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卧房里,拱桥形葫芦挂帘内人影舛动。
顾秋瑾爱不释手地摸着身上穿的藏青色方襟旗袍,食指在精致的琵琶盘扣上停滞了会儿,她转头问。
“拾翠,我穿旗袍好看吗?”
拾翠帮她戴上柳叶形流苏耳环,笑盈盈附和道:“小姐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漂亮……”
“我也觉得漂亮……”她微微一笑,只心里头有些遗憾,好像康梓卿从没见过她穿旗袍的样子,不知道他见了会不会………
想什么呢?顾秋瑾赶忙挥手打断自己的臆想,心里头再次警告自己,想这么多可是会出人命的!
随后起身,踩着黑色的小细跟“嗒嗒”地走了出去。
拾翠在后头捂嘴偷笑了起来,想来小姐也是恨嫁了才这般迫切……
顾秋瑾慢悠悠来到正堂的时候,老爷子和大哥顾明煜已经在殷勤招待人家了,偷偷在外瞧了几眼,那穿着大红袄裙的就是媒婆了,她的旁边则是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一身黑色的装束打扮,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应该就是她爹口中的乘龙快婿了……
“咳咳……”老爷子抬手掩饰地咳了几下,老气横秋地看着外面道:“还不快点进来!”
偷偷摸摸的,再不开口叫她进来人家还以为顾宅招贼了呢。
“呵呵”尴尬笑了笑,顾秋瑾踏着小碎步磨蹭着走了进去,实在是紧身的旗袍容不得她大咧咧的步伐,怪不得那些旗袍女子个个窈窕端庄,显然是旗袍限制的效果……
等走进去,还没等老爷子给俩人介绍的时候,她却是一下子认出了那人,她惊讶地大呼出声:“你不就是那个记者吗?”
被指名的正是那晚艾伦得罪川本时出手借相机的记者穆青。
此时穆青也没想到相亲对象会是她,原本也是被逼着来相亲的厌恶感霎时不见,眼眶下的双眼熠熠生辉。
那晚之后米高美舞厅再不见她人影,不成想此刻佳人就在他面前,真是柳暗花明啊。
……
茶馆内人声鼎沸,前来听书喝茶的人三五成群的,两两为一桌,一边磕着花生瓜子儿,兴意正浓地听着正中间端坐着的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地讲近来趣闻。
比如谁家寡妇被捉奸沉了塘,或是谁家老子又娶了个六房七房惹得一众儿女争抢家财,其中也不乏有关于当红女星高虹出道情史,或是全国小报某某区将军倒台的新闻等等等等。
要说这些新闻咱从报纸就能知情,哪里还得花钱来这茶楼听着几天前的事儿,这其中就不得不说这说书先生功夫了得了。
一是小报都是文字叙述,这放眼整个国家,文盲遍地,温饱不自知,又哪里识得几个大字。二是这说书先生语言体态表达那是一个淋漓尽致,就像当时他就在场一般,一帮听众听得如痴如醉。
顾秋瑾跟着穆青出来“培养”感情的第一个地方就挑在了茶楼,却没想到还能意外听到康梓卿的花边新闻。
此时说书先生正讲到高,潮时刻,茶楼里的听众个个激动极了,甚或还有人急不可耐地问道:“后来怎么样了?康少帅可是与高美人可是在一起了?”
众人一阵附和:“是啊是啊,是不是在一起了?”
说书先生戒尺一拍,白胡子一拂,老神在在摇头晃脑地道:“预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随后也不管听众们怨声载道,小桌子一提就收拾着家当走人了,吊足了一众人的胃口。
直到后面几个卖唱的过来撑场子也没用,还是店老板出面,跟大家打着商量明天让说书先生早早过来,众人才不甘心地安静下来喝茶了。
我去,怎么就这么容易被说服?起码也得把那说书的老头子拎回来暴打几拳才解气啊!顾秋瑾本来也听得正入神,哪里知道这破老头这么会买关子,偏生又对他没得办法……
“你对这些……就这么感兴趣?”穆青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地看着她此刻夸张的肢体动作。
“啊?”她收回情绪,才发现自己正举着茶杯,颇有一股欲往下高空抛物的冲动,脸上一烫,忙佯装无事地坐回椅子上,掩饰地笑笑:“也不是特别感兴趣,还,还行吧……”
穆青镜框下的双眼含笑着,给她倒了杯茶之后卖了个关子:“你别忘了我可是记者,这关于康少帅的消息我比谁都清楚,尤其是他的香艳情史,你想不想知道?”
某人一听又是一阵激动,却不好再表现太过,只期待地看着他。
穆青甚是无奈地熄灭了她八卦的心思:“时局当前,兵凶国危,谁又会去关注这些?什么情史趣闻不过是小报记者为吸引眼球夺人关注随意杜撰好增加报纸销量罢了,不过肤浅之举。”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顾秋瑾干笑着,也不敢去问什么,就怕被扣上肤浅的帽子。
一阵相处下来,她发现穆青就是典型的一腔为国为民洒热血的人物,俩人说的话里十之有八/九事关国家大事,顾秋瑾还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看出来他似乎对付军与沪军为各自利益巴结川本的行为很不满。
简而言之,他不满的是督军府的做派。
临近黄昏,二人便离开了茶楼,顾秋瑾本想自己一个人回家,但穆青不答应,硬是说要送她回家了才安心,她无奈只好答应了。
一路上俩人说说笑笑回到顾家大宅,才刚从拐角处出来,大宅门口那阵仗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只见大宅面前停着一辆福特轿车,门口两侧周围均站着持枪待命的士兵岗哨,满脸肃穆,而福伯此刻正一脸焦灼地左顾右盼。
见顾秋瑾姗姗来迟,他迈着老寒腿跑到她面前:“小姐,你可终于来了。”
她也是有些紧张,顾不得一旁的穆青,只拉着福伯问:“福伯,这是怎么了?怎么有那么多兵在家门口?”
福伯答道:“是督军府的康少帅来访了,现下正和老爷少爷正堂等你回来呢。”
“什么?他来了?”他来干什么?
顾秋瑾原本焦灼的心情霎时恢复如初,连刚准备进门的脚也停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门。
心中一阵呐喊声传来,似乎在说她进了门日后与他会一直纠缠不清,再无瓜葛已经不可能了。
福伯不晓得她的心思,揣摩道:“我听侍茶的丫鬟说好像明日是老督军的五十岁寿辰,康少帅是特意来大宅送请帖的。”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逃避的心瞬间被难受取代,顾秋瑾只觉得心口闷得慌,抿了抿干涩的唇,有些落寞说道:“既然他是特意来给爸爸送请帖的,那我就不过去了……”
福伯立马制止:“使不得啊,那康少帅点名要小姐过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