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闻知道父亲误会了,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擦了擦眼泪问:“爸,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记得上辈子父亲总是在春季或者秋末的时候修探亲假回来,帮着奶奶他们种收自留地里的庄稼,如今秋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按理,父亲是不会回来的,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江明海道:“我风湿病犯了,有些严重,本来在军区医院治疗,前几天晚上做梦,梦见你全身水淋淋地喊我爸爸,醒来后眼皮跳个不停,我心里觉得不对劲,正好小秦要回北京探亲,我就向组织请了半个月的假,坐他顺风车回来,没想到从那个纺织厂面前过,居然撞倒了你。”
前几天梦见她全身水淋淋的?那不就是她被周大宝推到河里的时间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父女连心?
江朝闻有些感动,又有些担忧:“爸,你怎么会得风湿病?严重不严重,现在好了吗?”
“我们驻守前线荒岛的海军,因缺少水电瓜果蔬菜,长期遭受六级以上的海风吹袭,大多营养不良,患有风湿病和皮肤病,我在南尖岛呆了十八年,有风湿病很正常。我这是老毛病了,吃了药,输了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女儿前所未有的关心自己,江明海脸上的笑容是遮都遮不住。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笑容之下,江明海那张长年被风吹日晒的脸,有无数脱皮、裂口的细小伤痕,只不过他脸被晒得黝黑,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江朝闻十分心疼,还想说什么,她妈道:“有话进病房里说,别在这里挡人家的道。”
“我就不进去了。”站在病房门口的秦淮南对江明海说:“江副连长,令千金既然醒了,刚才也和我达成了医药费赔偿事宜,我就不多停留了,五天后我再来接您。”
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五张大团结递到江明海的手中。
江明海急忙把钱拿起来塞回他的手中说:“小秦,这事儿不是你的错,这钱我们不能要。我坐你顺风车,你都没收我车费,闻女儿没多大的事儿,她的医药费我负担得起。”
“是我开车撞了令千金,无论谁对谁错,事实就事实,作为军人,要有责任担当。”秦淮南看了江朝闻一眼,见她看着江明海手中的钱,两条柳叶眉微微皱起,有些意外的模样,他的眸子里染上一层笑意,对江明海说:“这钱多退少补,江副连长要觉得过意不去,回头给我备些你们川南省的特产带回去,我听说你们这边腊肉和豆瓣是一绝。”
“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备好特产。”他都这么说了,江明海再推辞就显得不够大气,把人送走以后,回到病房对上妻女的询问的目光,他解释说:“别看小秦只是个义务兵,他以前可是海军战备中的空军飞行员,是精英中的精英,因为在之前的部队出了点差错,被他的父亲调来咱们连的守备队当三年义务兵,目前跟我一起守南尖岛。小秦看着有些冷,不爱多说话,实则面冷心热,人挺好的。最重要的一点,他是我们军区首长的小儿子。”
江朝闻:......
说好的耽误出任的时间呢?感情那人是故意逗她玩啊!
她就说这人怎么能开红旗牌轿车,一出手就是五张大团结,她又没动手术,只是检查了一下,输了液,开了些药,又是军人家属,药费可以报销,医药费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块钱,这人却财大气粗的给了这么多钱,原来他是个高、干子弟,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
万秀兰一听对方的身份,忍不住说江朝闻:“人家不是故意撞你的,是你自个儿撞上去的,你怎么跟人要医药费啊。”
“妈,你这话说得不对,不管是不是大姐自个儿撞上去的,他撞了人就有责任,大姐又不是故意讹他,大家平摊医药费很公平啊。”才十四岁,个子已经有一米七左右,高高瘦瘦,长得斯文俊秀的万朝阳替江朝闻说话。
“三弟,这我要批评批评你了,人家特意送咱爸回家,没要一分钱,撞了大姐,也没推卸责任,特意在这停留两天,就想当面跟大姐掰扯清楚。大姐说一人一半医药费,人家没有意见,直接拿出五十块钱儿,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么有担当的海军真是军中楷模,他又跟爸守一个海岛,我觉得大姐不该要医药费。”头发梳成整齐对称的中分,两条麻花辫绑得一摸一样分毫不差,有些焦虑症加强迫症的江朝霞反驳道。
江朝阳:“照你这么说,咱大姐是活该被撞喽?”
江朝霞:“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觉得,咱姐不该要医药费。”
眼见这俩姐弟要吵起来了,江明海摆手说:“好了,都消停点,这里是病房,别吵着别人,都吃饭吧。”
两天后江朝闻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江家。
江家是川南省常见的农村土坯屋子,共有七间房,一个茅厕,一间厨房,一个大院。
五年前蒋桂芳死活闹腾着要分家,江家三兄弟便一人分了两个房间,江老太两口子则跟着江老大,堂屋大家公用。
二房有两女一儿,两间房住不下,万秀兰就请人在她的屋子外搭了一间小小的青砖瓦房给江朝阳住,因为是占得是大院位置,当年蒋桂芳阴阳怪气闹腾一通,万秀兰一气之下,干脆请人把属于二房左侧位置的院子修了一堵半人高的围墙,另开了一个院门,自己关门过日子,省得跟三房掰扯。
江明海他们回到江家的时候,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蒋桂芳正站在二房的院外,鬼鬼祟祟地往二房院里瞅,瞥见二房的人都回来了,尤其里面还有黑脸如张飞般阴沉的江明海,蒋桂芳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往自个屋里跑。
江朝阳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她问:“三婶儿,往哪里跑啊?”
蒋桂芳没料到江明海突然回来,想起之前做得事儿,心里一阵发虚,面上嘴硬道:“我往自己屋里跑,碍着你这毛头小子什么事了?给我起开,好狗不挡道!”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不,你连狗都不如!”江朝阳一看她那嘚瑟样儿,心里烧起无名之火,毫不客气道:“狗都知道护着同类,你却把我姐往死里逼,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敢在我们院子李看,是不是又打算撬我们家门锁,进去偷我妈的钱儿?”
没分家以前,三房吃住在一起,米面粮油肉菜什么的三房每家管一个星期,大房、二房都舍得给家人吃,一周至少见一次油荤,三房的蒋桂芳扣扣索索,肉菜见不着也就罢了,连基本的米面窝头都吃不饱。
就这,她还觉得三房吃了亏,每次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浪费她不少粮食,想着法儿闹腾着分了家。
没想到三房分家以后,蒋桂芳没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吃穿不愁的日子,反而时常闻着二房那边飘着肉香,日子过得比以前好。
有一回她的小儿子闻到二房吃肉,闹着要吃肉,那时候万秀兰刚跟她置气,没向往常一样,盛些肉出来给她孩子们吃,小儿子吃不上肉在地上撒泼打滚,惹邻居笑话,她便怀恨在心,趁二房一家子晚上出门散步之际,把二房的门锁撬开,偷了万秀兰放在枕头底下的二十来块钱。
后来是江老三发现不对,把钱还给了万秀兰,万秀兰才知道偷自己钱的人是蒋桂芳。
当时江老三不停地替蒋桂芳道歉,保证会看管好蒋桂芳,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万秀兰看在小叔子的面子上,这才没有去报警。
不过这事儿始终是二房心里的疙瘩,万秀兰平日不提,不代表年轻气盛的江朝阳不提。
如今旧事重提,被这处于变声器,操着公鸭嗓音的半大少年一通骂,蒋桂芳一张老脸没地儿搁,脑羞成怒地去推江朝阳:“有娘生没爹养得玩意儿,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说人话吗?这么不懂礼貌的骂长辈,我都替你妈丢脸!你给我走开!”
有娘生没爹养得玩意儿,纯粹是她平日里在生产队骂江朝闻姐弟三人的口头禅,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生产队以前跟江朝闻他们同龄的一些坏小孩儿,没少学着这句话,骂江朝闻他们姐弟三人是没爹教得野、种。
后来这些孩子大了,知道江家姐弟的父亲是军人,他们辱骂家属的话,江家姐弟有权向组织进行投诉,组织会给出相应处罚,他们没敢再骂了。
到底因为这句话,给江家姐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也导致他们姐弟跟江明海这个父亲不亲。江朝闻直接炸了,大步上前,死死摁住蒋桂芳推搡江朝阳的手,双目猩红地说:“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性子内敛沉闷,虽然个子比村里一般的女孩儿高挑,但平日里安安静静的,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文静感,忽然间出手,力气大得吓人,一张俏脸冷若冰霜,目光阴沉又犀利,跟站在她身后的江明海如出一辙,蒋桂芳吓了一跳,抖抖索索半天说出不话来。
江明海冷着脸上前说:“三弟妹,你收钱把闻女儿介绍给周大宝,周大宝推闻女儿下河,差点害死她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蒋桂芳心脏一抖,心知以二伯哥的军人身份,是言出必行的,抖抖索索地挣脱江朝闻的手,一溜烟的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女主名字中的‘朝’是多音字,在本文中念[zhā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