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息怒!”一旁伴驾的肖枯越听越心惊,听见微服出行的妖尊陛下怒喝出声,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只得在尊上耳边低声劝道,“皆是些没见识的低等妖族,尊上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一边劝一边心里直犯嘀咕,这群妖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妖尊出身蛇族,父母更是在蛇族做些粗活,血脉低贱,他本就痛恨自己的微贱出身,更是厌恨别人拿他与时临相比谈天赋上下,更遑论今日那说书艺人极尽渲染他修炼之苦,把一个威风凛凛的妖尊陛下生生描述成了乡下村头的粗野汉子!
可转念一想,又好像能理解,毕竟妖尊在外面一向宽仁待下,又从不透露自身过往修行,这群脑子不够使的妖族小民,自然以为修行之道便是妖尊陛下洋洋得意之处,可不得大加渲染歌功颂德?
厍玉谌白玉似的脸皮气得发红,捏紧手中的折扇,“走!”
肖枯赶紧低眉顺眼地跟着主子出门。
“欸你们说妖尊陛下血脉如此微贱,天赋也不高,居然能当上妖尊,当年那些小瞧他的妖怪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
“嗐,陛下能成妖尊,也全是因为烛龙族全灭,那狐族圣女又被孽龙给灭了全族,这才有幸上位,否则论血脉高低,哪轮得着他呀!”
门口蹲着几个高矮胖瘦各异的低阶妖怪,一边嗑瓜子儿一边说闲话。
“我说也是呢,毕竟咱们这位陛下论起修为血脉实在是看不过眼,也就学了那孽龙的烛阴之火才能勉强镇住底下的,否则……恐怕就是起义震了时临,也没这机遇成妖尊!”
“我说你们都小声点,别……”
“轰——”
“啊!”数声惊恐尖叫歇斯底里地刺破靖安长街的热闹繁华,众人皆惊恐地看过来。
只见原来几个小混混所在之处,只剩下几坨碎肉和不断沿着水道哗哗淌流的鲜血。
对面一个玉面公子收回折扇,面色铁青。
有人认出那公子的面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如炸雷在人群中荡开涟漪:“参见妖尊陛下!”
众人骤然一惊,紧接着便是后怕惊惧,整个长街霎时全是扑通扑通的跪倒声,连绵起伏的“妖尊陛下息怒”。
厍玉谌自成为妖尊之后,从未感觉到如此愤怒,好像当众被人扒光了似的给人展览、给人笑话。
他就想啊,都成了妖尊了,还要被人如此奚落?
那些个时临、槲月,都是什么东西?怎么他们不死,他就成不了妖尊了?
就是为了个爱民如子的破名声,他还得受着在蛇族受过的委屈,凭什么?
越想他越怒气腾腾直冒天灵盖,更巧最近他在蜕皮,脾气极不稳定,等反应过来时,已是折扇沾血,长街横尸。
肖枯眼观鼻鼻观心,只见他们的妖尊陛下脸都要气歪了,忽而却冷静下来,玉面仿若一尊雕像,像是没张嘴一样,却有一句话,确确实实递到他的耳边。
“料理干净。”
夕阳西斜,天烧得火红。
……
白泽镇。
白泽生辰节是妖界难得的盛事,两百年一次,上次生辰节逢妖族动乱,故而节日气息也减损了两分。
这月十五白泽神兽会降下甘霖,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生辰节是新任妖尊就任后第一次,故而其会亲临现场接受白泽祝祷,赐予天福。
众妖纷纷赶来白泽境凑热闹,基本凑齐了各族德高望重之辈。
妖来妖往的长街摆了几个小摊儿,专做些节日吃食,化成个大红脸的小妖怪们堆在摊子口眼巴巴盯着,摊儿老板是只梅花鹿精,瞧着一张张小花脸,从盘上夹起一张饼笑眯眯地递给他们,小妖怪欢天喜地地接来分了,随即迫不及待地在街头巷尾到处乱窜。
“听说了没,靖安县有条街莫名着了场大火,把一街道的妖都给烧死啦!那惨的,周围街道妖都不敢往里进!”
摊上坐了个熊面人身的妖怪,硕大无比。
“大火?那可是厍宫脚下,就算是有大火,那也该立马就有禁卫去扑灭才是。”
“嗨呀,我偷偷儿告诉你们,”那熊妖压低了声,“我有个亲戚是那附近的,看的真真儿的,有人在背后嚼妖尊的嘴被微服出行的陛下给听着了,当场就给杀了,然后那条街都……”
一只鸟妖喙瘪了瘪,“真的假的?陛下如此宽和的人,怎么能干得出这种事来?”
一惊一乍的动静引来了周围一圈想听八卦的,熊妖生怕自己也成了下一个亡魂,闻言憋着不说,却听旁边传来一阵清凌凌的声音:“陛下宽和,可那出身是陛下的死穴,终究不是天命所归,拍马也赶不上。”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可周围的人一听他知晓内情,哗啦啦围了上去,只见那戴着斗笠的少年面容平平无奇,扔进妖群里就如水滴入海。
“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从前在蛇族默默无闻,全靠跟着烛龙族族长夫妇,人家吃肉他喝汤,跟在后头这才捡了个救助遗孤的使命,养大了发现子侄颇有出息,又跟着子侄混饭吃,把自己子侄打倒,可不就顺理成章成了王了?”
“照你说,那妖尊陛下是个捡漏的?”
“可陛下是正义之军啊,这份正气也不是那孽龙可比!怎么不是天命所归?”有人对妖尊颇为推崇,闻言不满道。
周围一群人都在附和。
那少年微微一笑,眼中溢出些光彩来,“是啊,若是真不在乎,为何一整条街的妖一夜之间全死了呢?”
众人心中犯起嘀咕来,陛下治下自然极为严格,怎么会活生生烧死了一条街的人,都没有禁卫军去灭火?
即便是死,又怎会几乎没有活口?
熊妖闻言也憋不住了,凑过来:“我,我跟你们说,陛下是听闻有人说他出身微贱,若非是孽龙和狐族圣女皆身死,那也轮不上他,这才杀的人放的火!”
众人一片哗然,没想到妖尊陛下竟是这等心胸狭隘、手段狠辣之人!
那少年状若无意地咬了口饼,“是不是天命所归,生辰节白泽赐福,自然就知道了。”
众人皆是暗暗点头,还记得时临登位时白泽生辰节那日的盛况,只见天边霞彩万丈,数只仙鹤绕镇盘旋,那祭坛上更是隐隐有一道通天彻地的烛龙神迹向天长啸,蔚为壮观。
届时到了那日,一切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这些谣言不止是在白泽镇悄悄传开,几乎在整个妖界都流传起一阵妖尊陛下是否得配其位的流言,更是传言妖尊曾虐杀治下靖安县数名妖民,手段残忍狠辣,后派出无数军队镇压,更是使得流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霎时整个妖界群居之地妖心惶惶。
那少年微微勾起嘴角,一双杏眼流光溢彩。
……
生辰节当日,无数小妖搭建的祭坛已准备好,无数妖族前往赴会,整个白泽镇都笼罩在一团喜气当中。
只见祭坛巍峨高耸,中间矗立着一尊巨大的妖尊雕像,乃是耗费了数千名能工巧匠一刻不停雕刻三月方成,众人一见此雕像便被震慑。
天边彩霞红得发紫,寓意紫气东来,看来是个好兆头。
待各族族长长老皆就位,里里外外地站了好几层时,吉时已到。只听天空传来一声长啸,遮天蔽日的一只象鼻犀目的虎头妖怪自上空划过,伴随着鸣琴鼓瑟之声,无数只白鹤也跟随飞来,等待着为新任妖尊朝贺。
厍玉谌今日穿着一身鲜红色长袍,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面带笑容地款步迈至祭坛中央,站在巨型雕像前面,面如冠玉,气质温润。
众妖齐齐下拜,口号喊得响彻天地:“妖尊无上,威震八荒,吾等恭拜,愿尊永昌!”
厍玉谌缓缓伸出双手,向下一压,众妖便齐齐称谢,再慢慢直起身体。
前段时日缠身的流言让他烦不胜烦,今日看见众妖皆恭恭敬敬,唯他马首是瞻,心头阴霾也被扫去了几分。
他为今日朝贺做了许多准备,只要安然度过今日,他这个妖界至尊的名号便再无妖敢质疑。
厍玉谌看向远处如山般壮硕的白泽使者,尊敬拱手道:“使者,可以开始了。”
白泽使者淡漠点头,随即化为一道流光向天空飞去。
天空中,彩霞如织,绚丽的云彩层层叠叠,霎时将整个祭坛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无数道绚烂的霞光从天际倾洒而下,为这场庆典增添了几分神圣与庄严。
一群群白鹤在空中翩翩起舞,它们洁白如雪的羽毛在彩霞闪烁中闪出耀目光芒,宛如仙使般为今日的主角送来无尽喜气。白鹤们或盘旋飞舞,或引颈长鸣,那清脆悦耳的叫声在上空回荡,下首众妖皆是欢欣鼓舞,满面喜气。
厍玉谌端坐于祭坛高台之上,温润的笑容中隐隐带上自得与骄傲。在他周围立着两大护法,眼中满是对妖界至尊的敬服。
“今日乃是妖界与本尊大喜之日,天降祥瑞,此乃天命所归,吾妖界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厍玉谌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在妖界上空回荡,引得众妖纷纷高呼“至尊威武”,整个祭坛沉浸在狂欢之中。
就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达到顶点之时,天空中风云突变。乌云滚滚抹去了绚烂彩霞,白鹤惊慌失措地四处逃散。
狂风骤起,卷起漫天的尘土与落叶,天空搅起一片灰云漩涡,将整个祭坛搅得一片混乱。
众妖皆是面色骤变,四处张望,“这……这是怎么了?!”
“白泽降福之日,从未出现过此等恶劣天象啊!”
厍玉谌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冷厉的视线骤然射向紧皱眉头的白泽使者,“这是怎么回事?”
白泽使者疑惑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片刻,还未张口,却看一道电闪雷鸣从天而降,直直劈在那高耸入云的妖尊雕像上,高达十丈的巨幅雕像被从中间劈出一个巨大的裂缝,只听轰隆一声,那雕像裂成两半,轰然坠地!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厍玉谌已经惨无人色,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如一把利剑猛地插/进众人耳中,厍玉谌猛地一抖!
雕像,被天雷劈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