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个神迹。xiashucom
明明已经濒死的人,被一颗不知名的白色药丸救了回来, 而后恢复如初,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但墨宗全员都是无神论者,所以众人纷纷跪下扣头, 高呼大德圣人保佑
宁非
宁非这个气呀
他冒着被毁容的风险做出了硝酸甘油, 结果功劳都记在岳万峰的头上,凭啥
此刻他忽然理解堂哥的“偷心论”, 你看人家缺德圣人这一手玩的多好,人都死了一百多年, 依旧有信众供奉,呵呵。
可墨宗也不都是岳万峰的脑残粉, 柳铁就没有拜圣人。
他距离柳老头最近, 自然看清楚矩子的动作。等确定了爷爷没事以后,这个一米八几的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拼了命的给宁非磕头。
“谢谢矩子的大恩,谢谢矩子大德您是我柳家的大恩人,我我我”
他“我”了好几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磕起头来越发用力。
柳铁一想起自己之前说的浑话就无比后悔他爷他师父骂得一点儿都没错,他就是个空有力气的莽夫, 脑子里面全是铁坨
他怎么能对矩子说出那么诛心的话矩子不让他爷上工是为了他爷好,他当初那样完全就是一头白眼狼
一时间,羞愧和后悔充斥在柳铁的心中, 他觉得自己不配叫个人, 他就是头会咬人的牲口, 看到什么都胡乱攀咬,连最基本的良心都没有
矩子救了他爷两回,可他呢他干了啥他除了会埋怨会吵闹他还会啥
师父让他跟着矩子,结果他一天都没好好干过活,见天地忙自己那点子事,他算个什么东西
越想越难受,他忽然从地上爬起身,冲到外间找了一根铁杵,恶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右手砸去。
宗门教会他打铁,给了他吃饭的手艺,现在他不配留下,就得把宗门给的都还回去
宁非早就在防着他的动作。
柳铁的情绪不对劲,磕头都带着一股子狠劲。
古人把名誉看得比命还重,宁非以前也看过不少为了信义和名声做出的极端行为。现在眼见柳铁忽然起身跑出屋子,他立刻朝着院子里的人大喊。
“拦住他”
好在院子里的人很多,众人七手八脚拦下了想做傻事的柳铁。这小子还有点不服气,一个劲儿嚷嚷着自己要给矩子谢罪,不然没脸再活下去,最后还是木东来亲自按着他进了房间,把他押到宁非面前。
“矩子。”
木东来的老脸通红。
“我木东来教出了一个不肖的徒弟,我没脸面对宗门列位长辈,也不配再管理宗门弟子我请求矩子免去我三老的名号,免掉我铁匠坊的管事权,让我以后就做个普通的铁匠吧”
他说这些的时候,鱼山和谢增也有些动容,可没人替木东来求情。
墨宗以下犯上是大忌,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冒犯了矩子,弟子肯定不能留下,当师傅的失职惩罚也不能免。
床上的柳老头挣扎着坐起身,看着地上跪着的孙子,眼中含着一汪浊泪。
他不知道孙子究竟做了什么,可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也听得出,柳铁因为自己犯病的事,竟然冲撞了矩子。
矩子救了自己,孙子却铸下大错。他是在墨宗长大的老人,自然清楚宗门的规矩。
老头心思百转,终究还是轻叹一声。
“矩子,柳铁犯下大错,不配再做墨宗弟子,当驱逐他于宗门之外”
“我柳老头,没把孙子养好,我也有错。但我时日无多,余生唯愿看到土豆丰产,还望矩子容我了了这个心愿”
“待明年秋收,若老头我还健在,我也自请离门。”
宁非看了床上的老头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柳铁和木东来。
“所以,你们现在都替我决定好了,是不是”
他朝急着解释的木东来摇了摇头。
“我是墨宗的矩子,我说话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不要随便打断”
他这样说,房间里瞬间一片沉寂。谁都不敢再发出声音,生怕担上不敬矩子的罪名。
只见宁非先看向木东来。
“木老,你是三老之一,你给我讲讲三老卸职要走什么流程”
木东来的脸胀得血红“要三老先选出继任者,然后请矩子过目,矩子同意方可继任。”
宁非点头。
“那你有没有找到继任者跟没跟鱼老和谢老商量”
木东来嘴巴开合了好几次,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宁非不管他,继续道。
“三老没找到继任者,你之前也没跟我提过,现在你说不干就不干了,木东来,你究竟是真心觉得自己不配管铁匠坊,还是用撂挑子威胁我呢”
木东来大惊失色,但总算还记得矩子不让他插话,只得伏地磕头。
“别说你不敢,至少在我看你,你就是这个意思。”
宁非冷淡道。
他又看向地上跪着的柳铁。
“你自己犯错,哭着闹着说要离开宗门,还冲出去自废手臂,你演这个泼妇打滚给谁看可是我逼你的”
柳铁脸色胀红,一声不敢坑,拼命摇头。
他现在也不敢折腾了,刚才那番上头的热血一早就冷到骨子里,也知道自己露丑了。
宁非冷笑一声,“那就是逼我必须原谅你了”
他从怀里摸出矩子令,视线却扫过谢增和鱼山。
“如果三老可以随意架空矩子,如果下面的弟子犯了错就以闹相比,那这玩意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们谁想要就自己拿着吧。”
说着,他就把矩子令拍在了案上。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惊到人人都不敢用力喘气。
这是宁非接任矩子后,第一次发真火。
虽然还是少年模样,可眼神和语气都超乎寻常地成熟,有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没人敢出声,跪在地上的木东来,额上的冷汗不断渗出,很快就流下了脸颊。
和他交好的鱼山完全不敢出声,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宁非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们照拂才能勉强存活的痴傻少年,而是拥有最高决定权的矩子,他们命运的掌握者
之前少年的宽容随和,那只是因为他并不因为地位改变而换了心性,可这并不意味他们就可以轻视他,敷衍他,把他当做一个傀儡
就像谢增说的,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恋栈权势不想撒手,看年轻的矩子好说话,就装傻充楞摆资,为的不过是维持自己的地位。
可他又有什么资呢
矩子天资出众,他们这些人连追赶都困难,更别说教导他什么了
脸怎么那么大
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宁非将各人的表情和神态一一记录在心。
他原本借着卖水泥的事试探一波,现在看也可以省了,柳老头的事真的试出了不少人的心思。
“谢老”
宁非看向谢增,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矩子令。
其实谢老与他最亲近,平时也没做过违逆他的事,对他这个素来尊重,根本不需要问。
可这次是要敲山震虎,三老都要一视同仁,先问谢增也算给另外两个留了面子。
谢增连忙摇头。
“不不不,矩子折煞我老头子了”
“我虽然管理木工班,但木工班不是我自家的作坊,一切还是以矩子的意志为重的。”
“从今天起,我谢增都听矩子的,矩子说什么我都照着办,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死后不得安生”
古人很看重誓言,谢老敢发下这样的重誓,那绝对是真心要跟着宁非走到底了。
他说完,鱼山和木东来也马上跟上。他们两个人真的虚,也是真的惭愧,说话的时候脸都胀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虽然没点明,但在场谁都清楚,矩子这是在敲打木鱼二队了。
他宁非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轻咳一声,淡淡地开口道。
“既然你们三都说听我的,那我就重新调配一下人员。”
“咱们墨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冬建,道路和外墙的修缮已经差不多了,目前任务重的就是仓库和过冬房。”
“都是基建的任务,所以还是要以土木组为主,木工班
铁匠坊、矿队负责支援。从现在开始,土木组要分出两套班底,分别负责仓库和过冬房的建设。其他支援人员必须固定,权责都要落实到个人,谁出问题谁负责,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允许随便调岗。”
他的视线又扫过三老。
“鱼老现在就专攻火炕,仓库由谢老主持,木老负责过冬房。具体人员名单你们商量好之后报给我。”
见三人忙不迭点头,宁非的表情略有和缓,转头对柳老爷子说道。
“你也不要太担心种地的事,秋婆婆和老王伯都盯着呢,不会差了。”
“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体,这个病着急上火都容易犯,看在我把你救回来不容易的份上,不要辜负我的心意。”
“如果康复以后,你还想去谷地看着,我也不拦着。但话我要先说明白,这种药并不是万能的,能救一次下一次可就不好说,如果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硬要逞强,那谁都救不了你了。”
“人要量力而行,看看说说就行了,不能事事你都自己动手,时不时也教教年轻人吧。”
柳老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重重点头。
“哎,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