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让他们喝了?”
封恺挑起眉, 看着一地横七竖八的长辈, 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kanshushen
他刚刚从西大营回来,岸防炮推进的十分顺利, 接下来他要为进攻白鹭口做准备。
忙了几日,本来是想跟父亲汇报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一群醉鬼闹事。左兵马卫袁涛上身赤膊,肩膀上好几块淤青, 正和自家亲爹靠在一起鼾声正隆。西北大营武卫方正德趴在污渠边干呕,还有两个叔伯正打得热火朝天,脸都肿成了猪头。
没有规矩, 不成体统。
“把人都架住, 门锁了, 差人在通往后宅的连廊上守着。”
封恺冷声吩咐道。
然后他转头, 看向一脸忐忑的十二郎。
“既是倒酒, 为了不直接倒干, 还要留下个底子兑水?”
“我……”
十二郎低头,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爹冲我眨眼睛。”
酒精是老爹要喝的,老爹说话的时候对他使了眼色,他看懂了。
那一瞬间, 十二郎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本能地想要再确认一下。
但他没有机会。
方叔已经把碗伸到了爹跟前,爹没有马上动, 而是让他夺了酒坛,这已然是种暗示。不然,以封伯晟在战场历练多年的身手,他一个小毛孩子如何能够虎口夺食?!
但这一切都太快了,来的突然,十二郎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下意识的,他倒了酒精兑了水,按照小非哥的吩咐,把酒精控制在可以引用的剂量。
他忐忑,他不安,他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他从小在老爹的淫威下长大,头顶上还有个优秀出色的大哥,大家都说他是个混不吝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听得多了,十二郎也不是没想法的。无奈,封慷不是封恺,这个世界也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久而久之,十二郎也习惯了躲在大哥的阴影里生活,乖乖做个众人印象中的“混不吝”,挨骂受嫌弃都不走心。
偶尔郁闷的时候,十二郎也会这样劝说自己。他是幼子,将来或是辅助大哥执掌家族,或是披甲上战场为国效力,再不济也能背靠大哥混吃等死,家中一代代叔伯大都是这样过的,也没什么不好。
“爹忽然夺走了坛子,说要喝酒,还让我抢走了酒坛……我觉得爹是想让我这样做……”
十二郎低下头,心里又沮丧又憋闷,有说不出的煎熬。
对么?真是这样的吗?爹真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不确定,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抢酒坛,直到爹拍开封口,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才敢上前。
同样的场景要是换成大哥在,那肯定马上就能看清楚情况。还是他太没用,优柔寡断,烂泥扶不上墙。
他是不是差点误了大事?
正郁闷着,他忽然感觉有只手在头顶上摸了一下。
十二郎诧异地抬眼,正撞上大哥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
“唔,”
封恺收回手,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动作十二篮在小非哥身上时常见到。
“没有责怪你。”
封大哥想了想。
“你做的很好,没有会错意。爹和我一早便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只是机缘巧合让你遇上便也省得我们再费心思另行布置。”
“你完成得很好。”
说着,封大哥又略不自然地摸了摸小弟的头,轻声说道。
“你从小便是个念情分的孩子,宽容豁达,热情善良,有容人之量。现在又懂得手段婉转,这很好,大哥很高兴。”
“以后对的事就要坚持。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一味妥协,动摇。”
“你这次,立了大功。”
封大哥一边说,封小弟就一边用力点头。
这是大哥第一次这样细细和他讲道理,没有命令,也没有责备,还支持了他的做法,十二郎觉得心里暖暖的。
大哥摸头的力道好温柔,和小非哥一样!
一直到回了自家小院,十二郎的脑子都是晕陶陶不清醒,也就忘了偏院中还有亲爹和叔伯们亟待处理。
封恺看了一眼躺了满地的醉鬼,差人关门落锁,着常随路勇马上去九凌湖,找宁非要一瓶酒精回来。
路勇看着地上的封大都护,略微有些担心,脚步十分迟疑。
“大公子,大都护这……”
“无妨。”
封恺摇头。
“酒性烈,正好发散发散。你快去快回,莫耽误了我大事。”
他这样说,路勇也不敢多问,急匆匆地去了九凌城。
“喝醉了?”
宁锯子挑眉。
“那酒精的度数还挺高的,人没事吧?”
“没事。”
路勇抓了抓头,颇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折腾陆家人用的,结果自家大都护先中招,忒丢脸。
“就是喝多了,醉的不省人事,十二郎之前有兑了一坛子水,没什么大事。”
“唔。”
宁非点了点头,取了一个粗陶坛子给路勇。
“酒精性烈,见火就着,一定要远离火烛物。若是短期不用,便要密闭封好,不然很快就会发散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有些迟疑。
“我上次都和他说了酒精的性质,他莫不是忘了,你再提醒他一遍。”
“一定要入口的话,最好多添些水进去,至少五倍的水,再少怕是要出人命。”
路勇连连点头,与宁非告辞以后,拎着坛子回了定安城。
等他将宁锯子的话报与大公子,封恺摸了摸下巴。
“不勾兑便要死人……那就是真能喝死人。”
他微微侧头,对垂手站立一旁的常随吩咐道。
“这两日九凌湖那边不是抓了不少摸进来的细作?拖两个上来用用。”
用用?怎么用?
路勇抓了抓头,偷眼看了下大公子的脸色,没敢问,乖乖去天牢提人。
于是,等到大都护终于从醉意中挣扎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列被压跪在地上的血葫芦。
“操……”
大都护费力的扭头,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拿着大锣敲了几个回合,疼得快要喷浆。
他干呕了几声,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哑着嗓子说道。
“水,给老子碗水……”
路勇上前,捧了一碗水给他。
大都护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支撑了几次都爬不起身,觉得十分丢脸,于是没话找话。
“你们把这些玩意拖上来干啥,还不扶我一把!”
路勇低头,目光根本不敢与大都护对视,默默给走过来的封恺让出了一条通路。
封恺扶起了大都护,将水递到他跟前,大都护就着儿子的手一口气灌下,末了抹了下嘴巴,视线扫过四周。
他这才发现,几位老兄弟也都或坐或躺,人人脸色惨白,神情疲惫。
“爹,你们喝了非弟给十二郎的酒精,差点出了大事。”
封恺面色严肃,沉凝着眼说道。
酒精?大事?
大都护敲了敲作痛的脑袋,皱眉问道。
“就是喝多了,能有啥大事。”
封恺不答,伸手拎过一只琉璃瓶,打开软木塞,一股浓重的酒气喷涌而出。
大都护的胃一阵紧缩,本能地干呕了两下。他当然记得这个味道,这不就是他们之前喝的那烈酒么?比十二郎兑水之后还要浓郁的酒气!
操,没想到这玩意的后劲这么大!十二郎也忒实在了,多灌些凉水多好!
“你这还有?”
听爹这么问,封恺点了点头。
“非弟给十二郎,自然也少不了给我的。”
他拎着瓶子走到一个细作面前,卸掉对方的下颌,直接将一整瓶酒精灌进细作的嘴巴。
细作被呛得涕泪交流,却因为下颌脱臼没办法合拢,只能在地上徒劳的挣扎滚动。
他本就被打得浑身是伤,伤口沾到高浓度的酒精,疼的几乎像是钻心一样。再加上被强行灌下的高浓度酒精,胃部和食道被严重灼伤,反流的胃酸和酒精反复刺激食道,甚至呛到气管,铁打的死士也忍不住大声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咳咳——”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喘不过气,脸色越来越青紫,很快就没了呼吸。
从灌酒到死亡,全程不过一个时辰,一个死士就没了性命。
这人封大都护也知道,是边军在城里筛出来的钉子,是宋家布坊的管事,与个寡妇勾搭想插人进九凌城做工。
织布坊的女工发现了端倪,将消息报给了边军。经枢机营密查,从一个逃家的军屯小娘子摸出了一条长线,源头便是安插在宋家布坊中的细作。
这人也是个硬骨头,枢机营用尽了手段也没敲出他真正的来历,如今关在大牢等候发落。
其实他不说,封家人心里也有猜测。宋家布坊素来走南线商路,能养出这样的细作多半不是一般的人家,照着世家谱系第一页找过去准没错。
封大都护还想着再磨一下细作的口风,结果没想到儿子直接把人灌了毒……等等,毒?
似乎是看出了亲爹和几位叔伯的心思,封恺拍了拍手,从路勇手中又取过了一只玻璃瓶,在几人眼前晃了晃。
“我灌的便是你们喝下肚的,这叫做酒精。”
说着,封大公子将整瓶酒精倒进排污渠,然后扔了火折子进去。
下一刻,排污渠燃起淡蓝色的火焰,热气扑面,映红了一群中年人的眼。
这这这……这他娘的……咋还能烧起来?!
那他们喝的到底是个啥!
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有人还下意识捂住了肚子,生怕自己会被这火焰烧得肠穿肚烂。
“之前十二郎就说过了,这可不是酒,喝多了会死人。”
封恺脸色不变,一字一句地恐吓几人。
“爹和各位叔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曾见过能烧的酒?幸好十二郎倒了大半,又添了许多水进去,不然要是真让几位阿叔喝下肚,定安城怕是要办白事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不吉利,换成是十二郎封大都护肯定要骂人。
可死士的尸体就扔在跟前没拖走,脸色青紫,表情狰狞;排污渠的火苗还窜得老高,沿着酒液流动的方向一路蔓延,不容得几人不相信。
再加上大郎的脸色阴沉,眼神极其可怕,也让几位叔伯有所忌惮。
这两年,大郎接连打了不少胜仗,人也越发有了城府,虽然平时甚少开口军务,但每一出手都必然有所斩获,不知不觉竟然也完全握住了黑甲军。
边军得了墨宗的助力,黑甲军是最大受益者,几位老将也不是没有眼红的时候。
可他们也知道,他们是一路追随大都护上来的,跟的主公是封伯晟,可不是封恺。
大郎的黑甲军已然成型,他有自己班底和心腹,后浪已经推上来了。
可说不得几年之后,雍西关就要换了主人。到时候改朝换代,他们这些老人地位尴尬,能有个闲差维持脸面就很不错了,想要家族繁荣,还得看后辈的造化。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武将多是粗豪之人,也玩不出婉转讨好的那一套,只能梗着脖子用辈分找回点面子。
到底都是看他长大的叔伯,再怎么样看在大都护的份上,大郎都会留几分薄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那我们现在不还是没事……?”
这样想着的袁涛,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稍稍挽回一点长辈的面子。
“就是脑袋疼,胸口憋闷,想吐,喘不上气……”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喝了这么多年酒,啥时候有这样难受的时候,今天可真是头一遭。
封恺咧咧嘴,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表情。
“这酒精本就是宁矩子赠与十二郎闹陆时文用的,勾兑清水之后会让人失态放纵,几位叔伯素日都是知礼之人,今日举止混沌,便是受了这酒精的影响,可见并不是好入口之物。”
听他这样说,几个人中年汉子都有些脸红。
别的不说,就哥几个这狼狈的模样,打他们个酒后失德一点毛病都没有!
莫说仗着辈分肆意妄为,单就是在大都护府脱衣闹事就不是小事。万一招惹了府中的女眷,以后哪还有脸在边军混?!
只听封恺话锋一转。
“只是这酒精毕竟是烈性之物,与人身体有损伤,我观几位叔伯的脸色甚是不好,该请郎中来好好查验一番,切莫因此伤了底子,耽误了病况。”
“这一半月,爹和几位叔伯就好好将养一番吧。”
听他这样说,封大都护的眼眸微闪,似有惊讶之意。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便神色如常,脸无异色。
“老了老了,经不起折腾啦,几口烈酒就放到了一群,你们以后谁还好意思吹牛?”
“都回去给老子好好养养,一辈子的兄弟,老子不想给你们缠白布。”
封伯晟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几位老兄弟。
“老子头痛,胸口闷,老子要郎中。”
听他这样说,几位老将都有些发懵。
可封伯晟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宿醉的后劲实在大,身体也的确扛不住。
正说着,路勇上前,送了一枚竹筒给封恺。
封恺取出里面的卷纸,目光快速扫了一遍,然后面无异色地将纸条封入竹筒,示意路勇把信送去给封慷。
——陆家来送聘礼的船已经到了沙岭河码头,陆时文仆从亲信共三十二人,已经在沙岭河码头扎营,明日一早正式进城。
——之前城中几家与商贾往来密切的军将府邸,已然有异动的势头,需重点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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