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文光脸上有红色血迹,狼狈地向前跑着,目光触及他们四人,眼中如同见到救世主般有了光彩。
“别过来!”荆乐家用枪指着他,“再过来开枪了!”
贡文光脚步缓下来,举起双手:“我没有受伤,这是别人的血,而且血都干了……都放下枪,先听我的!”
“真的?”男人将信将疑。
时泽回头和南丧对视,目光下扫到他的应急组件,无奈说道:“看吧,除了你,谁都不会主动发信息,队长也不例外。”
原本就身陷囹圄,他们没太多时间闲聊,跑进附近的一个低层商铺之中,锁上门,躲在收银台后。
比起和南丧时泽在一起,贡文光明显好相处些,荆乐家跑到贡文光身边,问:“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一些队员把丧尸引到短程机附近,我们不得不动手清理,但……”贡文光坐在墙边,喘气,“死了几个,还有人跑了。”
这个“还有人”里显然是包括了眼前这位队长。
南丧问:“那不要飞机了吗?”
“我要飞机不要命吗?现在这个状态是回不去了,短程机边上的丧尸应该还没走,”贡文光翻了翻作战服,“枪弹都打空了。”
南丧低下头,慢慢想着解决办法。商铺朝阳,从墙角里开出几朵浅黄色的太阳花,南丧蹲下看了一会儿,摘下最中间的一朵放进密封袋中。
“队长,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时泽问。
贡文光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抽出来吸了一口,颇为老道地说:“你们也别太悲观,这事儿我不是没遇到过,咱们在外面躲个一两天,等短程机那边丧尸散了,赶紧离开。”
“躲?”荆乐家问,“你确定我们这里安全吗?而且东西都在短程机里,这两天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这又不是我的错,我自己也没水喝没东西吃,”贡文光拿通讯器出来晃了晃,“你们刚才用应急组件发出的消息,总部应该已经收到了,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有一只军方小队来增援我们。”
南丧眸子动了动:“军方的小队?”
“对啊,”贡文光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用抱太大希望,我们还是想想办法自己回去吧。”
“为什么?”南丧问。
“拓荒处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贡文光呼出一口烟气,“没听戚瑞辞说吗,‘用军人的命救死人的命,赔本买卖’,咱们啊,还是自求多福吧,何况每天出任务的小队那么多,每个都要救的话,他们救得过来吗?”
贡文光觉得说这没啥意思,转头在小队频道里发出通知。
他们在商铺里呆了三个多小时,频道中的聊天人数越来越少,傍晚贡文光让还活着的人报到,竟然只星星点点冒出了四个。
十三个人的小队,加上这屋子里的,只余八人。
实在无事,南丧老毛病发作,把店里的货架都搜刮了一遍。
食物是肯定过期了,塑料制品也是被风化得一捏就碎,唯独店家自己住的房间里有一台用破布包住的DOD小型野营灯,南丧擦了擦灰,按了按开关,没亮起来。
贡文光几个看到,轻蔑道:“别捡了,这破铜烂铁值几个钱,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直到日落,南丧喝了两次水,悄悄偷吃了一块压缩饼干,捏了一半分给时泽。
“外面好像没丧尸了,回去短程机看看吗?”荆乐家站起来,瞟南丧一眼,“没水喝,实在太渴了。”
维阙著名饮用水葛朗台南丧抱着背包,当做没听见他的话。
“谁想看就去看吧,我反正是建议两天以后,等丧尸吃完尸体再出去,”贡文光伸手,“你们谁镭射枪还有能量的,留给我一把。”
鸦雀无声,贡文光嗤了嗤。
鼓动不了所有人一起去,荆乐家自然也不肯出去了。
贡文光看清现实后便不多说话了,自己卷巴卷巴就休息了。
虽然已是十二月,但好在这座华南城市还不算冷得彻骨,夜间用货架抵住门,窝在角落里勉强还能睡着。
大约是因为只有他有水喝,南丧和时泽在队伍里俨然一幅神憎鬼厌的模样,被排挤到了门边漏风的地方,南丧侧枕着包,看门外的碎石。
这个时间,周拙和阮北应该在家吃饭了吧,他们传回去的消息,周拙会不会知道……又或者派出的军方小队里,会不会有他们呢。
南丧转了转手环,指腹在手环上碰了又碰,最后选择沉沉睡去。
夜里起了风,吹过南丧额头的碎发,他揉了揉眼睛睁开,望见一片空白。
“醒了?”敦厚沉重的声音亲切问道。
南丧扭头,瞧见一个约莫四十岁,身着白色大褂,浓眉朗目,体型挺秀的男人。
“我……”南丧想起身,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声音似乎也不像自己,他用力眨了眨眼,问,“你是谁?我怎么不能动了?”
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按了按他的眉心,又摸了摸他的后颈。
南丧想躲开,没能成功,只能皱着眉问:“你干嘛摸我?”
“这次又是哪里不对,”男人撑着下巴思考,几秒后握拳往手心一捶,开怀笑道,“不过这个脾气倒是可爱很多!”
“你在和我说话吗?”南丧问。
男人点头,道:“再睡一会儿,醒来就可以出去玩了。”
南丧还想和他多说几句,可大脑却不受控制地陷入沉睡,视线越来越模糊……
再醒来,耳边已是一片混乱,南丧在混沌中条件反射地想要摸军刀,却蹭到了一片光滑的布料。
费了好大的劲儿低头,竟是和刚才那男人一样的白色大褂。而自己也还没有脱离那白色的环境,只是眼前格外模糊,好像隔着什么玻璃之类的东西,有红色光影跳动。
“保护实验体!保护样本和资料!”
有人声嘶力竭地喊:“所有人马上撤离!快!速度要快!”
南丧从没觉得脑袋这么沉过,眼皮厚重到撑不开,只能着急地攥紧了大腿上的衣服布料。
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等等!A1,A1还在沉睡仓!”
有人劝阻:“辛博士!别管了,只是一个机器人,没了还可以重新做!”
辛辅甩开那人的手,头也没回跑回去。
爆炸中,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南丧感觉到面前的罩子被人拨开了,烟尘星火扑进每一个毛孔。
辛辅拆掉南丧身上的东西,揽起他的后背:“能走吗?”
南丧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刚安装的一样,充满了陌生,他张了张唇,发出喑哑的声音。
热感席卷而来,仿佛含了一口火进喉咙里,辛辅托着他的肩,几乎是扯着他在往外跑。
洁白的墙壁被火舌烧成了渐变的黑红,爆炸的玻璃仪器与设备将他们溅得满身是血口。
休息舱在研究所的最里间,辛辅带他出去时,休息舱室大门轰然倒塌,辛辅抱着南丧往地上滚,却被支着的仪器金属骨架刺进胸肺!
辛辅从唇边闷出一口血,困难地大口呼吸。
分明不认识眼前人,但南丧却感受到了莫大的悲伤和难过,仿佛最重要的东西正在离自己远去。
面颊上两行湿泪,如同决堤河水般汹涌。
火花炸裂的声音与仓猝的呼吸,变为南丧精神世界中最巨大的悲鸣。
他避开伤口,反抱住了辛辅,将他放在臂弯之中。
“乖孩子……怎么还学会哭了……”辛辅虽然狼狈,却很欣喜,眸子是亮的,他用力咳了咳,从唇边溢出更多鲜红血液,他仰着推了推南丧,“快走吧,走吧……”
南丧只觉头疼欲裂,可手脚却用不上力气,抓着辛辅的手臂大喊,发出没人能听懂的呼救。
“虽然以前总希望你能表达出难过的情绪,但真的看见了……还是想你以后都在笑。”辛辅拨开他的头发,“走吧……”
辛辅费力拉起抱着他手臂的南丧,说:“A1,今天的开心指令是……活着,出去,还有……和辛辅研究员说一声……再见。”
南丧艰涩地发出声音,哽咽地慢慢发音:“爸……爸……”
辛辅失焦的瞳孔一缩,因为年龄和工作导致近视的双目发红,他抬手摸了摸南丧的脸,用拇指给他擦掉眼泪,回应了一声“诶”,随后按在他眉心上,极其浅淡的蓝光闪了闪,辛辅哽咽道:“”A1……执行指令。”
南丧被强制带起,他用自己失灵的四肢,艰难地向门边走去,跨过门板时,他回头看向辛辅,从烈狱般的火焰中望见一抹清澈的笑容。
“辛辅研究员,再见。”南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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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