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严景在屋内百无聊赖,想到日后要去上学,难免心中有些惦记,慢悠悠踱步到书房,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卷书打开,正是《中庸》,才读了几句“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就不耐烦了,把书丢到一边,打算练练字。
他自个在桌上铺好宣纸磨好墨,提笔就写。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像个没有练过的刚写字的小孩,练了两三张,写了百来个大字,逐渐找到感觉,重拾肌肉记忆,写的字越来越像样。
万幸这字还能写回以前的模样,不然岂不是难以糊弄过去,一个人如何在睡了半个月醒来后连字写得都倒退了,难道要抱着爹娘的大腿跟他们说,自己其实在昏迷中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不兴毛笔字。肯定会被当成鬼迷心窍,说不定还会请法师来做法驱鬼。本来这几天来来回回地请大夫就够烦了。
严景一口气写了两百个大字,感觉练得差不多了,反正自己两世为人,都不属于聪明人,也不必改变什么,看得过去就得了,何必为读书写字耗费太多心神呢。
想到此,他心安理得丢开毛笔,吹干纸上墨渍,放在一旁当做日后的习字作业交上去。
转身倒在书房里的摇椅上,脚踩椅子踏板,椅子横在木窗前,随着脚的轻重节奏一摇一摇地晃动,日光映着未融的雪,穿过雕花的木隔窗子,照在严景身上,光斑也随之晃动,在锦衣上闪耀着五彩的斑斓。
他拿起一本书摊开盖在脸上,昏昏欲睡。
“扣扣”,门外传来脚步声和敲门声,小厮墨香在廊下说:
“少爷,王家、林家和许家少爷来看你了。”
墨香那日因严景摔倒之事被罚到城外庄子上去,虽然没做错什么,但到底看护主人不力,身为书童坐视主子受伤,受了责罚。严景知道后便央求着严夫人讨要回来,仍放在书房伺候。墨香心中对少爷感激不尽,自此更是尽心尽力,下定决心要做个忠仆。
严景稍一回想,记起了原来是在学堂里玩得要好的几位同窗——王瑞、许安、林少之,便叫墨香直接请他们三个人到书房来。
三人走进书房,许安见严景懒散躺倒的样子,便作猛虎扑兽状上前扑了上去,大叫道:
“好你个严小景,大白天的正事不干,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
一边喊一边捉住双手,挠他痒痒。严景冷不丁被捉弄,弯腰缩成一团,笑得直喘气。
“好了,小景病才好,许安你别闹他了。”
一旁的林少之一把按住许安,将严景解救出来。他同许安一样都是十六岁的年纪,一个活泼爱热闹,一个冷静自持,性格南辕北辙,两人却是表兄弟,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平日里,一般都是严景和许安两个人在前面惹事生非,林少之在后面出谋划策。
最后站在一边摇头微笑的是王瑞,他年纪最长,比三人早几年上学,在家中也是寄以厚望继承家业的长子,所以在四人中一直都是一副照顾他人的大哥模样。
三人前些日子都忧心严景的情况,严景昏迷时严府上下乱糟糟的,不见外客;严景刚醒后的几天一直卧床在室,也不方便打扰,直至近日听闻他大好了就携手上门来。
严景从摇椅上爬起,穿过两排书架,走入待客的内间,邀其他三人在几案前坐下,亲自烧水煮茶。
天青色莲花冰裂纹瓷杯,茶汤清透明亮,茶香在细细的热气中袅袅升起。四人围坐一圈,啜饮茶水。
袅袅茶香、腾腾热气中,严景看着三位友人。
许安大大咧咧盘腿而坐,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一派豪放之色。
“真是牛嚼牡丹。”林少之嗤笑了一声,双手捧杯,细细品味其中滋味。表兄弟两人闹惯了,许安口舌争不过他,也不去理睬。
王瑞从进门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咦,奇怪。
严景怀疑自己眼睛出了差错,不然王瑞的脸上怎么会浮现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稀薄黑气,接着腰间某处部位发出了一道绿光,把黑气驱散镇压了。
严景惊呆了。
古代总不可能出现激光吧,难道我穿越回来的时候,把脑子穿坏了。他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
“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在王瑞的脸上?”
严景转头看向许安和林少之。
“什么,春风得意吗。”
许安挤眉弄眼,笑嘻嘻若有所指。
“咳咳”,王瑞立马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咳了两声,欲盖弥彰道:“今天是来看望景贤弟的,就不要打趣我了。”
所以刚刚果然是我看错了吗,见三人反应正常,不像看到了黑气和绿光的样子,严景收起了疑心,询问道:
“怎么,王兄发生了什么好事?”
“你这几天一直窝在家中,不知道王兄碰上了个美人,有了艳遇,天天乐不思蜀。”
林少之晃着手中的茶杯,一腿屈膝,一腿伸在几案下面,上半身斜靠在圆形坐垫上,笑着看向对面的王瑞。
“哎、你们”
王瑞摇摇头,耳根子却爬上一抹绯红。
哦,这让严景颇感的惊奇,要知道王兄平日可是最稳重大方、波澜不惊的。
“我对丽娘是真心,你们决不可轻薄对待她。”
“这丽娘又是那户人家的小姐?”严景听得有些糊涂,问道。
王瑞叹了一口气,目光流露出怜惜之色,说;
“她是外地人,不幸父母双亡,一个弱女子搭着我家的车队不远千里到青州来投奔远房亲戚,但十几年未见,纸上写着的地址早已变动。我看她孤苦无依,没有住处,就在前板巷租了间屋子给他。”
严景一听,感觉不对。什么孤女寻亲,遇上好心郎君相救,下一步的发展不会是以身相许的剧情吧,这套路也太熟悉了,真不是仙人跳吗,王瑞不会是被骗了吧。
他眼角一撇,不动声色间给林少之使了个眼色。
林少之瞄到他的神色,挑了下眉头,面露无奈,看样子之前也提醒暗示过王瑞,但没有什么起到效果。
王瑞注意到他俩的互动,无奈辩解道:
“哎,我知道你们对她多有误解,但丽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她待我也是真心的。”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儿,要靠自己活下来,行事当然有所不同,怎么还能跟那些深闺里无忧无虑、天真的小姐一样。你们不相信别人,难道还不信我吗?等哪日得闲,我介绍你们认识了,你们就知道她的为人了。”
王瑞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脸上带着一丝苦涩,将一杯茶水喝出了借酒浇愁的气势。
“好了、好了,”许安见气氛不对,插科打诨道:“今天,咱们可是为了庆祝严景大病痊愈啊,应该高兴起来才是!”
“咱们不如好好聊聊学堂里的趣事,来安慰一下严景寂寞的心灵。”
……
四人便按下丽娘之事不提,重新把茶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