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两具身体里反复横跳 第24章 残梦迷因（五）

柳晏如提前拟好了留的话，化作一片柳叶后，攥在手心里，很快就找到了沈清许。

沈清许虽为学宫司业，但此番随行似乎只是担任医师一职，他脚步不歇地查看羡司解毒的状况。

柳晏如站在帐门观望，待沈清许背对她，她手腕一翻，拟要飞出柳叶，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霎时收手。

而后，身后的人逐渐与她并肩。

柳晏如看过去，薛让尘蹙着眉环视一圈，视线才落向她，正要开口，柳晏如直接压着他的话头开口道：“‘被天神眷顾’？青荣君的发热好全了？”

薛让尘一堵，原本要追问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他哼笑，说：“你们一个赛一个莽。”

前有羡司直闯灵域，后有柳晏如勇往直前、周晴茵擅自下印，天，青荣山真是人才辈出。

柳晏如颔首，“一脉相承。门风优良。”

薛让尘眼下无心去训诫任何人，他还要应对玄都来的老狐狸，正头疼间，发现徒弟的目光紧紧锁着沈清许，眉毛一挑，幽幽开口道：“沈司业可不打算收徒了。”

柳晏如瞥他一眼。

薛让尘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说起来，你和他也算是一脉，沈清许是师尊的师兄，是我师舅，也就是你师舅爷，而你姐姐是他徒弟，故而也是你师姑。”

柳晏如：“……”

柳晏如说：“你离开常音山后，定会被除名，按理说不算是一脉。”

薛让尘笑容不变，道：“我不管。沈清许还认我呢——师叔！”沈清许转身看了薛让尘一眼，无奈地颔首致意。

明明是仗着师兄的性格好。柳晏如腹诽，然而看到薛让尘的神色，她又一顿，不禁开口道：“今日在薛家，你对她……”

话音未落，四位仙司找了上来，薛让尘一正色，跟着四人走了，柳晏如没能问出口，她便把注意力转回来。

正好。他还背着。

她弹指，柳叶像是被什么吹了起来，悠悠荡荡地贴在他的衣袖上。

待柳晏如离开许久，羡司中的宁康禄转醒，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观察了许久，虚弱地开口道：“仙君……你袖上沾到柳叶了。”

沈清许听到他开口的瞬间就上前查看状态，待宁康禄的话音落下，他说：“药效已解，你再多休息休息。”而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摸向袖子后方。

一枚柳叶。

他的瞳眸抖动着，手指摩挲着叶面，对宁康禄笑着说：“应该是来之前沾上了，多谢提醒。”

宁康禄点点头，又因疲乏而躺了下去。

下一瞬，叶面一字一字地亮起：【常音山上花草可好？许久未见，静候明日辰时树下一叙。】

起风了。

薛让尘不知道在和玄都的人说什么，许是些繁文缛节，好在玄都的人并没有对她多在意，哪怕她是见证神降的人。

纷纷醒来的羡司们分享彼此的见闻，各不相同，有的奇异得令人发笑，有的令人毛骨悚然，有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众人算是历了一劫，心绪复杂，但好在捡回来命，又拿到了报仇和补偿，故而不到一个时辰就恢复了精气。

柳晏如原先与他们没什么接触，但他们拥有感染情绪的能力，哪怕坐在一旁看他们打闹、说笑，心情也很好。

等到薛让尘从另一个帐中出来，他没什么神色，众人看见他，还是有点心虚和不好意思，薛让尘倒自若，发话道：“一起回山吧。”

青荣山一众人浩浩荡荡地钻进传送阵，回到青荣山。回去后，柳晏如见没什么事，便先行回了小阁。

此间事了，她还得赶赴下一场。

……

阿兆提前把所剩无几的东西收拾好了，见柳晏如起身，便摩拳擦掌地说：“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我看看你的手。”柳晏如走上前去。

啪的一声。阿兆把左手搭在她手上。形状与从前无异，只是这手还是桃枝木的触感与颜色。柳晏如：“恢复挺快。”

退了房，城郊御剑，夜幕浓黑时，二人到达芳苔山下。如今灵域神降，四周还真围了不少人，阿兆远远看见灯火人影，有点不安，说：“这里人好多……”

柳晏如说：“我们要去的地方人少。”

说罢，带着阿兆一顿绕，绕到了山下的一处菜窖。这菜窖需要人蹲下才能通过，阿兆看了看柳晏如，发出疑惑的一声。

柳晏如说：“那个人关在里面。”

当时情急，晴茵想起来，她在外面等大伙的时候，在芳苔山下发现了几个废置的菜窖，柳晏如选了个最近的，把里面轰宽后将领头的男人关了进去。

二人钻进去复而起身，内部进深三丈，被柳晏如轰得可六人并肩通行，窖内泛着凉，阿兆看见最里头坐着的人浑身染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察觉到有人进来，被血肉缠成一绺一绺的乱发间睁开一双眼，他被施了禁言咒，眼下也发出了一声疑惑。

柳晏如不慌不忙地抽出剑，她不直问线索，只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的同伴为何会被烧死？”

防备的男人脸色大变。

“他没念完咒，也没告知我半点实情，那么，触发它的条件是什么？”

她出剑，剑尖直指其眉心，再一点点划动，似乎在思考哪里适合下手，以便剖开身子，“是因为你们加入这个帮派时，身子里都埋了什么东西？”

白日里还嚣张的男人在此刻原形毕露，眼中一阵惊恐，眼睛向下翻着，竭力地看着剑尖。

“容我想想，如果先把你杀死，再剖灵核，还会燃么？或者迅速剖出灵核，全身经脉停止流转，那么不至于燃烧全身？又或者……”

“把你的灵脉先全抽出来？”

男人激动地挣扎着。

柳晏如拂袖解了禁言咒，男人立时跪倒，颤声说：“妄自对仙司用刑，你也会生不如死的。”

柳晏如：“你也知道你是个仙司。”

只说这个。

柳晏如冷下脸，他的嘴重新被封上，不待他反应，剑尖一道刺破他的左小臂，鲜血外涌时，柳晏如并指运息，径直抠在剑伤上。

未几，他整条小臂的灵脉闪着莹莹微光，柳晏如朝外一拽，灵脉移动一寸。

男人无声地痛嚎着。

阿兆倒退数步，倚着洞壁才没软下身。

柳晏如缓缓道：“我抽了你的灵脉，还能为你续命。到时候你再说，也行。”

男人蓦然双膝叩地，拟要朝柳晏如磕头，她第二次解开禁言咒，男人急促喘息着，说：“它在灵核，在灵核！啊——————！”

……

挖出来了。

柳晏如看着躺在手心中滚烫的灵珠，不语，在多重术法的加持下，男人醒得很快，一看见柳晏如，浑身都抖得跟筛子一样。

柳晏如道：“结诺契，保证你不会说谎。”

他无力反抗。

结了契，柳晏如开门见山：“谁指使你们做此事？你的同伙还有谁？”

“我从未见过‘大人’的脸，我也不知其身份。除了我的三个手下，我与其他人不会聚集，向来都是只接收上面下达的任务。”

除了知道上头有个“大人”、确有一个帮派外，基本没什么用的回答。柳晏如听了没时间无语，她说：“你们的目的呢？”

“……‘清理杂草’。”

“别给我念口号。”

“如今仙司中有太多寒门出身，他们根本没有仙缘，尸位素餐，”他说着，越来越激动，“今天只是一个下人，一个乡野草夫，明日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你觉得这公正么？如果所有人都去修行了，那谁来做下人？”

话音未落，柳晏如径直揍在他脸上。

拳头发疼，柳晏如脑子里一阵嗡鸣，怒火烧心，她却一时想不到驳斥他的话。

不该如此，每一个被选中的人都是有仙缘的，不对——如今名门出身，尸位素餐的人更是一大把，不对……公正？草菅人命的人何谈公正？谁来做下人？若每个人都能修行，哪里需要下人？——是啊。

是啊。

为何不能每个人来选择要不要学修行？为何只有被选中的人——是天选中的吗？

她的想法混乱不堪，难以厘清，犹如被火灵珠烫灼到，浑身滚烫，她霎时面红耳赤，竟生出了羞愧之意，怒目瞪视着男人。

男人意识到自己刚刚口出狂言，冒犯了此人，连忙又摆低了姿态，求饶道：“是我多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柳晏如深吸一口气，说：“下次行动？”

男人又一顿，说：“我不知道，通常都是……大人饶命啊！大人！”他被重新对准心口的剑吓得发抖。

柳晏如压抑着怒火，说：“那你活着有什么用？你知道什么？”

“小人……小人知道，我们有个联络处，在赤州般都的——”

手心一阵灼烫，柳晏如愕然垂目，只见火灵珠光芒灼亮，不停地旋转着，她抛起设下屏障，却见火灵珠毫无阻碍地冲破屏障，径直钻入男人的灵核创口。

这一刹那，三人均始料未及。

短暂死寂后，男人惊恐地尖叫着，四肢乱爬到她身下，抱住她的大腿道：“大人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