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两具身体里反复横跳 第37章 碧落般都（十）

对柳晏如而言，分魂术是新的挑战。数日来柳晏如穿梭于两个身体中，已逐渐习惯这一类的行为，然而掌握分魂术却没那么容易。至少在鬼君这里，她只学会了咒诀，却没实现真正的分魂。

谈定庇护处，她不再多留，拟要告辞。旁观的柳瑛叫住她：“常音君。”

真正的柳瑛神态还是很有不同的，柳晏如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话时，意识到了这一点。柳瑛总是下意识地蹙眉，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远处，似乎永远都在沉吟。

柳瑛说：“常音君……还需要我的身体多久？”

柳晏如一怔。眼下柳瑛的魂魄状态比初见时好了很多，大抵是康复了。一开始支撑住柳瑛的身子，也是因为鬼君给出的条件，柳晏如径直答道：“朗清司一事毕后，柳小姐便可以回到体内了。”

柳瑛双眼略略睁大，很快恢复平常，说：“我没有那么急，只是常音君以我的身份行事数日，也结识了新友，若要还给我，或许也需要时日来一一厘清，以免日后徒增交往的负担。”

这是应该的。从旁人话语中也能听出来，柳瑛不喜与他人来往，柳晏如虽然克制，但还是发展了一些情谊。

柳晏如颔首，“我会处理好。”

柳瑛感激一笑，“这段时间，也多谢常音君了。”

大抵人生在世，昏昏逐逐一辈子，此事未竟，彼事已来。

柳晏如在屋中醒来，小院里传来低低的谈笑声，她打开门，周晴茵坐在石椅上，聂鸿站在她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宁康禄坐在旁边，手肘撑着石桌支颌，倾向周晴茵，周边还站着几个眼熟的羡司。

听到声响，大家扭头看过来。柳晏如临时退出碧落比试，给大伙儿带来了不少的震撼，但大多只是可惜，并没有责备之意，见到她醒了，也是稀松平常地寒暄。

聂鸿拉着她坐过去，“小柳小柳，小茵紧张得腿软了一天，她最听得进去你的话，快来救救我们！”

周晴茵无奈道：“我哪有那么严重……”

其实周晴茵的内心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强大。

柳晏如温声说：“还有力气，就有胜算。”

周晴茵嘴角也一点一点抬起来，一时没说话，隔壁院子里飘来声音，有人忽喊道：“我们采购回来了，你们自己来领！”

薛让尘给足了资金，给青荣山的每个人都添置了些新东西，羡司们立马蜂拥着跑出院子，只留下了柳晏如和周晴茵。

周晴茵的嘴角一下子就落了回去，她低声说：“我并非是为比赛而焦心。”

从昨日第一场结束后，两人一直没有找到时间独处，柳晏如意识到周晴茵要说什么，抬手扶住她的肩。

果然，周晴茵说：“那个苏禀布下的阵法——和芳苔山的秽阵非常相似，我当时将其显形，吓得要死。眼下你又退赛，与它有关么？我怎么能不担忧？况且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查？”

周晴茵真的很聪明。

“晴茵，我在查，”柳晏如干脆承认了，“但并非是为了它而退出比试，我只是发现眼下还有别的要事，没法有办法去招架比试了。”

周晴茵不由得向她倾身，“那秽阵的事呢？”

身侧苦楝花瘦，簇在一起，像一团紫雾，拂不开，吹不散。

不该一味阻拦，也不该一味接纳，柳晏如神色沉了下来，说：“仙司一脉暗潮汹涌，诸事未定，我若要告诉你，你就只能做我的盟友。”

周晴茵下意识地直起腰，眼前人让她有一霎觉得陌生——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她愣神后，说：“做你的盟友，也不算威胁。”

平心而论，若真能将周晴茵招入她的“队伍”，那是极好的。但现下，周晴茵并不清楚“柳晏如”，她俩始终隔着一个人。柳晏如移开目光，说：“等碧落比试后，我们再说。”

虽然没有解决问题，但周晴茵也肉眼可见地松快了许多，领完东西的羡司们回来，并未注意到气氛的转变，围在一块，其乐融融。

柳晏如的心神又飘到了朗清司那件事上，忽觉心口微烫——师兄找她了。

前几天二人分开时，互换了信物，柳晏如给了他一枚新的柳叶，沈清许则给了玉片，意图联络则会发烫。

而此刻信物的存在感让她晃了神。

师兄妹再次汇合是在当晚。沈清许一脸疲态，柳晏如也不遑多让，二人一同落座，沈清许斟酌着，说：“晏如，你又要行动了么？”

柳晏如反问：“师兄怎么知道？”

“直觉罢了，”笑意一闪，沈清许又带着忧虑温声道，“若事态完全没有进展，你现下应不在般都了，不是么？”

“……”

柳晏如被说中，一默，而后干脆直奔会面的意图，说：“师兄，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明日碧落比试结束后的晚宴上，你帮我……调虎离山。”

沈清许神色未变，但不由得转向她，细聆她接下来的话——“帮我制造一场混乱，不必大，但要吸引住般都城的守卫。”

听毕，沈清许的呼吸已经变粗，“……你要他们离开哪座山？”

他其实已经有数了。柳晏如看着他，正色道：“朗清司。”

“晏如，你要劫走他们？”

“对，师兄，”柳晏如抹去来龙去脉，直言道，“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朗清司将他们关进去，也绝非会简单处理。”

沈清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转为苍白，并非愤怒，良久都没能说上话，柳晏如深吸一口气，说：“师兄，此事我一人承担，绝不会……”

“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个么，晏如？”沈清许轻声打断。

柳晏如缓缓眨眼，说：“我知道你不是。”她只是想激他开口。

“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走上这条路，必然不会回头了，”沈清许面容转颓，带着若有似无的遗憾，“我只是觉得，你本可以……”话尾最终化为叹息。

要不是桃林的意外，她本可以安稳一辈子么？闭目塞听，或者视而不见，真的就能安稳一辈子么？

柳晏如长夜回想，只庆幸她发现了，不早，但还好不会太迟。

师兄的反应是情理之中，但也耐人寻味。

柳晏如不再多说，“师兄，我不会后悔。我也知你身份特殊，若不便助我，我也不会强求。”

“你铤而走险，我怎么可能旁观？”沈清许站起身，脚步带着焦躁，步至窗前，背对着她，又续道：“晏如，你可真的想明白了？”

“师兄不必再劝我。”

“好。”

——

碧落比试既然叫比试，那么也不似大考那般严肃紧张，对许多仙司来说，不过是带着弟子来切磋切磋。

第二场比试，共晋级者二十九人，分三组各置于四重幻境，每组斗出最终胜者后，三人同时进入第四重幻境，分出最后的胜负。

赤宫外。

自规则公布后，青荣山的人都在垂头祈祷着，求周晴茵被分进的组里都是些没有真材实料的酒囊饭袋。

周晴茵确实一副全然轻松的样子了，反过来安慰聂鸿她们，柳晏如一直陪在她身旁，目光扫过附近的几个候选者。

今早薛让尘把周晴茵和柳晏如叫过去，梳理分析剩下二十八名晋级者，让周晴茵对每个人的招法有了大概的印象，也信心增长。

“许妨……陈、陈春宁……”

周晴茵喃喃声传至耳畔，她也在辨别着这附近的每一个人。柳晏如一一听着，都认对了，周晴茵见柳晏如没出声提醒，底气也更足了。

她还要再远眺些，斜里却施施然走来一人。

薛让尘立马迈过来，挡在薛明溯和柳周二人间，薛明溯长眉一抬，说：“兄长竟能猜到我不是来找你的。”说完，朝着他身后的柳晏如笑笑。

周晴茵“唔”了一声，低声道：“这是……”

柳晏如：“……薛让尘的妹妹。”

她没意识到自己直呼其名，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然放在了薛明溯和她身后拉开十步远的苏禀。

“别这么生疏啊，我会伤心的，哥哥，”薛明溯右手向后撇，朝着不情不愿的苏禀招手，下一秒，一股劲风推着少男至众人面前。

薛明溯的手搭在苏禀的肩上，脸色苍白的少男身子一僵，“我本想着，哥哥的小徒弟和我们苏禀打过交道，不打不相识嘛。”

“比斗的交道，止于比斗就好，”薛让尘双臂环胸抱起，“我徒弟不爱交际，你别再打歪心思。”

薛明溯还是笑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也不走，诡异地像是定了身。

薛让尘乜了她一眼，“不必理会，我们走。”

还未转身，苏禀身子一颤，忽然跳上前，双手越过薛让尘横出的手臂，抓住柳晏如！

薛让尘：“你……！”他伸手一把捞住苏禀，周晴茵也扑过来掰苏禀的手，紧接着原本避嫌的许允风等也涌过来。

苏禀一边吞唾液一边磕磕绊绊道：“我们……我们说话！我们说话！”

柳晏如看着他呆滞又惊恐的神色，心口一沉，“青荣君、晴茵，等一下。”

两人闻言松开手，薛明溯见事成，咧嘴笑起来，说：“看来他们挺投机的，那，先放在你这儿了——哦，对了。”

薛明溯第一次将目光投向周晴茵，她摸了摸下巴，露出了柳晏如熟悉的神色，来自薛家人的打量，蔑视，衡量价值。

周晴茵又何尝不熟悉，她没给好脸色，说：“我怎么了？”

薛明溯开口道：“苏无惊比苏禀弱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