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物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墙壁前,江简打开手机电筒,摇晃的白光从它身上扫过,它的兜帽底下只有漆黑的阴影,完全窥不见真容。
这玩意看起来很像是邪恶传说里的恐怖雕像,就算只是安静的放在这里,也能给人带来巨大诡异感。
江简慢慢走近,手机光举在半空,对准了人形物体的兜帽。微弱的白光直直地照进兜帽内部,什么都没有照到。
里面是黑的。
没有雕塑,也没有脸,也没有任何实际存在的物体,就只是一个漆黑的空间。
江简愣了愣,他再次往前走了几步,视线再次投进去时,他好像看见了某个一闪而过的东西,那东西向他投来了冰冷的一瞥。
但等江简下一秒再看去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这个人形物体根本不是雕塑,也不是石头,它就只是一件黑色的袍子。
黑袍被钉在墙壁上,然后制造出了人的形状,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陆幽幽不知道什么时候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了,她的瞳孔散大,神情呆滞,嘴里不停地喃喃重复道:“虫子……视线……神明……不对……”
“虫子……视线……神明……不对……”
“虫子……”
“陆幽幽。”江简关了手机,手掌贴着陆幽幽的后颈,微弱的流雾顺着指尖,侵入到她的身体里,希望再次强迫她脱离掉san的状态。
“你看着我的眼睛。”
陆幽幽瞳孔扩散,完全没有反应:“……神明……不对……虫子……”
江简不敢往她身体里注入太多地力量,那会导致陆幽幽的身体功能紊乱。他想了一下,说道:“陆幽幽,你母亲在等你回家。”
陆幽幽睫毛一颤,瞳孔僵硬地动了动。
江简继续说:“你要是出事了,你母亲会崩溃的。”
陆幽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脑子里那些突然出现的疯狂低语声慢慢消退,她想起了母亲衰老脸:“妈妈……”
江简收回手:“冷静下来了?”
陆幽幽垂下视线,克制着不再去看那件黑袍:“嗯,谢谢。”
“不用客气。”江简看了眼正朝着这边走来的贺今谭,低声快速道,“我是你母亲叫来救你的,你可以叫我表哥。”
陆幽幽:“啊?”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贺今谭走近道,“天黑了,我们现在……这是什么?”
他才注意到墙边那个人影,仔细看了片刻,贺今谭不确定道:“一件黑袍?”
陆幽幽忍不住再次掐住自己的胳膊肉,她忍着恐惧说:“我感觉这应该是个类似神明象征一样的东西,我被困在这里的时候,听见过有人在这里说话,她似乎是把这个东西称之为……神明。”
陆幽幽把自己感受到的视线,虫子,还有那道疯狂的女人声音,全都仔细讲了一遍。
听着陆幽幽的话,江简低头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墙壁。
这个地下室应该是紧急挖出来的,墙壁和地面都并不平整,空气潮湿,所以墙皮也有些黏腻,手指一蹭,就会留下一道刮痕。
现在,整间地下室里,只有地面印有混乱的脚印,并没有其他的,比如虫子大量爬行的痕迹。
江简道:“你确定这里出现过很多虫子吗?”
陆幽幽肯定地点头:“我确定,它们还爬到了我头发上,我朋友应该也听见了,而且……而且我觉得,那些虫子,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她指着兜帽底下的漆黑空间:“视线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通过那个地方,窥探着这边,比如……被称作神明的东西。”
江简盯着兜帽空洞的内部,轻轻抿了下唇。
这就有意思了。
**
几人离开地下室。
这会已经是傍晚六点了,暮色落下,光线逐渐昏暗,西落的夕阳光斜洒在树林之上,泼出一片金红的辉光。
陆幽幽被困在地下室里差不多三天,中间只被喂过两次水,身体虚弱不堪。地面上的小楼已经变成废墟,她出来时被石块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江简扶了她一下。
“谢谢。”陆幽幽说着,突然惊恐地发现了一具可怕的尸体,被压在大石底下,表情狰狞恐怖,被烧焦得接近炭状。
她白着脸往后一退:“那是……”
江简看了一眼,说道:“这栋小楼的主人之一,我也没见过活着的她,不过她应该是你和你朋友的救命恩人。”
陆幽幽顿时想起来了,这时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人,没想到她竟然死了。
“是她把我们关在地下室的。”陆幽幽撇开视线,强压着动容,用冷硬的声音道,“她把我们骗进了家里,然后迷晕了我们。”
江简道:“所以你们逃过了一劫,要不然,你们会变成虫子的容器。”
陆幽幽没太明白:“什么虫子的容器?”
“这个小镇上的所有人,都被献祭给了邪神。每个人的肚子,都变成了虫子的容器,如果你们没被关在地下室,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陆幽幽惊愕地撑大了眼,真相带来的冲击感甚至让她有些眩晕。在离开地下室之前,她还在怨恨那个把她和朋友关起来的疯女人。
现在真相翻转,疯女人变成了焦黑的尸体。
陆幽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看着那具狰狞扭曲的焦尸,哑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江简静了静,说道:“等一切结束,我们就会知道了。”
“江简。”原野在不远处喊道,“过来开会了。”
江简抬头看去,正好瞧见范子玮从对面树林里走出来。他不知道刚经历了什么不愉快,表情非常阴冷难看,与江简视线对上的瞬间,他面无表情地撇开了脸。
“子玮,你刚去哪儿了?”贺今谭问道,“张潮都回来十几分钟了,你怎么才回来?”
范子玮绷着张难看的冷脸:“肚子不舒服,找地方上了个洗手间。”
贺今谭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把人叫过来集合,随后他看着原野道:“你不是说你们发现了些东西吗,现在说说。”
原野道:“其实不是我发现的,是江简发现的,贺队让他来说吧。”
鱼鹰队的几个人齐齐看向江简,表情都有些意外。
江简整理着信息,从六十年前的马家灭门案说起。
“……在外务工的马X某加入了某个邪/教组织,并相信了对方提供的复活方式,但事实上对方给他的,只是能在人肚子里生长的污染源,在这个污染源成熟后,它被邪恶组织的人收容藏了起来,并且在两年前开始了重新启用……”
“等等,两年前?你怎么知道时间的?”
江简把自己拍下的新式教堂改建批准书拿给大家看:“我猜六十年前被收容的污染源,就埋藏在当年的钟馗庙里,这期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组织并没有启用这个污染源,直到两年前,他们借着改键教堂的名义,把收容物重新挖了出来。”
涨潮猛地道:“那个中年女人领养的女儿,就是两年多前车祸去世的,我记得她房间里的日历,就停留在两年前。”
江简点头道:“那就对上了一半了。”
范子玮突然冷冷道:“为什么是一半?”
江简很谨慎:“因为两年太长,所以我猜测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原野自然地帮江简补充:“确实,污染不可能在人体里寄生两年,中间肯定还有别的事情,难道是苏醒收容物花了很长时间吗?”
江简垂下睫毛,在心里默默补充:或者是他们在等某个契机。
比如他们所信奉的那个神明的苏醒,或是神明与他们这个世界连接的契机。并且现在看来,这个组织的神明,是的的确确存在的某种未知力量。
不过关于邪恶组织的事情太复杂庞大,不是江简能单枪匹马去追究的事。特异局对这个组织的相关调查肯定更加深入,但那就和江简没关系了。
他的目的就只是找到陆幽幽,然后把她带回去。
现在就只剩带回去这一件事。
但不清理掉小镇污染,他们根本走出不去。上午在逛遍小镇的时候,江简就和原野他们试过,每次踏上出小镇的路,就会进入鬼打墙的状态,一直在原地徘徊。
“时间也不早了。”贺今谭摁亮手机看了看,眉头紧拧,“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山顶,搜索新式教堂。”
虽然天黑行动会更加危险,但这个小镇实在诡异,谁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隐形的蠕虫袭击他们。
左右都是冒险,不如选择收益最大的一项。
特异局八个人,队伍里唯一的女性田恬留下,照顾同为女性的两位失踪者。江简,原野以及许邵,他们跟着鱼鹰小队去探查山顶。
片刻耽搁,天色更暗了。
从山腰往上看,并不能直接看见山顶的建筑。茂密的林木下是连成片的阴影,昏暗漆黑,将山顶模糊成朦胧的一片。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藏起来了。
贺今谭安排道:“我和感知系的张潮先出发,每隔半小时,我们会给你们打一次信号,你们依照信号行事,不要冒进。”
几人应了好。
附近就有通向山顶的小路,趁着还有些许天光,贺今谭和张潮出发了。
半小时后,留下的江简几人收到了“前方安全”的信号光。
上山的路比预想中更加陡峭,似乎十里镇的人并不经常去山顶,石板小路上杂草丛生,有的地方的路面直接翻翘了起来。
越往上,道路越是破烂难走,二十分钟后,他们碰见了一条坡度近乎九十的垂直铁梯。由生锈的铁管搭成,高度大概四米左右,呈Z字形,中间阶梯部分完全悬在半空,底下是漆黑的深渊。
为了防止爬梯子途中有人摔倒,连着撞倒后面的人,所以他们会一个一个地爬梯子。
最先上的范子玮,其次是原野,江简排第三,许邵和刘蒙殿后。
铁管搭成的梯子并不好走,上面生满铁锈,稍不注意就会手滑,再加上天色漆黑,晃动的手电光让人视野模糊,所以每个人都爬得很慢。
等待的间隙,江简打量着周围。
上山的路应该不止这一条,不然改建钟馗庙的材料根本运不上去。
“我到了。”原野爬完了梯子,他跪在顶部的石台边缘,往下探头,“江简,你可以上来了。”
江简抬头看去,最先上的范子玮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原野一个人趴在梯子尽头的石台边上,他提醒道:“你爬的时候注意点,生锈的铁管不仅滑,还扎手。”
“好,我会注意的。”
江简抓着铁梯,慢慢往上爬行。
过程很安静,也很顺利。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江简就已经爬完了四分之三的铁梯,最后一段铁梯最为笔直,中间还缺了两根铁管,看着很是危险。
原野趴在石台边上,朝着江简伸手:“你再爬两步,然后我拉你上来。”
江简往上看了一眼,刚要回话,忽然瞥见了范子玮的身影,他站在原野身后。没开手电,身影高大漆黑,像个危险的厉鬼。
江简一顿,危机感骤然涌出,他意识到了不对。
“原野,快……”
话没说完,表情惊愕的原野就被范子玮一脚踢了下来,他的身体从石台上坠落,擦着江简的身体,直直落向深渊。
顾不得多想,江简在千钧一发里抓住了原野的手。
咚的一声,他和原野的身体重重撞上铁梯,生锈的梯子剧烈晃动着,甩下大片铁锈。
范子玮垂着头,面容模糊在阴影里。他没说话,而是朝着江简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掌心对着江简。
江简立马意识到了范子玮想做什么,但对方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甚至连尖叫的时间都没留给任何人。
下一秒,橘红色的火焰从范子玮的掌心冲出,汹汹火舌舔舐般的烧向江简的手和脸,他不得不在火焰抵达的前一秒松开手指。
江简和原野一起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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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里诡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