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两具身体里反复横跳 第39章 碧落般都（十二）

四人之间一时寂静无声。附近还有不少人，一边识趣避开，一边认着人，赴会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两方矛盾，瞧见这一幕，心里也猜到了大概发展。

薛让尘不依不饶，说：“高足竟寒症严重至此么？”

秦午忠直起身，面带怒色地瞪过薛让尘，目光不怎么飘向旁侧的柳晏如，前夜的下马威倒是真起了作用。

茂礼君脾气挺好，补充道：“真是一个声儿都蹦不出来了。”

薛让尘抬了抬嘴角，和茂礼君不约而同地看向柳晏如，她扫了秦午忠一眼，说：“望秦公子此后慎事自重。教养之事还得交给茂礼君，别的，我没什么好说了。”

秦午忠五官纠起，不甘，但不敢，茂礼君不再多言，拽着秦午忠离开。师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廊道。

柳晏如侧目看了一眼天色，身侧的薛让尘发话道：“这就够了？感觉，不像你的作风。”

鼻腔发出了类似轻笑的气声，柳晏如就当回应了。一事毕，薛让尘不打算和徒弟待在一起，嘱托了几句便下楼去，柳晏如没再上下，走到方才薛让尘伫立的窗前。

原来斜下方的巷道里，蹲着五个小孩，都攥着一把萤石，一块一块摆在地上，此时已初具雏形，那是一只振翅的鸟。

那一小簇荧光很快被浩大的烟火光彩吞没，烟火戏展开了第二幕，不出意外的话，师兄已准备好制造一点小骚乱了。

只听烟火幽咽，苍穹暗淡时，柳晏如翻窗展形，正如轻盈翔动的飞鸟，身形闪动在屋檐上。

方跃出北城门，那惯常的烟火喷发声陡转，柳晏如匆匆回头望。

烟花调转方向，涌向正进行碧落宴的悬阁，在其外廓纷纷炸开，火星晃眼、烟气呛鼻，尚不至伤亡，也逗得悬阁下的百姓哈哈一笑，以为是什么新把戏。

柳晏如的脸上亦浮现笑意。

沈清许制造的混乱不算严重，但有他的灵力术法加持，也难以迅速解决，能分去般都仙司的部分精力。

然而仅仅如此，是不够的。

她很快跃至赤宫外的院落群内，柳晏如计划的真正调虎离山，是将他们引至北郊赤宫。

赤宫对整个赤州都意义非凡，出现一点难解的骚动便能吸引众多注意力，而异动之后，般都警惕，定会分出力量保护城内。

那时，将会是她出手的最好时机。

思及此，她掐诀结印。唤灵术，这是她最擅长也最长使用的术法之一，大多时候没有实际的伤害，但只要混入一点东西……

柳晏如掌心贴地。熟悉的银光从储灵瓶中溢出，悬空滞缓一霎，随即听召没入地脉，迅速地掀起大风卷过方圆数里。

院中树草窸窣未歇，银光已划过赤宫。感应到外界灵息的入侵，赤宫外部结界迅速亮起，赤光一遍一遍地漫过结界，警示着守卫。

很快人声纷起，远远地看到结界里外显出了人影，柳晏如竖起剑指，于虚空中一划，一把巨型剑影悬于结界上空，这足以骇人。

巨剑何时落下？威力如何？

赤宫守卫不得知，只能想尽办法解决问题，而距离赤宫最近的一批城中仙司察觉异动，正朝北郊赶赴。

柳晏如维持剑影不动，走入她居住的院中，坐下、面颊侧贴着冰冷的石桌面，还能在院落遮挡间看到远处的剑影。

拟要闭上眼，一丝幽咽的风声不合时宜地插进这微小的混乱中。

她一警。

远方飘来朦胧的吟唱，像丝绸般划过耳廓。

“——”

“——”

那些人声音逐渐模糊，柳晏如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向赤宫的最顶空“碧落”，那是碧落比试时的天幕，亦是运转重重幻境的核心。

铮——

利剑出鞘声划破耳际的朦胧一片，柳晏如面前红光一显，布下的巨型剑影豁然散去——她蓦地双目惊瞪，眸中映出那“碧落”的现状：

一颗巨大、通红的石头临空降下，在砸破天幕的一瞬间，无数牵系其中的灵息显形，红色丝线顽力一缚，却在瞬间如遭雷击，霍然一抻，化作千万万的尘灰！

一人惊恐高呼：“赤宫遇袭——！”

轰！！！！！

数人惊恐高呼。

天幕崩坏，无数火球坠下，高楼浮阁付诸这黑夜赤火，一时间声色尽夺。

柳晏如猛地回过神来，脸皮发麻，但，赤宫遇袭，这更是最好的时机！

与此同时，朗清司内。

木头人抬起手。

柳晏如下意识查看木头躯壳，耳边也响起了女人兴奋的声音：“这么准时。”

不准时怎么行。

她还没有从刚刚的画面中脱离，灵魂好似在战栗，并非恐惧，似乎是被它引动了最深处的想法。“走。”

朗清司其实和赤宫的构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和女人迅速地穿过赤瓦房，余光中红光未消，方才的大火似乎又布满眼球，遍地都是熊熊大火。

她意识到自己思绪混乱，或许是魂魄穿梭太过频繁的缘故，此时无心解决。一路避开巡逻，很快找到了最初的石房。

二人踏进去，白英的声音传了过来：“仙君！”

借着微弱的月光，柳晏如看见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柳晏如往里走找到白英，说：“人都到齐了么？”

白英理好了头发，她目光炯炯地点头，“我点了三遍，到齐了。”

她和他们之间竖着铁质隔离栅，柳晏如引动灵力，十道锁一齐发出清脆的响动，长长廊道上的铁门同时弹开，白英背着一位老者走出来，说：“仙君，那我们……”

柳晏如说：“你们先跟着那个木头人走。”

白英不假思索：“好——大伙儿跟我走！”

柳晏如迅速转去另一间石房，女人说目前只有这两间石房还关着人，她迈步进去，里面的人也都等着她，一起抱膝坐在隔离栅前。

昨夜她抽不开身，是让来找她的女人帮忙传话的，她却没想到，这房内不仅仅关着枣山村的百姓。

还有自猪妖一事后，便不再出现的春夏秋冬四姐妹。柳晏如不禁一愕，惊异归惊异，她暂时不能深究，先解了锁。

众人对“木头人”依旧是发怵，视线竭力避开，半信半疑地一道离开石房。

柳晏如在人群末端看到了搀扶陈屹红的陈克疾、背着陈枣生的陈云，四人皆消瘦不少，神色怔怔，她不禁朝他们迈了一步，而前方有四人折身回来——大春四姐妹过来帮忙，一人找一人背。

所有人都涌向熙春台。

这熙春台便是几日前柳晏如经过的三丈高台，后来要了布局图，她意识到了此处为朗清司中心，是汇聚秽息的“污水池”。也正因此，它附近的灵息含量超过别处，是布施传送阵的绝佳处。

众人相汇，在台下面面相觑。两架木头人攀上高台，柳晏如站在边缘，看到了咕噜冒泡的液态秽息，它们被一种液体吸收固定，暂时无法挣脱束缚。

女人此刻还不忘骂道：“这一看就知道，朗清司对秽息另有他用吧，真是两头吃，不要脸。”

即便此刻看不到她的模样，柳晏如好似也能猜到女人的表情，她捏诀，将咒诀附着在木头躯壳上，随即在众人抽气声中跃入秽息液。

半瞬后，自白日就卧在南郊的柳晏如原身苏醒过来。

从外界破开朗清司结界得不偿失，但她能利用内外相应，引动更大更精准的阵法。她下意识朝着北方一望，悬楼掩映间依稀还亮着火光。

柳晏如御剑飞至熙春台上空。守卫大多对这个动静敏锐，很快有人跑出朗清司，向着柳晏如处赶来。

她俯视熙春台，台下众人仰望着，看着或多或少熟悉的银光划出——

一道传送阵就地展开，其广其迅，还没人做出反应，几乎是瞬间就坍缩为一点光尘，高台下所有人皆无影无踪！

高台上唯一的木头躯壳依旧望着她，无言的对视后，女人也控制躯壳跃入秽液中。

柳晏如镇定地抬掌，挡住击来的长剑，一道身影迅逾雷电地闪来，握着剑柄，怒道：“你是何人！”

红衣怒目，正是少君商雪丹。

气急败坏也是正常，但柳晏如无心再和她周旋，出剑，三招内击退商雪丹后隐入黑暗中，身周方一寂静，她却觉得自己似乎靠近了什么热源，一阵发热。

“……”

未待深思，她意识到是另一具身体那边的状况，但这边亦不能放松，情急之下，她尝试着抽出大部分神识，剩下神识留在原身内观察情况。

这种状态有些奇怪，有种隔岸观火的陌生感，操控躯壳都有些艰难。石桌已被她的体温染温，她还趴着，柳晏如缓了缓，才发觉赤宫处相当嘈杂。

这里终究不太安全，她站起来，预备动身回城中，风中裹满灰烬的气息，往她脸上一扑。

蓦然，她步子一止，捕捉到了其中几无所存的香气——

是泠山意，那个假掌柜的泠山意！

这香气一经她发觉，便愈发浓烈，几乎是要将她裹住拖向什么上空。

柳晏如深吸一口气，掐诀并指朝向天际。

一束银光呼啸飞天绽放，推开银波数里。

仅此一霎，柳晏如却抬眼望见那黑云中，隐匿着上百道御物飞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