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八,八里坡水泥场第一批水泥即将出窑, 宁非提前一日进了定安城, 第二天一大早和封恺一起出发,前往八里坡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gsgjipo
他本来想去墨宗在朱雀大街的店铺凑活一夜, 无奈暮野兄太过热情,一早就遣了封小弟在城门外迎候,直接把人接进了大都护府。
宁非有点不好意思, 这一次他是空手上门,也没带什么伴手礼。
坞堡的猪陆续开始劁, 可这一批的猪肉不好吃, 宁锯子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豆腐倒是拿得出手,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坑薛家一次,这时候当然是撇清关系来的安全。
封小弟倒是热情如故,一见面就跟宁非展示自己新得的兵器。
“这是大翠云,托人从阊洲龙泉剑坊高价买的, 邱金树大师亲手打造, 比我之前那把小淬云还有名气”
“薛家这回大出血,我在他们加定了两把剑一把朱雀斧一根金瓜锤还有一根狼牙棒, 一共花了三百金,薛三给我便宜了不少。”
宁非接过刀颠了颠, 又弹了两下听音,心中对薛家的炒钢水平有了估算。
含碳量不算低, 估计勉强控制在2的上限。这样虽然也叫钢, 但含碳量大于1的后果就是强度下降, 可塑性和耐腐蚀性也不甚理想。
就这还能论金子卖,薛家是真黑。
不过想想,豆腐都能吹成玉中精华,钢口武器卖金子也倒不过分。
行叭。
宁锯子摸了摸下巴。
天凉了。
等他的冬建大业结束,他就开高炉烧焦炭,再想办法挤兑薛家一回。
当然,现在的墨宗还没有招摇的资本。一下子搞出太多的东西,恐怕会引起各房恶狼的瞩目。
但薛家是墨宗的心腹大患,不干掉薛家墨宗就永无宁日,不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发展,甚至随时可能旧事重演。
薛家,可是有打劫的前科的。
所以这件事要小心计划,把握好尺度不能过分,最好能借力打力。
至于这个力
宁非的视线转回到封小弟的脸上。
封家是个选项,但雍西关对阵胡人,封家是需要武器补给的,未必愿意彻底干掉薛家。
暮野兄之前在书房提起往事,一半是提醒,一半也是在试探,想看看现在的墨宗有没有取代薛家的能力。
封家又暮野兄,暮野兄为人精明,想利用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这个世界,事在人为。
宁锯子摸了摸下巴,觉得只要利益够大,就不愁他暮野兄不动心。
毕竟封家苦薛家久已
封小弟可不知道他小非哥的心思,他正按照大哥的吩咐,跟他的小非哥兴冲冲地念叨薛三回家之后的倒霉事。
“现在阊洲薛和衡寿薛已经闹起来了就之前来定安城那个薛义枭,他是薛家二房的,之前就跟大房的薛义栾不和。薛义枭怕薛义栾在定安城对他下黑手,连夜跑了不说,都没敢回阊洲薛府,直接奔去了衡寿”
“最近城里流传出玉膏脂的方子,薛家可是倒了大霉”
“以前那些世家都花了大价钱买玉膏脂养身,还以为吃得是仙丹玉露。结果被石家那个纨绔爆出玉膏脂是豆子做的,那群人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但薛家说不是,他们也拉不下脸让庶民看笑话,就硬着头皮说是玉,还得捏着鼻子吃闷亏现在薛家名声简直烂大街,臭不可闻了哈哈哈哈。”
封小弟大笑三声,觉得自己赔出去的那么多金也心疼了,薛家这个大跟头摔得他心花怒放。
“阊洲大房骂衡寿二房败坏家族名声,因为薛义枭来了定安,他走没两天拉车卖玉膏脂的小子就出现在定安城,薛义栾说是薛义枭安排的暗线。”
“这事薛三打死不认。他到处嚷嚷这是大房的阴谋,他就是再蠢,那也不可能在定安城放消息,这不明摆着坑自己么一定是薛义栾的陷害。”
“然后呢”
宁锯子听得津津有味,催封小弟快点说下文。
封小弟正愁没人听他八卦,见小非哥这么捧场,哪还有什么不乐意的,立刻继续道。
“然后两方就打起来了”
“薛家二房也是厉害,薛义枭还在路上呢,二房就带走了阊洲坊的一群匠师,在衡寿另起门户。”
“衡寿是薛家二房的地盘,也有个龙泉剑坊的分坊,不过和阊洲的规模没法比。这次二房拉着一群匠人去衡寿,明显是要和大房划清界限。现在阊洲薛是薛家大房,衡寿薛是薛家二房,薛老太君还在就直接分家。合着也就是薛壁死的早,不然两房也不敢闹成这样”
“据说京城的世家也在关注两薛分家的事。毕竟世家谱系上可没有第二个薛家,阊洲和衡寿各有靠山,都说自己才是正统,把玉膏脂的丑事扔给对方。”
说到这里,封小弟颠了颠手中的翠云剑。
“不过两薛断义,倒是让我捡了便宜,不然也搞不到邱金树的亲制。”
噢,原来是这样。
宁非舒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小手脚,竟然引发了两薛分家,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刚才还想着借力打力,结果还没等借到暮野兄,薛家自己就闹崩了。
分家就是削弱实力,逐一击破可比正面硬扛来得容易不少。
宁锯子心念一转,忽然觉得分家这事可以好好拿来做一番文章。
天下现在有两个龙泉剑坊了,阊洲和衡寿现在是王不见王,发生什么都会觉得是对方动了手脚。
反正,天下会炒钢法的,不是阊洲薛,就是衡寿薛,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谁都知道不会有第三家。那市面上混入一批不明来源的钢口兵器,是不是也没人说得清楚了
闭上眼,宁非回忆了一下封小弟的那把翠云。
流沙纹,靠近把手八面剑身,上镂刻“薛”字变体。
防伪做得不怎么样,大概是薛家对技术有绝对自信,不怕山寨品抢占市场。
可如果有一批西贝货,比真正龙泉剑坊出品的兵器质量还还要好呢
宁锯子悄无声息地摸了摸肚皮。
嘿嘿嘿,低调赚钱又财不露白的机会,来了
同一时间,远在衡寿的薛义枭打了一个喷嚏,莫名的感觉背后发冷。
此刻他正站在衡寿薛府的书房,听他老爹的训斥。
“你怎么这么蠢竟然让薛义栾泼了这盆脏水在头上,你知道那玉膏脂一年能赚多少银钱”
薛琰是薛壁的嫡幼子,薛义栾的亲叔叔。他兄长薛珏英年早逝,大房就剩下寡嫂带一个侄儿薛义栾,本以为薛家下代家主之位十拿九稳。
谁料他这个侄儿是个人精,小小年纪就知道巴结祖父。父亲也真是偏心,放着他这个儿子不看,见天把薛义栾那小子带在身边,还早早就为他造势,送他入朝。
薛琰越看越觉得这风向不对,他爹这是要越过儿子抬举孙子啊
论儿子他也有,他们二房薛义枭,薛义鹄,薛义鹏,他三个儿子抵不上一个薛义栾么
还没争出个高下,老头子给先帝守灵死了,薛义栾立刻翻脸,把这阊洲总坊不放手。
薛琰哪能善罢甘休他也盯着龙泉剑坊那块肥肉呢有剑坊在手,哪家藩王不得高看一眼,谁上位都得给他留一分恭敬。
他一面在宗族里发力,一面派儿子去定安城,想再多拉一份助力。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给他闯了个弥天大祸让薛义枭有把柄可抓
现在阊洲老家的人都在骂二房。玉膏脂虽然比不得龙泉剑坊天下闻名,可赚钱的能耐远超剑坊,是实打实会下金蛋的母鸡
没了玉膏脂的收入,薛家一下子就缺了一大块,各房的手头都不宽裕了。
“爹真跟我没关系啊”
薛义枭欲哭无泪。
“您想我能自己坏自己家么就算我要坑薛义栾,那也不能做这么明显,我是傻的吗”
“你是不是傻我不晓得,但这盆污水算是泼到我们家头上了,现在阊洲那边都在戳咱们脊梁骨。”
听他爹这样说,薛义枭冷哼一声。
“理那些势利眼作甚咱们家若是以后得势,他们自然会变着法地抱上来。”
“爹我这次去定安城,看到了墨宗弟子。”
“哦”
薛琰的神情一肃。
“确定是墨宗那个派的”
“反正不是铁匠。”
薛义枭压低了声音。
“我差人去打听了,是进城来做杂活的,但没有铁匠。”
听他这样说,薛琰微微松了口气。
他也觉得墨宗不该还有铁匠。当年那场夜袭,墨宗的铁匠坊都给一网打尽了。
倒不是他们安插进墨宗的内应神通广大,而是那位铁匠坊主的女儿起了大用。女人这种东西,又蠢又自私又没见识,哄着些甜言蜜语就能上钩,张嘴就把整个铁匠坊都卖了。
有名单在手,墨宗铁匠坊自然一个都跑不掉,连带着所有的书简,还有密不外传的工艺,连玉膏脂的做法都说得清清楚楚。
墨宗所有的好东西都已经被榨干,现在的墨宗,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至于,为什么薛家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她说自己的父亲是大德圣人的亲生儿子,下一代的墨宗矩子,她身上流着圣人的血脉。
大德圣人临终前,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了儿子,而当时的矩子根本不知道。
“无妨。”
薛琰摇了摇头。
“不用太在意墨宗。”
“衡寿库里还有一部分次等品,以前因为阊洲压着一直没卖出去。”
“你与封家联络的时候,不要提墨宗的事,只说衡寿薛家愿意出一批武器,问封家有没有意向。”
“若是有,便作价卖给他们,就说是从阊洲带出来的一等精钢,打发这些军户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