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果然没有拒绝我。
不顾同伴的反对,尤其是在那个白发的男孩子——我后来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白濑——的极力反对下,因为我的出现实在是太可疑了,但中也依旧心软地收留了我。
夜色暗了下来,羊的孩子们不再吵闹,毕竟白天也是要“干活”的,因此都草草收拾着睡下了。
我心意难平地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想着这一天的玄幻经历,有些在意难平。同寝的小姑娘在关灯前怯生生地说了声“和月姐姐晚安”,现在早就睡的不知东西了。
硬板的床铺让我辗转反侧,我是家里独的一个女儿,因此都是一个人睡的房间。父亲在金钱上体现了为人父应有的样子,我的房间倒是舒适无比,能让我少有的安眠几日,幸运的话还能一夜无梦。
我自小是抱着遗憾长大的,幼稚的年龄段也怨天尤人过,写下了无数我想直接毁尸灭迹的文字,但不可否认的是,我是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我怕疼,哪怕手指破了皮都要呼天喊地,又同情心泛滥,见着年纪大些乞丐就会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放进他又脏又旧的碗里。
小时候朋友帮我削水果把手给割了,血糊滋啦的一大片红都能直接把我给吓哭,又急又怕地给止血还找医生的,人家硬生生被我弄得哭笑不得。
“哎呀,你哭什么,是我伤了自己,你哭的人家还以为是你割了手呢。”
年纪还小的我脑子一根筋,就认为是我害的,抹着眼泪,说话都结巴:“可是,可是你是帮我,帮我削水果才割到手的,呜,你要是留疤了怎么办,妈妈说女孩子不能留疤的!”
最后这件事也没啥大问题,那姑娘只是拇指被割了,缝针都不用,过个几天就好了。
反倒是这件事情在后来成为了朋友们谈天的话题,颜婉婉不止一次的感慨:“小千,你也太会给自己揽罪了吧?这可是讨好型人格的典型特征,得治。”
我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呸呸,你就是想说我有病,你看我讨好你吗?”
颜婉婉瞟我一眼:“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迫于颜魔头的威压,我乖乖闭了嘴。
但不管怎么看,我的性格都不适合在这里生活,我一个连同性都打不过的菜鸡为什么要穿越到这种高危世界呢?
啊,还是只能抱紧这个叫中原中也的孩子的大腿,才能活下来吧?
虽然看动漫的时候,“异能力”啊,“黑手党”啊什么的是很酷,但要我亲自去体验那大可不必。
怀着忧虑,我惴惴不安地入睡了。
意外的是,闭眼没多久我就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熟悉的房间的天花板了。
“林千!快下来吃饭!”
熟悉的女声吓了我一跳,也让我一下子回了神。
夜幕已经落下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年幼的弟弟跑上楼敲了敲房门。
“姐姐,该吃晚饭了哦,别睡啦。”
我赶紧撑起酸涩的身子,回应了一声:“好!阳阳先下去吧。”
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我这才完全坐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还是熟悉的模样,而身上穿着那一身卫衣制服,百褶裙锋利的褶子因为被压太久而有了折痕,反倒有些不好看了。
“原来是是梦啊……”
在黑暗中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我强撑着困意爬下了床,摸摸脸才发现自己还没卸妆,不舒服的感觉一下子漫了上来。
楼下催促的喊声再次响起,我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只能穿了双拖鞋匆匆跑下楼。
在跑下楼的过程中,我掏出橡皮筋来扎头发,扎着头发的手碰到了后颈,本是无意也无意义的动作,却给我带来了疼痛。
“嘶!好疼,怎么回事?”
下楼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我有些诧异地摸着后颈的伤口,一个荒唐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
不会的,那只是梦而已。
我的心里打着鼓,强撑着用手机对着后颈拍了张照。
虽然角度偏差,图片也有些模糊,但原本干干净净的后颈上确有了一道伤口。
不,难道刚刚不是在做梦?或者说,我现在才是在梦中?可,可是……
我狠狠地掐了一把手臂上的肉,痛感清晰地传入感官,让我又迷茫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我心不在焉地坐在了饭桌上,我都没有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沉默地扒着饭。
我不喜欢在有长辈的饭桌上说话,因此只是沉默地坐着。
大我四岁的哥哥坐在我的左边,右手边是幼稚可爱的阳阳,两位老人絮絮叨叨地讲着年轻人不感兴趣的话题。
我一撇眼,看见爸爸走近了饭桌。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偶尔听得明白爸爸跟客人们的交谈了。尽管他从不让人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但也听得出来,最近的生意似乎是越来越难做了。
这不大好,各种意义层面的。
生意不好做的情况下,爸爸会易怒易躁,连带着近几年已经有了殴打的倾向,一般情况下连妈妈都劝不住。
而我自然是小心再小心,不敢轻易和他搭话,生怕又被顺着话头找差错。
小时候还会用来讨钱的撒娇卖乖,随着每个星期固定的零花钱以及我的长大,也很少对他这么做了。
不幸的是,我还是被针对了。
疲惫而烦躁的男人才吃了几口饭,看了我几眼,就带着审视开口了:“小小年纪化什么妆?裙子穿这么短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要穿这种校服一样的衣服吗?放假回家还穿成这样?”
我的动作一顿,有些为难,但又继续了和刚刚没什么区别的扒饭的动作。
说起来可能有些矫情,我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天在饭桌上都会遭到他的打击和指责,毕竟比起逐步独立的哥哥和年纪过小的弟弟,成绩一般又是女孩子的我几乎成了他炮轰的集中地。
久而久之,我一听到他的指责就吃不下饭。
不是开玩笑,是真正意义上的吃不下去。
不过目前为止,家里还没有人知道这一回事。我生怕又被抓着一点责骂,偷偷把饭吐到碗里边缘,假装着吃饭的样子,顺便回了一句:“我知道啦。”
再没过多久,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端起碗筷离开了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动作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陆陆续续的也都站起来了,各自将自己的剩饭倒掉,紧接着把脏碗放到了我面前的洗碗槽内。
我叹了口气,认命的开始日复一日的洗碗工程,顺便感慨自己这双用来写小说和画画的手,自从放假后便日日投入了洗洁精水的怀抱。
妈妈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每天在饭前饭后都要忙碌许久,时不时也会把烦闷倾泻到我的身上。
但是比起爸爸来说,她还是温和的。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洗着碗没有回头,侧着脑袋跟她聊天:“妈妈,如果一个让你讨厌的人可以给你很多好处,那你还会跟那个人相处下去吗?”
女人擦着灶台,没怎么在意地回答:“不喜欢的人当然要远离了,不喜欢人家还要人家的好处?”
啊,也是呢。
我有些自嘲地点点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爸爸,也不喜欢在这个家生活,但依靠着爸爸生活的我却离不开他,因为我是个吃不得苦的孩子。
我还没成年,我还没毕业,我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怀念小时候,怀念爸爸妈妈还有着温柔和耐心的时候,怀念我还是那个最小的女儿时,被溺爱着的日子。
在洗完碗的时候,爸爸高昂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喊着我的名字,让我帮忙出门买东西。
我赶紧点头应好,把手擦干净就跑回房间找背包和钥匙。
一般来说,我的包里会有我需要的几乎所有的东西,电动车的钥匙,充电宝,充电线,耳机线;以防运动量过大导致低血糖的糖果和巧克力,夹层里备用的大额度现金,零钱包,还有身份证。
不过估计是我又乱丢东西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我的车钥匙。
随着寻找的时间流逝,楼下传来的声音已经开始显现出不耐烦了,我慌慌忙忙地翻箱倒柜,可一直到爸爸站到了我面前我都没能将钥匙找出来。
我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你就不会放好东西?天天丢三落四,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女儿!”
一串钥匙伴随着男人用加大的力度砸到了我的脸上。
不行,不行,不能哭,不可以哭。
我深吸了几口气,憋住了我那防守并不牢固的泪腺,成功的没有让眼泪掉了下来。
生意失败的男人仿佛找了怒气的发泄口,将一切能拿的东西都砸到了我的身上。
轻木制作的椅子看看擦着我划过,可惜椅子腿还是给我的膝盖留下了一个看着恐怖的红肿。
我看到这个伤口,出乎意料地松了口气。
或许在别人看来我的反应很奇怪,但我知道,一旦出现了伤口,就说明事情可以过去了。
爸爸是个很复杂的人,温柔和狂躁这两个极端的词同时在他的身上映现。他在疯狂的斥骂我,用着东西砸我的时候,其实还是害怕的。
我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脆弱了,甚至摔个跤都能骨折。一旦有什么过于明显的伤口,他就会立刻停下来,然后在过几天后切换出慈父的一面,内疚地为我擦药,并送上求得我原谅的礼物。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个可怜人罢了。
我是一个少有脾气的人,或者说,我不敢随便发泄自己的脾气。
我总会接受他的好意,再开开心心地与他相处几天,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重复这一循环。
我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上的是寄宿学校,而且还机智的选择了美术生。
等寒假一过,高二的下学期课程再学完,我就能在广州的美术机构呆长达半年的时间。
妈妈跑上楼来阻止了爸爸的举动。
我看着两人离开我的房间,估计着今晚的我应该是不用出门了,便跑到厕所卸了妆换了衣服,从包里拿出药油,龇牙咧嘴地把膝盖上的红肿擦了个遍。
天色晚了,我也该睡了。
“咔哒”一声,我关掉了房间的灯,心绪复杂地睡了过去。在我失去意识的一瞬,世界也在刹那间静止了。
钟表停止了转动,在草丛中鸣叫的水蛙停住了鼓动的颊囊,熟睡中的人们的呼吸也停止在在某一个吸气或出气的动作。
由纸张构成的孩子在柔软的心室内翻了个身,像是睡不安稳一样,咂咂嘴又停了动作。
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房间中。
——
中也一大早就爬了起来。
像往常一样的,他早早地推开了门,却被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吓了一跳,仔细看才发现是昨天才加入的新成员。
女孩子穿着昨天那一身衣裳,不同的是,这次她的怀里多了一个背包。
中也蹲下来,他还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聊天,只能犹犹豫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出乎意料的,对方很快就醒了过来。
我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微亮的天光有些刺眼,我困极了,扭头就看见了面前中原中也:“你,你是……啊。”
我撑起身子,捂着额头,小声地嘟囔着:“我这是又在做梦?”
没想到的是,我马上被一双手抓着肩膀扳过了身子,再次面对面地对上了中也。
他声音难掩怒意:“是谁打的你?”
诶?
我被问的有点懵,看了看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昨晚被爸爸用椅子砸到的伤口已经从红肿变成淤青了,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破了皮,现在正在往外渗血。
哇,看起来还蛮惨的样子。
我也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怀里居然多了一个包,打开后发现包里还有一套我的睡衣。
奇怪,我明明是穿着睡衣睡觉的,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中也看着我脸上的痕迹和怀里的包,明显误会了什么,迟疑地问道:“你去抢了别人的包?”
我汗颜:“没有,这是我自己的包。不是别人打我,我膝盖上是被我爸砸的。”
听清楚我的解释后,中也一时间有些纠结,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如果是其它人打的,他还能揍回去,让那些人再也不敢欺负羊的成员。可偏偏是父母打的,先不说他要不要打回去,就算他想,对方应该也会拒绝。
家庭向来是孤儿心里的创伤,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半夜跑回家,再伤痕累累地抱着一个背包回来,但显然中也觉得,问问题的他都是在给对方伤口撒盐。
我眼尖的看出了中也的小情绪,估摸着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有些好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我回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但毕竟这次有了眼前的中原中也,我倒也安心了些。
“别担心,我没事的。”
我一边说着,从背包的小格拿出药油,给膝盖擦了擦,以防万一,我还拿绷带绑了上去,避免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留疤。
不过就是我的伤看起来更严重了的样子。
我转头看向中原中也,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中原君,可以麻烦你靠近一点吗?”
个子还没有我高的男孩子不解地凑近,我探出身子一把抱住他,笑着在他一下子僵硬的后背上拍了拍:“我没事的,我很高兴你会关心我,中原君。”
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罢了。
“所以,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