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意识浮沉慢慢回笼,祁山乌眼前的白光缓慢后退,耳朵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有身体里的血液和她现在所处环境里的水隔着皮肤同频跳动。
水?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正在朝水底深处坠去,水面的光亮逐渐远去以后,窒息的感觉便会蹭地一下涌上。
祁山乌被恐慌肆虐全身,开始本能地进行剧烈挣扎,想要往上逃。
她刚向上移动一寸,手腕和脚腕便被迅速地回拉。
一低头,祁山乌看到了缠绕在四肢的锁链。
祁山乌尝试解开这些镣铐,却被锁链一路向上攀延。紧接着从暗不见底的水底继续伸出一条锁舌,精准地舔舐到她的腹部,然后绞紧。
腹部被向下的力量裹挟,她的肺部开始发痛。
氧气逐渐稀薄,祁山乌却只能抬起无力的手想要尝试抓住远去的白光,无果。随后绝望地任这些持续生长的锁链带她沉入无尽的黑暗。
空气被剥夺的最后一秒。
光被挡住,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祁山乌从她身上脱离,代替那道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持续下坠的自己,无声地说着一句话。
透过嘴型,她最后看到。
“你可以解脱了。”
随后她看到被锁链包裹,只剩下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缓缓闭上双眼,大量气泡开始从这团包裹物中析出,水下被气泡搅出一个扭曲的空间。
突然,扭曲的黑暗中破空刺入一道黄色的光道。
光道穿透她的身体。
气泡像是闻到喜爱的食物,疯狂朝她汇聚。
光道渐渐被她切分。
祁山乌悬浮在水里,她逆着光,看着光源逐渐接近。
咔擦咔擦咔擦的声音反科学地闹到她的耳朵里。
不多时,一架全身披着人皮,长得很像过去潜水艇的庞然巨物,顶着烁亮的灯光,朝祁山乌直冲过来。
祁山乌懒懒地眨了下眼睛,上扬的丹凤眼里,墨黑色瞳孔映照不出一点眼前物的样貌。
潜水艇临近的瞬间,祁山乌双腿摆动让自己向上,接着头带着胸腔朝后仰去,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帮助她稳当地站在了人皮潜水艇上方。
人皮潜水艇撕破伪装,圆润的外体张开一张又一张形似鲨鱼的嘴。
祁山乌则像是早有准备,在那张嘴张开之前,戳开掌心的泡泡,从里面扯出锁链,绕鲨鱼嘴一周将其捆住。
人皮潜水艇被束缚住,鲨鱼嘴逐渐缩小变成一根根铁针,从锁链缝隙中钻出,不断生长的铁针精准找到祁山乌的位置刺入。
祁山乌随意调配自己周身的气泡,玩转自己的形态,来回穿梭于巨大的铁针林内,灵活游走,绕着人皮潜水艇一周又一周,直至所有铁针自己将自己围困于其中。
屡战屡败,人皮潜水艇收回自己的外形攻击,转而从两只“眼睛”中迅速伸出两条锈迹斑斑的锁链。
祁山乌看到它的锁链变化成人手模样,调转方向,撕开自己周身附着的人皮,露出内里血红色的鳞片。
两片鳞片被揭开,一双血红色瞳孔的锋利眼睛睁开。
祁山乌像是被定格,呆愣原处,身体开始流动着变化。
她墨黑色的瞳孔被金黄色涌流覆盖,身后的衣服布料被撕裂,一条脊骨带着碎肉突出。浓黑的头发被眼底的金黄色涌流顺势铺满,挣脱发箍的束缚,金黄色的发丝飘逸在脑后。
她的指尖和脚尖破出长长的指甲,浑身长满金黄色的鳞片。
回过神来,祁山乌无措地看着自己身体所产生的陌生变化。
尖尖的耳朵颤了颤,在对面人皮潜水艇动身之前先一步动手。祁山乌抬眼盯着它的同时,提起双手虚空握住。
一双巨大、布满金黄色鳞片、骨节突出末端形成指甲的爪子,分别捏住它的前后部分,指甲嵌入红色鳞片内。
随着祁山乌双手慢慢握紧,不远处的人皮潜水艇开始流淌出鲜红色的血液。
“啊!——”
“嘭!”地一声,人皮潜水艇被撕成碎片。
祁山乌也在同一时间被自己双手的后座力撕成两瓣。
她在坠下去的时候,两边身体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颗从自己身体跳出,不断跳跃着向上而去的心脏。
“咚~”
“咚~”
“咚~”
“咚咚咚——”
“有人在吗?”
祁山乌一屁股坐起,大口喘气。
冷静下来,只是看到外面的霓虹灯光铺进来,她借着光看清周围的布置。
缓下气儿来。
打开灯,眯了下眼,眼前熟悉的灰色被褥逐渐让她定神。
只是做了一个梦。
“咚咚咚——”
再次响起的敲门声让祁山乌联想到属于梦中心脏的跳动声。她被吓了一激灵,接着门外人声响起。
“祁小姐,请开一下门。”
听到内容,祁山乌心中警惕,无声地走到玄关,将门切换成显屏,显示出门外两个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官,一男一女。
“咚咚咚——”
“祁山乌小姐,请开一下门。”敲门的女警官继续说话。
虽然心中仍然存疑,但祁山乌还是在对面想要强制破门的前一秒打开了门。
还未来得及开口,垂下的左手便被女警官抓住,二话不说地将她的虫珀手串摘下。
“哎你……”
“您好祁山乌小姐,我是京都公安局的刑警陈之尧,这是我的警官证,” 祁山乌接过警官证,头脑一团浆糊。
“您因涉嫌私藏珍贵文物——虫珀,现在我们依法对您进行逮捕,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呲啦一声,电流手铐圈住双手腕,脚步声回荡在楼道。
祁山乌被两位警官带走。
“又抓一个?”隔壁邻居探头出来观看,窃窃私语。
“抓的祁教授他家姑娘。”
“那姑娘不是和我儿子一样被联邦召回来,等着被分配工作的吗?”
“我刚听到好像是说私藏珍贵文物什么什么珀?”
“啧,祁家那老两口都是做文物修复的老教授了,怎么还可能让女儿做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那两位教授都死好多年了,那姑娘又没人教育,谁知道会长成什么样。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哎都散了散了,等会儿给你落个造谣罪名,那判的可比私藏珍贵文重多咯!”
车门一关,女警官驾着飞车行驶在霓虹灯之间,身后的议论随着车窗外的灯带逐步被抛向后头。
——
“嘭——”法槌定音。
“本院依照法律第321条的规定,对被告祁山乌的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祁山乌犯隐瞒不上报、不上交、私自收藏珍贵文物的罪名,判处有期徒刑2年,并处罚金三千万币;”
“二、没收珍贵文物归文物保护局。”
“本邦实行一审终审判决制度,法院作出的判决、裁定为终身判决,当事人等不得再提出上诉或重新起诉,检察院不得提出抗诉。”
身后大门关上,电流通入,刺啦刺啦的声音回响在长廊。
祁山乌双眼无神,拖着沉重的脚镣,被狱警带着前往牢室。
直到面前的铁栅栏缓缓闭合,祁山乌的眼底被无妄的恐惧漫上。她手脚开始哆嗦,跌向栅栏,结果被电击倒,吐出一口黑色血液。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没有罪,凭什么关我!”
“放我出去!”
“……出去!!”
祁山乌再度一屁股坐起,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一旁的护士按住右手。
“别动,都回血了。”祁山乌想抖开护士的手,还没动作便被护士呵住。
感受从到手背的针眼处传来的刺痛感、其上附着的温度,以及心脏跳跃的安抚。
祁山乌慢慢冷静下来。
梦中梦。
“没事了啊,醒了就好了。”
护士的声音再次传来,祁山乌终于有力气打量自己的所处境地。
纯白色的墙壁上画着鲜活生动的绿植,还有两簇小雏菊飘在其中。她坐着的床上盖着温暖的白色被褥。眯眼细看上面的光是由一个个斑点组成。
她抬头,看到的是一片不规则被故意渲染的斑驳白漆,光从其中降下洒满整个房间。
床头有两架机器规律地播放着“滴”的声音,和她的心脏同频。
那是她的心跳。
闭上眼重新睁开,眼前出现脑机的虚拟面板,左上角的时针在缓缓转动。
告诉她。
她还活着。
“这是哪儿啊。”祁山乌慢慢躺回去,盯着自己的被子。
“监狱医院。”护士调了下针管,将换下来的药瓶收好,“这已经成了入狱的必备流程,每个第一次进来的狱员都和你一样,昏睡几天,然后从噩梦里惊醒。”
“不过醒来以后一般就没什么事了,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你出院以后会有人专门给你们解释的。你先休息会儿,学医生一会儿就会过来看看你的恢复情况。”
入狱必备流程?
祁山乌看着两侧的隔帘,打量下来,这里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痕迹。
正疑惑着,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个爆炸还带着细卷的头先探进来。
“哎哟,醒啦?”厚重镜片后的眼睛先是眯起,扫遍靠躺在床,面色苍白的祁山乌,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放过。
“我瞧瞧,啧,还是有点儿小严重的哦。”镜片上的虚拟面板不断闪烁,学医生看着祁山乌的各项指标在上面不断跳动。
见祁山乌蹙着眉盯着自己,学医生停止翻查数据。
他有点儿驼背而且不高,哪怕站直了也显得略微有些佝偻。祁山乌透过镜片看不真切他的眼睛,但当那双眼睛缓缓压下回视过来时,不免让她心中感到一颤。
“你的心魔还是有点儿闹腾啊。”
祁山乌不解。
“什么心魔。”
学医生一耸肩,“我哪知道你有什么心魔。”
“不过,”学医生眼睛一转溜,盯着祁山乌,故作神秘道:“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祁山乌不解地问。
“对现在的你也不重要。”学医生伸手打住,然后想起什么,“啊,对,忘了介绍,我叫学丞,是你以后在监狱的主治医生。”
以后?
我不是来坐牢的吗?
学丞推了下镜框,偏头让护士做好记录,“3719号狱员,所有内脏均受到严重腐蚀。精神值89,高于平均水平。整体情况较为稳定……”
听到简明扼要的记录。
所有内脏均受到严重腐蚀,但情况较为稳定??!
祁山乌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病床前的两位。
一位大言不惭、一位开倍速码字生怕漏掉哪个点。
祁山乌一头雾水。这个真的不是梦么?
“不是,我强调过很多次!”学丞接到脑机来电,一瞬间变脸,匆匆地向帘外走去。
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
“不要把这些珍贵的药通过夹缝送过来!”
“别拿你的那一套规则来压我。”学丞按着太阳穴,对面的话逐渐给学丞注入戾气,“夹缝里有些什么东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那俩目的。”
他一把摘下自己的眼镜,“我最后跟你说一句,不要打乱我的安排。”
“那是我的病人,她只要在狱医院一天,那一天就,有且只有我一个人,说、了、算!”
内脏修复剂最后还是按照学丞的轨迹被完好的运送过来。
自从那天听到隔帘外传来的声音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位叫学丞的主治医生,这几天全是一位叫柴雯的护士姐姐照看着。
经受一连好几天的治病疗程,祁山乌按要求每隔俩小时换一次药。到现在已经可以从病床上坐起来,甚至是下床活动,但仍被若有似无的禁锢在两片隔帘之间。
这天柴雯不在,祁山乌想拿上自己的水杯去接杯水。
犹豫了片刻,手刚抓上隔帘,柴雯率先进来。
看着祁山乌的动作,她脸上的笑容一凝,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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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