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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冉有点感动。
因为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不招自来说“教练我要学这个”的人。
可再一想说这话的人是齐旻,可信度就小了很多。
他是知道齐旻有多忙的,忙到就在勤政殿旁边搭了个小练武场,每天捡时间才能比划一下拳脚。
如果要特意赶回来跟他学,一来一回,肯定要浪费不少时间在路上。
姜文冉很难掩饰住怀疑的眼神。
齐旻倏然一笑,直起身子来,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你答不答应?”
“好吧,”姜文冉的回答相当勉强,“既然您老诚心诚意地要求了,那我就……臣妾就大发……咳咳,诚惶诚恐接受好了。”
虽然弄不明白齐旻的动机,不过姜文冉还是好奇齐旻到底有什么办法。
找女医官?
姜文冉记得在小说原设定中,邺朝好像没有女医官,女主是第一个有正规编制成为医官,同时又是皇帝妃子的女人。
还是说宫里有什么绝世高人,比如什么扫地的嬷嬷,守冷宫的太监……
“朕倒是好奇你有什么法子说服宁妃,叫她乖乖听你的话。”
姜文冉自然不会说出宁妃的小秘密来,只能故作高深,摆出神棍的标准表情:“天机不可泄露~”
第二天,宁妃果然按约过来找他。
看来她很介意姜文冉知道她小习惯的原因,也很在意这个屋子里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暗地里在观察四周。
姜文冉注意到了她这些小动作,一边亲手给她倒茶,一边说:“放心吧,就咱们两个,外面也不会有人偷听。”
宁妃微笑:“皇后娘娘现在怎么跟会了读心术似的。”
姜文冉说:“本宫要先给你道个歉。”
宁妃仿佛不敢置信,“哈”了一声,然后问:“娘娘何出此言,又是为了什么?”
姜文冉说:“当然是为了我当初一时生气昏了头,叫兰春打了你的丫鬟。”
这下宁妃更担心姜文冉葫芦里卖的药了,连手里的茶都不敢喝第二口,戒备地看着他。
“本宫也知道,那时太年轻了,说话做事都没个分寸,你们伤心难过。”
宁妃:“……”
比皇后还要年轻两岁的她不想说什么。
“但现在你也看到了,”姜文冉说,“陛下与本宫非——常——恩爱,陛下也劝我要放宽心胸,所以本宫反思了一下,从前对你们那么严厉,实在是我的不对。”
宁妃干脆放下了手里的茶。
真无语,她可不是过来听皇后秀恩爱的。
“至于你喜欢翘二郎腿的事,是我观察你走路的姿势发现的。你韧性不错,说明骨质比别人要偏软些,可偏偏习惯不好,不光是坐的时候跷二郎腿,站姿也不太对。”
姜文冉说出了自己和太医商量过后得到的结果:“你是不是有只脚曾经受过伤?”
宁妃更惊讶了,也更惊吓了。
她儿时曾经因为偷偷上树摘风筝摔下来过,导致骨头错位,后来骨头是接回来了,可走路时总是不舒服,冬天时甚至会隐隐作痛。
皇后要是没在她身边安排人,那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你的走姿、坐姿、站姿都和其他人有微妙的不同,普通人可能发现不了,但是我以前是做……做梦的时候听神仙讲过,你这样的情况,应当叫做骨盆前倾。但你年纪这么轻,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前倾呢?一定是有原因的。下半身最容易对骨盆产生影响,所以多半是你的腿脚有旧疾。”
他这么一说,条条是道,让宁妃都快相信了。她勉强笑笑:“娘娘眼可通天,难道是听了哪只耳朵说的?”
姜文冉认为自己被小瞧了,抱着怀说:“你觉得我在你宫里安了谁做耳朵?”
宁妃:“妾身不敢。”
姜文冉又哼了一声:“高门大户规矩多,你必须规规矩矩走路,可腿又不灵便,必定给骨关节造成了压力。久而久之,在没人盯着的时候,你就会用能让自己认为更舒服更放松的方式走路,可是这样一来,你的盆骨又会因此产生变形。”
这一套一套的,宁妃没有听太懂,但大受震撼,因为实在很有道理的样子,而且和她平常的感受很贴合。
行吧,那就当她有眼不识珠,从前低看了这位皇后娘娘。
“可娘娘知道了这些,又打算做什么呢?”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她昨天晚上回去抓着德嫔问了不少事情,结合她从前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有点明白了皇后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他似乎在以“强身健体”的理由,在宫里拉帮结派。如今已经有了不少人上钩,比如一向以礼佛出名的庄妃,每天只懂吃喝的僖嫔,甚至一直被他视为眼中钉的胡婕妤……
这不是已经拉拢了大半个后宫了吗!
原以为皇后这么做,是把她这个皇帝宠臣之女兼所谓的宠妃当成假想敌,才不断壮大他的势力,以和她抗衡。
宁妃万万没想到自己也可能会成为被皇后拉拢的对象。
连她都被拉拢了,那皇后到底要对付谁?
难不成他已经发现了贤妃并非等闲之辈,预备要对付贤妃吗?那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她正在以标准的宫斗思路来思考问题,听见姜文冉长叹一声:“所以我说啊……”
宁妃:“?”
“你都为本宫工作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懂我是个什么为人吗?”
懂。害人精。
宁妃在心里答道。
完全拜姜文冉所赐,她现在不仅忙,还讨不到任何好处。
她委婉地向陛下暗示过,皇后在毫无缘由地压榨她,可惜陛下全当没听见,三言两语就给拨弄过去了。
“请你不要用这种看害虫的目光看着我,谢谢。”
糟糕,怎么把心事都写在眼里了。宁妃马上低下了头。
姜文冉很无奈。
他给妃嫔们安排事情做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想让她们能有事儿拿来打发时间。而且他分配任务的时候也很慎重,基本都是给的她们拿手的活儿。
只是宁妃太敬业了,放在现代就是那种什么都要做到第一名的学霸,胜负欲很强。
像其他人就很会偷懒,比如说贤妃——她也是做的统筹的工作,自己任命自己做经理,活儿其实全是女官们做的,她也是只用点一下头罢了。
所以贤妃这种人最容易在职场里讨到好处刮到油水,懂怎么讨好上司,还不费力。
连德嫔都明白该忙时忙,该闲时闲的道理——比如偷偷和婆子们学吃酒打牌。
只有宁妃太傲,一定要亲力亲为,凡事尽善尽美。她不累谁累?
姜文冉指指茶杯:“你也不用在心里骂我,知道你火气大,这杯子里泡的不是茶叶,是金银花,专门下火的。”
宁妃:“………………”
她低头一看,还真是,鬼使神差喝了一口,然后又对自己这种顺从的表现无语了。
她完全不想被皇后牵着鼻子走啊!
“多喝几口,我慢慢告诉你,我到底想做什么。”姜文冉说,“我打算帮你,纠正你骨盆前倾的毛病。”
宁妃差点把“就你”两个字问出口,及时咽了回去。
“你刚刚是不是想问‘就凭你’?”
宁妃马上摇头。
苍天,皇后是真的会读心术吧。
姜文冉说:“凭我一个人当然是不行的,我也和陛下商讨过了,想个法子来帮你。”
“陛下?”宁妃再次把茶水放了下来。
“放心,”姜文冉赶紧补充,“没说你跷二郎腿的事。”
宁妃:“娘娘慎言,我并没有跷二郎腿。”
姜文冉又赶紧点头:“啊对对对。”
宁妃:“……”
“骨盆前倾是有办法治的,但要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今天喊你过来就是这个目的了,假如本宫说想找人替你治好,你想不想?”
选择权给到了宁妃这边,她反而卡机了。
要说不想,那肯定是假的。皇后说的东西,她并非完全不动心。
可要说想……她又不甘心。
入宫快两年,她一直和皇后是打擂台的角色。皇后之前指使兰春打采薇,哪是简单的打宫女,不就是在打她宁妃的脸?
如今说和好就和好,她的面子往哪里摆,又怎么让采薇心里别多想?
可连陛下都知道这件事……她心里又是怪姜文冉多事,又有一点些微的感激,还有些更复杂的感情。
——从前从未有人这样细致入微观察她是否有不适,即使是她的娘亲,也从未主动询问过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在她心里,刻板印象中那个跋扈的皇后和眼前这个和颜悦色的皇后极为割裂,可脑子又在一遍遍告诉她,这就是同一个人。
实在叫人纠结。
她狠狠心咬咬牙,颇有些扭捏地说:“既然是陛下的意思……”
姜文冉暗暗白了一眼。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妹妹。
他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又有点看不下去,还真的懒得这么操心。
试图拯救一整个后宫的性命,甚至为了情敌思考健身策略,这谁看了不说一句菩萨托生圣母再世。
等等……刚刚好像有个奇怪的词汇溜过去了。
“皇后娘娘,”宁妃松了口之后,剩下的话就轻松多了,“您说的法子,究竟是指什么?”
姜文冉重新抱怀:“这个办法吧,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怎么说?”
“想纠正骨盆,就必须要动骨头,也就是把你的骨头重新归位。”
这个描述听得宁妃头皮发麻。“然后?”
“正骨之后,就是需要你自己努力了。重新学怎么走、怎么坐,同时要用我给你定制的方案来运动,让大腿内侧扎实起来,长些肌肉,从而纠正腿型。”
“说出来很容易,可实际做起来并不容易,”姜文冉说,“所以你现在如果后悔,还来得及。反正骨盆前倾也不是致命的病,以后顶多当个罗圈腿,年纪大了再驼背当个乌龟婆罢了……”
他越说越恐怖,宁妃知道他有故意吓她的成分,但想一想还是有点怕。
她想,她有点明白庄妃她们是怎么被说服的了。
皇后扔下来的明明是只直钩子,只是愿者上钩。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做过如此疯狂的决定。
“说出去的话,就宛如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她的目光坚定下来,“我绝不后悔,但娘娘您也得保证你的办法无害且有效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