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进滚了。jiuzuowen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以前还能借着辈分和情分说话,可是刚才, 就在那个逼仄阴暗的小火房, 他却完全生不出一丝摆谱的念头,他本能地感觉, 这一次那个年少的矩子不会再给他留情面。
这种感觉, 很像当初六代矩子常山承宗的时候。
可常矩子原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硬汉,从进入墨宗开始就一个唾沫一个钉, 成了矩子之后更是不容别人违逆,这一点, 和原本开朗温和的少年宁非截然不同。
难道是矩子令起的作用
他想起当年天火雷爆炸的惨况,心中属实放不下, 绕着小火房逗了两圈之后, 一咬牙本想前街。
谢木鱼三老如今都在前街,徐进很快找全了人, 把矩子准备再造天火雷的想法跟三人讲了一遍。
听到这个消息,三个老头都是大惊失色。
木东来一把抓住大弟子的胳膊“徐进你说的可当真”
徐进点头。
“自然当真。”
“矩子要烧胆矾,得到了那种毒酸,怕是要做天火雷了”
他当年还不够资进组,可因为功底扎实, 也承担了一些外围的工作,是以对制作天火雷的材料有所了解。
但三老却对天火雷一无所知,如今听到矩子已经造出了毒酸, 三人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当初那一役, 墨宗精英几乎全数死于天火雷引发的事故, 十年过去,天火雷早已成为宗门禁忌,轻易不会被提起。
那可是个不祥之物,差点让墨宗灭门,怎么宁矩子好端端的又想起来了呢
偏偏,别人做不出,他却是能的
谁让宁非是当年天火雷团组唯一的幸存者,即便傻了十年,他也层全程参与天火雷的研发,原料和过程他都知道
“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鱼山有些懵。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想起来要造雷了呢”
他喃喃自语道。
“墨宗安静了这么多年,难道又要不太平了”
倒是谢增还保持着冷静。
“徐进,矩子说要造雷之前,宗门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不然无缘无故的,矩子不应该想起这茬。”
听他这样问,徐进抓了抓头。
“这我不清楚。矩子是突然找到我的,说让我帮着烧一些胆矾。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就想着仓库里还有当年常矩子烧毒酸用的备用工具,我就给他取过来了。”
“然后,矩子就在小火房开始烧酸,先是硝石然后是胆矾。我虽然没见过天火雷,可是当年常矩子也用过这些材料,我心里就有点没底了。”
“再后来,矩子就烧出了毒酸。他让我出去,还说墨宗所有人都不能靠近小火房。我说我不走,我问他是不是要做天火雷,我说常矩子当年需要好多人帮忙,矩子现在一个人做是不可能成功的,我说我要留下帮他,但是他把我给轰走了。”
“至于矩子因为什么,我不知道。”
一番话说完,三个老头的脸上都没了血色。
鱼山和木东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谢增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那就去查查吧。”
“矩子是个温柔的孩子,从小就十分懂事,知道不给大人添麻烦。十年过去,他的心性依旧没变,从来都不是任性妄为的人。”
“还查什么”
性子暴躁的木东来一瞪眼。
“徐进都看到毒酸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矩子劝住,不能让他再继续闹下去”
他沉着声音说道。
“全墨宗就他一个人知道怎么造雷了,当年的事还不够惨烈吗咱们宗门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什么叫折腾”
谢增也生气了。
他年纪比木东来大,资历比鱼山高,若不是当年一一护着傻子宁非,原本在三老中最有分量的人。
这么多年,鱼山和木东来已经很少见他发脾气了,今天忽然爆发,两人都被镇住,不敢说话。
只听谢增气道
“你听听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你以为你自己是天皇老子还是祖师爷,木东来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了不得,矩子你都能数落”
“矩子不是没说是天火雷吗矩子要是真想造雷,在承继矩子令的当口就干了,一晃日子也过去快半月,不会忽然才想起来。”
“就算是雷那又怎样我墨宗的规矩不是一切以矩子为尊,矩子说要去死咱也得去,你怕死趁早离开宗门,我墨宗没有你这种贪生怕死还不知尊卑的混球”
他骂木东来混球,混球还真不敢回嘴。
别看当初他和鱼山联合起来争夺墨宗控制前,那也是因为谢增老是想让个傻子当矩子,为了宗门的未来,他们两个不得不争。
可是现在,宁非不但成了矩子,还得了矩子令,短短半月就拿出了水泥和还没面世的焦炭,木东来心里也是服气的。
他一声不吭,低头听着谢增数落。
“常矩子说要造雷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反对过我看你是三老当久了,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以前没矩子的时候,咱们三个得把宗门的架子撑起来,不能让人心散了。可是现在,宁矩子都拿到矩子令了,你们两个要是还见天的指手画脚,真当墨宗是你们家的么”
他的视线扫过鱼山和木东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总是觉得他年纪轻,还是个孩子,仗着自己老鼻子老脸总想教育人家。”
“可你们想想,他做的事真比你们差么他做矩子便怜老惜幼,想方设法劝回上山的老人,又帮宗门找到土豆救济饥荒,现在更是造出水泥帮大家修房子。一桩桩一件件,你们活了五六十年,谁办到了”
“不是年纪大就一定比别人厉害,谁给你们的脸皮去端长辈的架子咱们墨宗以能力为尊,你们样样比不过就拿年纪说事,日子都过到狗身上了么”
一番话,说得两人脸色胀红,都说不出话来。
谢增没有夸张,字字句句都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强行撕开了那层遮羞的窗户纸。
是的,即便宁非成为了矩子,他们也没有马上转变态度,而是借着少年宽厚的性子得寸进尺,依旧以长辈和资历维持自己的尊荣。
如果换成是常山矩子,他们敢这样做么
一门精英,即便知道造天火雷是九死一生,不也都毫无怨言地进山了么
墨宗的道就是追寻天地万物的规则,自开宗立派就不乏以身殉道的前辈,且不说宁矩子现在还禁止他们靠近,就算要他们亲身上阵,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
见两人不说话,谢增也没有再多说。
有些话,点到即止,对聪明人已经足够了。
他看了看天,抬脚朝着西大墙走去,身后的鱼山、木东来、徐进马上跟上,三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小火房前院。
再往前,却是不能了。
宁非在小火房附近用木杆圈了一条警戒线,提示所有人都禁止靠近这个地方。
“矩子说,二百步以内谁都不能进。”
徐进小声嘀咕。
“是死命令,矩子都生气了,反正我是不敢违抗的。”
“另外我想起来一件事,今天铁子爷爷在谷里病倒了,是铁子把老爷子背回来的,是不是和这事有关系”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三人的视线都盯住了自己,忍不住有些心虚。
“我不是故意不说的,就觉得这两件事没啥关系啊”
“铁子走了我就接手他的活计,矩子来的时候啥也没说,我都不知道是咋回事”
的确是没关系。
柳老爷子生病,所以矩子要造天火雷,这两者怎么都联系不起来。
“柳老哥病了”
谢增皱眉。
“还是那心口痛的老毛病”
徐进点头。
“听说这次挺厉害的,半个身子都动不了了,还是铁子背回家才好些的。”
听他这样说,三人的心中都有些恻然。
都不是年纪小的人了,身体多少都有些毛病,看到柳老哥被心口痛折磨,他们自己也觉得胸口难受。
“哎”
鱼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代,胸口痛几乎就是绝症了,他爷和他爹都是因为胸口痛去世的,他自己最近也出现了症状,说不得就是大限将至。
像柳老头这样,一疼就疼了十几年的,根本连听都没听多,大家都说这老头福大命大,活该长寿。
三人就这样站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小火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少年似乎很疲惫,正脱掉外面的麻布衣,左伸伸腿,又扭扭腰,动作颇有些古怪。
谢增反应最快。
“矩子矩子出来了”
听到这话,鱼山和木东来也从沉思中回过神。三人都不敢跨过木头杆,便在外面朝宁非挥手,脸上既是庆幸,又是担忧。
还好,还活着人没事就好
什么雷不雷的,还计较那些干什么只要矩子好端端没有缺手断脚,他们就满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