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冬去春来。
严景自鬼市回来后的一个月内,施粥散银,救济穷人,竟真没有再看到什么奇怪之事。
春假结束,他每日上上学,课后自有书精帮他做作业,过得倒也惬意自在。
谁知不过安生几日,青州城内又出现了一桩怪事。
一开始是一富户上官府报案,言家中小女在一日前失踪。其实青州城内大大小小近万口人,有一两失踪人口再正常不过,可能是遭了仇杀或是被人贩子拐了去更有年青人私奔,这都是很通常的情形。而且很多人口失踪,家里人出于种种考量,并不一定会报案。
衙门按常规备下流程,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过了一天,青罗江上一个船夫在江中打渔,看见江心浮着一长条状的东西,划过去一看,竟是一具被剥了皮的浮尸,尸体被泡得肿大,白花花的肉和黄色油脂已经发烂。
这浮尸已辨认不出面容身份,只看得出是具女尸。
杵作验尸时才发现死者已死亡多日,右脚缺了一根小脚趾,一查之下,那报案的人家失踪的小娘子便是天生少了一根脚趾头。
寻常的失踪案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场恐怖的凶杀案。被害者还是深闺中的弱女子,死者生前也没有什么仇家恩怨,被如此残忍杀害,成了青城内的一桩悬案。
结果还没有完,陆陆续续过了几天,青罗江上竟接连浮起十几具被剥了皮的女尸。光天化日之下,浮尸暴露江面,各路消息不胫而走。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官府大感震惊,彻查之下才发现原来城内最近竟有不少失踪的少女。
官府断断续续查了十来日,却找不到丝毫线索。死者生前并无交集也无相似之处,死亡地点、时间不明确,杀人手法也不知晓,尸体泡在水中破坏了线索和痕迹,要剥掉一个人的皮,凶手必定身强力壮,还要有工具在手。城里搜查了所有卖肉的屠夫,却一无所获。
城中所有有女儿的人家都人心惶惶。
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者,没有任何人看到踪迹,加上尸体又都出现在青罗江里,奇怪的言论便在城内散布开来。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得罪了河神,所以河神才报复杀人,不然为何会找不到凶手,因为这是鬼神作祟。
至于河神为何生气,想必是不满意献上的祭品。自古就有河伯娶亲的传说,这青罗江水神想必是想娶亲,才有此祸。若要化解此灾,必须得奉上年轻貌美的少女,直到河神满意才行。
这番言论自然被狠狠斥责了,以人做祭品是愚昧蛮荒的地方才有的陋习。官府明令禁止再讨论所谓河神作乱之事,但架不住满城风雨,暗流涌动。
所幸这股风波还未卷到学堂来。上有夫子的冷眼监督,学生们心中虽有想法,但也不敢在明面上,只能偷偷摸摸两三个在私下讨论。
严景也听闻此事,但他知道这必定不是什么河神要娶亲,青罗江下现住着的是那龙王太子,一批批的小妖精恨不得贴上去,况且自己上次那样做之后他也没有大发雷霆,肯定不会去杀害凡人女子。
他怀疑是凶手放出的假消息以此来掩人耳目,就不知道凶手是人还是妖怪,他想向胡丽娘或黄十三郎询问,但那日一别后,胡丽娘拿着药引赶回苍南山炼药去了,黄十三郎去迎亲参加他九哥的喜宴了,他九哥不在青州,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唯二的妖精朋友都各在别处,各有事忙,他想问也问不了,只得作罢。
一日,正是学堂放学,严景收拾纸笔,准备回家。
“严兄,听说你近日在找一些孤本古籍。”一学子站在他面前。
严景一看,是平日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学子王生,王生与他素没有什么往来,他私底下拖几位朋友寻一些罕见书籍,不知王生是何处打听到的。
“正是,不是王兄可有一些典藏?”严景说。之前他让书精帮他写文章应付夫子,书精被哄骗几回也意识到了,索性提出条件,要严景用一些它们没看过的书来抵文章。
“在下家中倒是有几本不常见的手抄本。严兄如果不嫌弃,可愿意来鄙舍看看?”
严景大喜,书籍一向是珍贵之物,何况一些孤本古籍,一般读书人家都珍藏起来作为传世之宝不轻易示人。严景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此时却柳暗花明,难道是他多行善事,所以时来运转了吗。
“不知王兄何时有空,我来登门拜访。”严景喜滋滋道。
“不若今日,如何?”王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今日?是否太仓促了。”严景迟疑道,他还想叫人备上礼物再登门拜访,好好感谢王生一番。
“不、不,严兄,其实我想和你相交很久了,只不过苦于没有机会…”王生急切道,“今日,我已经都准备好了。”
“那,好吧。”严景受宠若惊,便答应同王生一同前往其家。
王生是临县之人,来青州求学,暂时居住在一客院内,平日里服侍他的是一对耳背的老夫妇。
先不去看书,王生摆上小宴,二人酒喝过半坛,此时正是月上中天。
王生拍了拍手,说:“严兄,你我今日欢聚一场,我很高兴。有酒有菜,怎么能没有歌舞助兴?我有一爱妾,还能唱几支曲儿。叫她出来给严兄倒酒。”
严景来不及拒绝,王生已经兴奋喊道:“雪娘!”
外间便转出来一个穿着纱裙的女子,头上梳着飞天髻,眉如远黛,绛点红唇,真如画中一般的人物。
雪娘朝严景一笑,便站到中间唱起一支西洲曲来,歌声婉转如莺啼。她一边唱一边频频暗送秋波,看上去倾心严景的样子,
严景心里一突,忙避过头去,看向主座坐着的王生,发现他面色自若,熟视无睹,专心欣赏歌声。
雪娘一曲唱完,到案前倒了一杯酒,一双纤纤玉手执着酒杯到严景面前。
“还请公子饮下此杯。”
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在腻人的浓香中,严景凑近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