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外门卫深严,那一个个枪尖上顶着的刺刀在烈日下亮得刺眼,警卫马靴铮亮,漠然着脸,似两排石雕。
如此这般,让人深感压迫。
“那个,大哥,我头些天就有来的,也算是府中常客了,能不能别把枪口对着我?”
人生头次遇到这真正的荷枪实弹,顾秋瑾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向警卫长打着商量道。
她对老督军昨夜遇刺的情况根本不知情,要是知道的话她定是要在家里先等风头过后再来的,哪里还敢往枪口上撞啊。
警卫长五大三粗的模样瞧着就是个不好惹的,但毕竟牢记着军中戒律,并没有随便动粗的想法,况且就冲顾秋瑾长着招人稀罕的模样,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对个小姑娘动手,只把手中短!枪揣回兜里,继续冷着脸,并不答话。
既没有让她进去也没有让她回去,顾秋瑾也不敢乱动,只能干等着许伯捎话回来。
只许伯还没出来,康紫婷倒是先出来了。
顾秋瑾如握救命稻草,激动地道:“紫婷,你可算出来了……”
康紫婷本就是疑惑着顾秋瑾迟迟不来便出门来寻人的,恰好看到门卫个个枪杆子对着如泣如诉的好友,赶忙说道:“李警卫,她是我的同学,能不能……”
警卫长摆出没得商量的表情:“没有少帅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府!”
顾秋瑾立马改变主意:“那我不进府了,能让我回去吗?”
警卫长眯着眼,福尔摩斯附体道:“督军府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这般犹豫不决,着实可疑……”
顾秋瑾:“我……”忒特么冤了吧,目光转而眼巴巴看向康紫婷,后者也无可奈何。
“让顾小姐进府。”
人未到声先到,那带着磁性的嗓音顾秋瑾立马辨别出来人,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好些天的人儿嘛!
要说自那次出糗过后她还是舔着脸来督军府了,顺带捎上她拿手的西式点心,美其名曰是给康紫婷送的,其实目的就是奔着康梓卿来的。
但是却每每不见人,听许伯说是军中事务繁忙,自是抽不开身回府。
短暂的一面之缘后数天不见可真是把她给想的,这不一见到人之后便找不着北了,康梓卿还未下令卫戊侍从收枪她就准备往枪口上撞冲过来了。
“给我站住!”威严压迫的声音立时响起,顾秋瑾果然停住了脚,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他却也没正眼看她一下,只命令道:“收兵!去北营新调一批人过来。”
等全体人员淅淅索索站好队之后,康梓卿这才将目光转向从开始就一直将眼神粘在他身上的顾秋瑾,神情中惊艳一闪而过。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西式荷叶边连衣裙,过肩的卷发系上发带束起,那坠着白羽的流苏耳环随风摇曳在白嫩细腻的颈边,清清爽爽的模样,看着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若是起先不认识,或许沉鱼落雁与她也不是不可。
“小李,不懂得待客之道吗?”许伯的声音响起。
“哎是是是,顾小姐府上请。”小李点头哈腰。
顾秋瑾也自觉不好表现太过,便跟着康紫婷一同进了府,来日方长……
这边,被调遣的警卫长有些犹疑地问:“少帅,不知是何原因突然调离?”
康梓卿不答反道:“军中纪律,你手下的兵分毫未见!”随后也跟着进了府。
警卫长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也不知其意,便向一旁的许伯借问,才知是方才底下的兵没听少帅命令差点误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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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上房,转过几处小院落便是康紫婷住的内室。听到小姐要来厨房亲自熬汤给正在府中调养的老督军,上房的厨娘们赶紧准备好锅灶原料,留个年纪相仿的丫头跟在小姐后头帮忙。
顾秋瑾搬来凳子坐在一旁看着忙里忙外的康紫婷不由地夸赞她勤快,自己却没有上前帮忙,拿她的话说就是柴米油盐容易伤手。
“虽有我哥的帮忙,但我爸爸平日里也闲不住脚,现在难得有休息的时间了,自然是抓住尽孝的机会不是?”康紫婷笑说。
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忙靠近康紫婷身边小声说道:“你说我给你爸爸留了个好印象的话他会喜欢我这个未来儿媳妇儿吗?”
康紫婷捂嘴呵呵笑了起来,一边打趣道:“哪有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叫我家丫头听见了还不笑话你!”
她摊手,那丫头听得懂外语那她也没辙了。
“其实你这些天送来的点心我都让爸爸尝了,可一个劲儿地说好吃呢,要是他知道这鸡汤也有你一起帮忙的份儿上指不定会更加喜欢你。”
“那可好!只不过……”顾秋瑾突然有些犹豫起来。
这是在民国,老督军家世背景雄厚,又握着强权,当今社会也没有什么一夫一妻制,就怕这老督军的喜欢是让她当小老婆而不是儿媳妇儿呢。
“只不过什么?”
“没什么啦。”那种猜想虽有可能,但不一定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她没必要杞人忧天才是。
果然,有了康紫婷的助力,老督军对顾秋瑾那是万分的欣赏和喜爱,继而给了她以后可自由进出督军府的特赦,这着实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她乐意之至。有了这特权,制造与康梓卿碰面的机会自然不会少。
老督军所管辖的是盛州付军的北大营,盛州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镇,南上北下的连接地,其地位自然首屈一指。为能得到更多的援兵或者军需,付军与南邻的沪军来往密切,却也最忌惮彼此。
而与两军交往最为密切的却是日本大佐川本雄一,为得两军的支持,川本雄一自然白脸黑脸唱得叮当响,在其中如鱼得水。
从小李口中打听到康梓卿今晚在米高美舞厅有宴,顾秋瑾忙不迭叫上艾伦一同前往,打算来个“偶遇”,原本想叫上康紫婷,那家伙却是说不方便,便也不来了。
其实对于顾秋瑾来说,她对于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倍感新鲜,且不论当前紧张的局势,她对这百乐门的大舞厅是相当地热衷,况且能制造个偶遇,岂不两全其美。
黄包车一停,刚下来,就见霓虹交错,悠扬复古的歌声飘荡在街头,吸引着无数人驻足观望。
“秋,你一定是中国俗语中的知心人,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我特想跳舞?”
艾伦一身白色西装笔挺,皮鞋光亮,一派西方绅士,但如果能把他过肩的黄色卷发剃掉估计得招来更多女人的喜欢。
顾秋瑾也是一脸的兴奋,却解释道:“带你领略不一样的东方美女,怕你会沉浸在这里。”说完直接拉着他便走进了米高美舞厅。
没有现代蹦迪的音乐,是各种乐器和台上歌女的悠扬婉转的伴奏,下边是一个大舞池,舞客沉浸其中跳着华尔兹。
“一杯伏尔加!”
“一杯威士忌!”
寻了个坐台刚坐下,艾伦便意犹未尽地道:“秋,你们东风美女的身姿真是让我热血沸腾,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要下去跳舞了。”
“还行吧。”很显然,顾秋瑾并没有去注意他在说什么,只目光在人群里企图搜寻熟悉的人影。
只她还没有注意到人,自己却被人拉了起身。
“艾伦,你干嘛?”没看见她没空哦。
艾伦有些不甘心地道:“我刚准备问这里的负责人要一个小姐陪我跳舞,可人家却说没有小姐了!”
“那你随便找个落单的女人就好了,我又不是小姐!”她的语气有些冲,就在刚起身的瞬间一只咸猪手在她腰上摸了一下,她回头却没有发现到人,可把她恶心坏了。
“但是你不能离我超过五米远!”她还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行!
这要是在英国,邀请她跳舞她从来不拒绝的,今天却这么排斥自己,明显她的目的就不是来娱乐的。
艾伦没办法,还真按她说的去舞池里寻找落单的小姐。
坐了好一会儿了,一直不见那人,估摸着小李的信息有误,顾秋瑾只歇了心思,转而品起了酒,期间不乏男士来搭讪,但都被她婉拒了。
这边她才刚应付完,那边艾伦就出事了,一个服务生慌忙上前问她:“请问您是不是那白人男子的朋友?”
“这里那么多白人我哪里知道你说谁?”她的唇角扯了扯,直到听到服务生接下来一句话她是百分之百确定就是艾伦那家伙了!
“那位白人男士抢了川本大佐的舞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