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口一役之后, 封家将雍西关的地盘牢牢推到祡岭西线。mengyuanshucheng
期间, 戍边的兵士又接连打退了两三波胡人的反扑, 在狮子口和祡岭一线迅速修筑工事, 似乎已经在漠南草原站稳了脚跟。
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动。
倒不是出兵狮子口是什么了不得的成就, 狮子口一线虽然重要, 但也只是在战略位置上有价值, 狮子口本身城破草高,四下荒凉,世家大族没人看得上眼。
朝中各方更介意的, 还是封家的自作主张。
如今争位正酣, 西河王、东山王和寿平郡王三家斗得不亦乐乎,高门世家各有站队,手握北线军权的封家却始终没有表态。
三王各自派人和封家有接触, 封大都护谁来都应承, 嘴上说得好听, 实际行动一点没有, 摆明是要坐山观虎斗。
这也倒罢了, 毕竟朝中很多老牌世家高门,比如南郡陆家, 也一直都是这个态度。未来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手中有权有钱有人马, 地位不会因为皇室更迭而发生变化。
但封家这次的情况又是不一样。虽说将在外, 君令有所不受, 但也不和朝中打个招呼就私自出兵,未免有些不敬朝廷的意思了。
封家想干什么划地为王么
一时之间,申斥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出京城,直扑雍西关定安城大都护府。
骂人的都是些御史言官,义愤填膺义正辞严,就差指着鼻子说封大都护要造反。
封大都护脸糙皮厚,倒是不怎么在乎。没看三王和朝中有点分量的世家都不吭声么这群疯狗平时也爱乱咬一通,真搭理他们就上了圈套了。
但也不能任由王八朝他喷脏水。
大都护砸吧了一下嘴巴,让儿子以他的名义给兵部上了一份奏折,言说在前年年初的时候就曾经向先帝上奏,为了防止胡人忽然南下冲击,雍西关想要收复沦陷多年的狮子口一线,并因此申请过一笔军需粮草。
当时先帝准了折子,但粮草和军需却一直没发,没钱没粮的雍西关不敢擅动,这事就一直没了下文。
结果三个月前,雍西关忽然收到了京城送出的一批粮草。
经核对,系户部侍郎石绍忠核准补发的去年欠响。虽然这笔拖欠的军饷差了大半年的分量,而且还有以次充好的嫌疑,但封家还是牢记先帝的圣命,顶着大风雪冒险出兵,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拼着性命不要,终于抢回了沦陷十七年的狮子口城
现在前线还在苦寒的天气中忍饥挨饿,恳请朝廷再下御寒的衣物和粮草,并给因战殉国的将士补发抚恤。
一篇奏折写得真挚热忱,既有对先帝的缅怀,又有无钱无粮的无奈,更着重阐述了雍西关前线目前的困境,以及胡骑扣关一触即发的危险。读之令人胸有悲锵,听之更觉潸然欲泪,简直就是一片忠心感天动地,谁再骂谁就是没良心。
此折一出,朝中言官瞬时哑火。
有好事的去兵部翻了奏折,还真就找到了雍西关给隆成帝上奏的军情,内容和封家在折中说的一般无二
说起来,人家早就跟朝廷报备出兵计划了啊,先帝还御笔朱批,结果兵部和户部拖着不给军饷,这是才一直拖到现在。
朝中把事情早忘在脑后了,人家雍西关的将士还记得,一收到拖欠的军饷就马上顶风冒雪出征塞外,现在还没得吃没得穿在大风雪里冻着呢
锅已经甩到户部的头上,就这还要骂雍西关,那言官也不用干了。
于是这事不了了之。朝中诸方势力表面上对封家在塞外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心中也都有了警惕。
别的不说,这个封疆大吏还是不能得罪的,毕竟手握兵权。
眼看朝中局势混乱,三家藩王谁都不服谁,说不得还要大战一场才能分出个高低贵贱。
当然,这也是最坏的打算,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未必会发展到那个程度。可结交个有兵权的总是没坏处,即便封家不入世家系谱,但人家时代戍边于国尽忠,理应得到尊敬。
忽然之间,封家成了香饽饽。有几个朝中高门竟然开始向封家递出橄榄枝,想送族中出色的子弟来见识一下塞外的风光。
只是这些“出色的子弟”有男有女,还都是青春年少的年纪,究竟怎么个见识法,还真不好明说。
不过这些事,和宁非是关系不大的。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要催债。
封家目前推到了祡岭西线,并且已经开始修筑工事,巩固城防。
根据前线土炕组传来的消息,黑甲军并未完全止步祡岭西线,一部还在继续东进,逐步清扫零散的胡骑,这些情况目前只有身在前线的才能知晓,并未对外公开。
封家要把地盘推进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但他宁非之前和暮野兄有个九凌湖之约,不知道身在前线的暮野兄还记不记得。
呵呵,不记得也要提醒他记得一下。
如今依然入冬,第一场雪过后,墨宗外出务工的人员除了火炕组之外,已经全数回到坞堡内。
火炕抗住了考验,大家搬进了新的房子,粮仓中存储着大量土豆,吃喝不愁。
更有棉花已经可以收获了。
谷地的棉花在老年组的精心照料下获得了丰收,都是优质的长绒棉,霉桃、烂桃几乎没有。
在雪落之前,秋婆婆已经组织大家一波抢收,丰收的棉铃全部入仓,然后按照计划分配到每个人,大家都需要完成一部分脱棉籽的任务。
如今有明亮干净的水泥房,有暖呼呼的火炕,巧手的汉子做了中意的家什,心细的婆娘养了些野花做装饰,雪落的时候大家一起窝在温暖的炕头上脱棉籽,感觉生活从没如此的有奔头。
诸事了结,人人脸上都满是轻松,但也有人踌躇满志。
说的就是这次冬建中出了大力气的铁匠坊。
因为之前木东来和柳铁的事,铁匠坊全员虽然很受打击,但也并没因此懈怠了工作,反而越发用心。
三座火窑中的火焰从未停歇,无数原料被送进去粉碎煅烧,成料被拉出来第一时间送往工地,大家都对冬建竭尽了全力。
宁非说话算话,在简短总结并肯定了铁匠坊的工作后,宣布木东来师徒可以回归,铁匠坊接下来的任务是试制新的炼钢法。
柳铁当场就给矩子跪了,满是伤痕的手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他本想再跟矩子认个错,好好忏悔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
然而现实情况是,他的师父师兄师弟们,根本不愿意听他浪费时间叨叨,没啥诚意的安慰了几句,就把他拖到一旁自闭了。
柳铁
宁非一直冷眼瞧着,见众人安静下来,便轻咳一声。
“那我们就先从冶铁开始说吧。”
他取出一个小木板,用炭条在上面画了一个炼铁炉示意图。
“在此之前,我又查阅过墨宗的藏书阁,发现铁匠坊的冶炼记录是有空白的。”
“具体什么情况不用我说,大家在铁匠坊应该都清楚,那我们现在先抛开那段时间不谈,先说有记录的铁炉情况。”
“你们最初的冶铁炉,鼓风的位置放在炉底,没有专门的出渣口,所以熄火以后会炉底堆积铁和其他杂质的混合,就是这种带孔眼的,我暂时叫它海绵铁。”
“这是生铁,即含碳量超过214,不能叫做钢,熔点很低,只是铸铁而已。”
“但我们要的钢,含碳量必须控制在2以内。我请大家注意的是,含碳量决定了你的钢是不是好钢。含多碳,硬度增大,可锻造性和韧性下降,但这个指标不是绝对的。最好控制在1以下,这样炼出来的钢性能才会优良,超过了1硬度和韧性都会下降。”
说到这里,宁非顿了顿,看着满房间茫然的目光,轻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从元素开始讲是根本不现实的,只能暂时使用填鸭式教学,死记硬背。
“我说的炭,就是这玩意。”
他举了举手中的炭条。
“炭条的主要组成就是炭,但也不是全部,里面还含有一部分杂质。”
“就像你们打铁,烧出来的炉渣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大致就是同样的道理。”
“冶炼出来的海绵铁,理论上是生铁、熟铁和杂质的混合物,所以需要你们烧热后敲打,以去除杂质。首先掉的是生铁和杂质,因为这两种质地比较脆,容易被打碎。剩下的熟铁则必须要用高温不断锻打,才能将里面杂质挤出来,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百炼钢。”
见众人连连点头,眼中都露出赞同的神色,宁矩子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
“但我之前也说了,海绵铁是生铁熟铁和杂质的混合,也许有微量的钢,但含量非常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大家反复锻打的,只是熟铁而已,并不是钢,至少不是我现在说的钢,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铁匠坊出品的百炼钢和龙泉剑坊的有差别。”
“龙泉剑坊的百炼钢用料来自炒钢法出品的高碳钢。薛家是外行充内行,先后顺序都没搞明白。”
少年矩子顿了顿,看着下面一脸肃然的众人。
“我请大家先记住一个标准,我们现在冶炼的铁也好钢也好,本质都是铁碳合金。含碳量超过2的铁,叫生铁,断面发白,通常又叫白口铁,这种生铁性能坚硬而脆。含碳量低于005的铁,叫熟铁,断口为灰色,通常又叫灰口铁;介于两者之间的是钢。”
“想要钢,那就要在含碳量上下功夫。炒钢法的原理就是这样,生铁加热后加入铁矿粉,同时不断搅拌,消耗掉铁水中的炭,使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直接获得钢。”
“但这种方法去渣比较麻烦,时间长产量低,需要大量人力,也不容易保证品质,我们不用。”
宁锯子敲了敲小木板,用炭条在上面画了一个炼钢炉草图,并且着重画了个粗粗的三角标志。
“重点啊,我们现在开始讲灌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