脑子简单，听到大姐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冯翠兰双手交叉盯住下巴，她想起对女儿的承诺也是一阵烦躁。

她看着眼前的妹妹，忽然问道，“你和刘柱子的关系怎么样，他能听你的话吗？”

“嗯？”冯翠花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问，但是还是自信的回答，“当然了。他的事，我能当半个家。”

冯翠花眉毛一挑，充满自信的回答。

冯翠兰看着她深灰色的工服下包裹的臃肿的身体，再看看她横向发展的脸庞，对两个人的关系充满疑惑和不解。

她想了想，凑到冯翠花耳边小声交代。

“这个主意好啊。”冯翠花越听眼睛越亮，她激动的一拍手，高兴道，“姐夫最好面子，他肯定能听。”

“我现在就让刘柱子办去。”她说着就要风风火火的出门。

“等等，等到周天再让刘柱子去。”冯翠兰赶紧拦住她。

“为什么要等到周天？”

“周天，知青就下乡了。”冯翠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轻声回答。

只要难缠的韩凌云离开了青城，婉君的工作肯定能心想事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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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暗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