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都护打的算盘太明显了, 完全不加掩饰的, 连迟钝的封小弟都看出来了。jiujiuzuowen
“爹。”
封小弟头皮发麻。
“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
封大都护咧嘴一笑,对封小弟呲了呲牙。
“老子什么也没想,兔崽子你也不能想”
说着, 他十分自然地将手中的横刀还鞘,然后抱在自己怀中,视线扫过面前众人。
“你们都看到啥了吗”
众人沉默。
讲真, 大都护这种毫不遮掩地打劫行为,让封家一众老少爷们很想来个黑吃黑。
但人家是老子打劫儿子, 大郎回来寻晦气也是寻他亲爹, 若是他们这些外人掺和进去, 大房这两头猛虎肯定一致对外。
打是打不过的, 不可能打得过。
道理都明白,局势也看得清楚,无奈就是心有不甘。
那把刀, 真的是口好刀啊刃口那么薄,可韧性和硬度却惊人的好, 生生把薛家的次等品直接砍到碎裂,龙泉剑坊首席铸剑大师也未必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偏又特别漂亮,充满了爷们的刚性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人,这谁能扛得住诱惑
见众人不表态, 封大都护也不生气。他抓了抓头发, 哈哈一笑, 转而改变了策略。
“一家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大郎有这个朋友,以后商量商量,还怕没好东西用”
诶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对啊。
这是大郎朋友送的,那是不是也可以让大郎帮忙定做一把
工钱料钱随便,只要能有和大都护的这把一样,要多少都给
“咳咳。”
封二叔轻咳一声。
“啊,薛家送来这些次等品也太不结实了十二郎收的时候也没好好验看,就会大惊小怪。”
封小弟
“哼”
封堂叔一甩袖子,瞪了封小弟一眼。
“一个不知道来头的薛家旁系,也敢要求封家的女儿,十二郎你交得这都什么狐朋狗友”
“我闺女要是气个好歹,老子跟你没完”
说着,封堂叔气冲冲出了演武场,走到一半又回头。
“大哥,那事也算我一份啊,咱们都是兄弟,可不能厚此薄彼。”
说完又瞪封小弟“呸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封小弟“不是,我没有”
交易达成,封大都护都很满意。
他溜达到小儿子跟前,伸手拍了拍封小弟的肩,十分慈祥和蔼
“广原啊,听说你和大郎那位朋友也有交情。现在大郎不在,咱们两家也不能因此生疏了。左右你这两天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你准备些节礼补品之类的,替你大哥去看看那位朋友吧。”
“爹,这时候送礼不合适吧”
封小弟弱弱地说道。
“现在快到冬节了,这节气送礼不是嫁女儿,就是娶上门女婿啊”
“你刚才不是还在骂薛三来的不安好心,那我现在去”
“嗨”
大都护拍了儿子一巴掌,及时封住了他后面的话。
“哪那么多穷讲究下雪就不能探亲访友了你个小崽子脑子咋这么木”
“狗崽子想什么女婿不女婿的,你毛长全了吗赶紧给老子滚去收拾东西,切莫耽误老子的大事”
他又踢了一脚薛家的板车,脸上满满都是嫌弃。
“这些破玩意先放着吧,等你回来再说吧”
封小弟感到绝望。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他忙前忙后,不但连刀鞘都没摸到,还要厚着脸皮代替爹去跟小非哥谈生意。
他有种预感,虽然刀是爹吞的,但这事最后搞不好还会甩锅到他头上,他多半逃不出亲爹和亲哥之间的角力。
越想越气闷,但是为了活下去,封小弟还是要打起精神,回房收拾自己。
刚进屋,八斗就回禀说堂哥封惟来了。封小弟后背发凉,以为之前气走三堂妹的事情还没翻篇,人家亲哥上门找茬了。
“堂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习惯,习惯看了三堂妹”
“别说了弟弟,哥都知道。”
封惟一脸和蔼,伸手轻拍堂弟的肩膀,出乎意料的大度。
不过这种态度,反而越发让封小弟寒毛直竖。他知道堂兄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有仇绝对不放过夜,他现在这样说,很可能是在憋坏水。
“真的弟弟,你现在就是我的亲弟弟,过去的事哥既往不咎,只要你能”
说着,封惟做了一个拔刀的动作,和之前封大都护在演武场的时候一模一样。
哦,明白了。
封小弟秒懂。
老爹让他谈刀,谈的可不是给大哥的那种神兵利刃,而是可以取代薛家,给边城将士列装的那种制式武器。
这种刀剑,不需要精美,不需要锋利无匹,但一定要能批量生产,要耐磨扛用,质量至少要和薛三这批恒寿货差不多。
墨宗就那么多人,薛家两个铁坊数千工匠才勉强供得上薛家府兵的用度,雍西关边军可是比薛家兵多十倍,和边军列装的事情比起来,封家人的私人爱好都要向后放,不能因此耽误军情。
所以堂哥这是来走后门了。
哎,他十二少能理解这种心情啊就连他自己都想着偷偷去墨宗找小非哥做刀了,何况是龙雀斧刚被封大都护砍折的堂哥
可他们家这么多头豺狼虎豹虎视眈眈,十二少要是敢吃独食走关系,肯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堂哥,小弟尽力吧。”
封小弟抓了抓头。
“你也知道的,现在要紧的还是军务”
“知道知道”
封堂哥答应得很痛快。
“就是在可能的时候,先做我的,不用搞特殊,和大伯那把一样的就成。”
呵呵。
封小弟在心中冷笑一声。
说是爹的,可大哥不还没回来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们这些提前站队的都不好说
话虽然这样说,可提前站大都护的封家人还是很多的,一个下午封小弟就接待了一众叔伯兄弟,就连哭着跑走的三堂妹都跑来了,大家的意图都差不多,想搞点见不得人的利益交换。
是以在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封小弟的身上已经肩负了满满的肮脏交易。
他带着八斗和一大车补品,怀中揣着封大都护的亲笔信,心情沉重地踏上了前往墨宗的小路。
前途未卜,消极怠工,封小弟一路磨蹭,无奈旅途平坦,马匹神骏,终于还是赶在晌午前到了墨宗坞堡城下。
如今的墨宗已然土鳖翻身,破烂不堪的坞堡经过翻修重建,以一种独特的风屹立在牛背山下。防御依旧硬核,改变的是城中众人的精神面貌。查验过封小弟的路引和信物,值守的墨宗弟子便热情地将他领入内城。一路上言谈落落大方,说起内城各项改造更是如数家珍,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贫苦难活的模样。
“这个点,我们矩子应该在议事厅,十二公子可用过午饭不如来我们食间尝尝味道,今日中午是酱肉和杂粮馍,甚是美味哩”
十二公子肩负重任,哪还有心情去食间蹭饭,连忙推说不用。
那弟子以为他是嫌弃猪肉腥膻,想起世家少爷们的确不食猪肉,也就没有再劝他。
其实,最近猪场宰杀的那批猪,腥膻味已经淡了很多,听说是被劁过的缘故。
原来猪没了那烦恼根,竟然也会转性,变得乖巧听话,这世间的事真是玄妙。
只是劁猪的小娘子眼神太冷,除了张二柱那个二愣子,旁人都受不住。
封小弟赶到的时候,宁锯子正在和秋婆婆等人开会。
小会议室的桌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许多转轮、铁圈、梭子,上面还粘着一些线头,一架织机正在秋婆婆的手中缓缓转动。
“大致就是这样。”
秋婆婆停下纺线的手
她用的是单锭手摇纺车,功效很低,往往要三四个人同时纺纱才能供上一架织布机的需要。
这种织机,织些粗麻布都很勉强,更别说纺织棉纱棉线了。
“老婆子我这两日一直在琢磨织机的事。”
秋婆婆用手捻起一朵棉桃。
“这棉花不像咱们之前织的麻线,是要一丝丝捻起来的,用手搓不但不匀溜,还耗时耗力,咱们现在的织机也不适合。”
“前两天我和萍花一起摘棉籽,她用擀猪食的磙子撵棉桃,我看这主意不错,就学着她那个办法也试了试,发现两个摞在一起最省力。”
“若是能两个人一起配合,两个磙子一起转,棉花籽就能脱得很干净。”
她一边说,宁非就一边点头。
秋婆婆说的其实就是轧棉机的原理,利用手摇杆将两个撵辊反向转动,可以迅速省力地把棉籽脱掉。
这位老太太是真的纺织专家,据说棉花刚结桃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纺纱放线的工具,还对现有的织机提出了改造的建议。
虽然她不是木工班的人,对机械原理和传动装置也不甚精通,但大概的意思却能清楚明白地表达出来,给木工班的匠人以明确的指引。
换成现在,这就是位出色的产品经理,不脱离实际且目标清晰,充分了解用户的需求。
宁锯子很意外。他对纺织机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华国历史上有位重要的纺织家,就曾经成功改良了纺织机械,直接促进了纺织技术的进步。
他很希望秋婆婆也能成为这样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是以在木工班挑选精兵强将,尽量完美地将秋婆婆的产品设计还原到现实。
正在聊轧棉机的档口,门口有人通报说封小弟来了。
这倒是出乎宁矩子的意料之外。昨天克雷说刀送进了大都护府,但暮野兄人并不在府中,是给了封十二郎代转。
他觉得不会那么巧,偏克雷走后暮野兄就回到府中,就算是这样,那也该是暮野兄本人亲至,刀好不怕勾搭不上良将,这点信心宁锯子还是有的。
没想到今天来的竟然是封小弟,这又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