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城。北城鬼主府已乱作一团。
向来行事莫测远在云端传言中聚集了一堆活神仙的天枢阁的阁主要亲自来鬼域,无偿为鬼算命。且亲自发话要北鬼主一路同行。
消息放出来后,乌归带领一众鬼侍日日夜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在城中四处乱窜。一行人怀着满腔激情敲锣打鼓吆喝着为北鬼主正名。
顾屿闲时跟着跑了几趟,凭借出众的嗓音外貌成功混成了吆喝小队的主力。一路上掷果盈怀,得了不少女鬼的秋波。
城中众鬼俱是欢天喜地笑逐颜开。唯有扮成北鬼主的叶泠则缩在屋里日夜焚香,暗自祈祷燕鹤青早点归来。
传闻中,历代天枢阁主通晓万物生死过往,亦可预知命理未来。只是天命不可言说,卦亦不可算尽。只能略略点破,任人参悟。
话是不可直说。但是那阁主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是假扮的北鬼主啊。叶泠愁眉不展,在屋里踱了一圈又一圈。把地都擦亮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最后无奈跪在燕鹤青的灵位前焚香祷告,无比虔诚地祈求她早日归来。虽然我不是道士,但死道友不死贫道,愿君早日归来,阿弥陀佛。
日子一天天流逝,北鬼主依旧毫无踪影。叶泠只得硬着头皮假扮下去。因燕鹤青即位不久,众鬼只知晓其性情喜怒无常。
叶泠性子冷淡,不喜旁人靠近。一时倒也无鬼发现异常。就这样一日复一日,最终拖到了天枢阁主要来的日子。
这日,乌归早早起来换上喜庆的红衣,带着一众同样穿得红彤彤的鬼侍候在北鬼主房外静等差遣。
屋内叶泠盯着镜中铺了十层粉白得不能再白的脸得意微笑。都化成这鬼样了,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认得出来!
至于在人前丢不丢脸……无所谓,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脸。
阎浮城门。众鬼齐齐翘首以盼,看天看地看远处,从日光熹微等到日薄西山,又从日薄西山等到月上中天。除了偶有自林中掠起飞过的夜枭带起些许响动,天地间静谧无声。
叶泠想骂人。
到了三更,除却同行的鬼侍,其余赶来凑热闹的众鬼已散了大半。叶泠面色不虞,略一抬手,正欲率领众鬼转身离去。
却见一顶白轿从天而降,轻纱飞逸,稳稳落在地上。一柄玉骨折扇自帘内伸出,轿中人缓慢挑起白纱,起身走了出来。
彼时月光澄澈如水,那人身形高挑,一袭雪衣,墨发用白缎束起,面容清冷俊逸,眉心一抹朱砂艳色。浅金眼瞳中像含了千年不化的寒冰,唇角却偏偏勾起一抹疏离笑意。正是天枢阁主千微。
千微抬眼看向城门红衣诸鬼,又看了看自己临行前特意换的白衣白轿,一时心中感慨万千。这场景,怎么看着有些像自己远嫁鬼域,鬼域众人来迎亲……
千微咳嗽一声,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到正事上来,缓步走上前去,开口道:“在下天枢阁主千微。不知北鬼主是哪位?”
众鬼沉默着齐齐散至两边,自觉为他让道。千微了然一笑,道了声谢。向道路中央的叶泠走去。
叶泠顶着苍白过分的脸愣在原地,有些心虚地避开千微的目光。身形不自觉地颤抖。眼看自己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下定决心一咬牙,视死如归地同来人对视一眼。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千微:“?”
四周静默了一瞬。
千微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微笑,求助般看向四周众鬼,企图从中得到一个合理解释:“……你们鬼主行事一向如此……呃,别开生面吗?”
众鬼齐齐摇头,别问,问就是我们也不知道。
夜半。北城鬼主府。
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照出一片清冷的光辉。整个府邸沉浸在寂静之中,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月下庭院内,燕鹤青坐在石桌旁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中沾血的匕首。脚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不知名的尸体,口吐乌血,目眦欲裂,死状极其凄惨。又过了一会儿,尸体逐渐化为烟尘,消散在天地间。
叶泠站在屋檐廊下,双手抱臂,远远看着不肯靠近:“你把我召来就是为了看这些?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燕鹤青手中动作一顿,瞟了一眼地上尸首,冷声道:“无非还是那些。反正都已经死了,来处自然也不重要。”
她抬头看向叶泠,一字一顿道:“知道他们想杀的是谁才重要。”
叶泠微微皱眉:“他们的目标除了你跟顾屿,还能有谁?”
燕鹤青放下匕首,若有所思地看向叶泠:“本尊也想问问今夜你顶着这张比水鬼还白的脸,穿得如此隆重花哨,是为了在谁面前丢本尊的脸?”
叶泠:“…………” 鬼主大人眼神挺好啊。叶泠自知理亏,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一步步缓慢挪到燕鹤青身边,吞吞吐吐道:“是天枢阁阁主。”
燕鹤青:“我问个话而已……你羞涩什么?”
叶泠茫然抬头:“啊?有吗?”
燕鹤青单手托腮,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颊,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这里现在可是这么厚的白粉都遮不住的脸红啊。听说那天枢阁的阁主是个极俊美的男子,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叶泠转身就走。
次日。北鬼主和天枢阁主几经波折终于成功会面。一番交谈下来双方就合作共赢一事达成高度一致。
北鬼主表示必将倾力支持天枢阁主在鬼域的算命事业。天枢阁主表示感谢,并诚挚邀请北鬼主在众鬼面前当回出头鸟。北鬼主咬牙切齿欣然应允。
于是这日街巷尽空,众鬼不约而同围在鬼主府前虚无幻化出的高台旁仰头看戏。
千微换上灰蓝锦袍,束了玉冠,仍是谦谦君子做派。站在高台上微微一笑,引得台下众多女鬼尖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燕鹤青揉了揉自个儿眉心,心中很是烦躁。面上冷笑不已,缓缓于高台上现身。四周立时归于寂静。
千微眼神一亮,笑着朝燕鹤青拱手,“北鬼主来了,请。”
燕鹤青回了一礼,面向众鬼冷声道:“天枢阁主不远千里来我阎浮城,为的是助有缘者窥破命理消解执念。
诸位理当敬重此事,绝不可肆意调笑,轻举妄动。若有违规者,鬼侍可奉本尊命令,将其逐出城去。”
台下众鬼喏喏应声,满口不敢。燕鹤青微一挑眉,转身向千微道:“让阁主见笑了。”千微摆摆手,示意无妨。
二人于高台上坐定。千微眼眸随意扫过台下鬼众,试图从中寻得有缘人。
燕鹤青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品着茶,一眼瞧见台下躲在远处角落里看热闹,格格不入遗世而独立的某人。
鬼主大人心觉好笑,遂凭借着记仇记十年的优良传统,秉持着把人带沟里还绝不捞上来的无私精神,手指微动,暗紫灵力流转,将石块结结实实地砸了上去。
台下立时传来“唉哟”一声,于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突兀。众鬼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一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正揉着脑袋,神色懊丧,嘴里还嘟囔着某种优美的话语。
千辞莫名觉得这鬼有些意思,装模作样地闭眼掐指算了算,唇角微弯,真心实意地开口道:“方才台下那位出声的仁兄,烦请来台上一叙。”
台下出声且正揉着脑袋的顾屿:“……”
不是,我只是想来看个热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砸了脑袋又莫名其妙地被邀请上台了啊。好家伙,合着搞半天我看我自己的热闹啊。
顾屿暗自腹诽着,面上却露出谦和的笑容,双手摸索着向前,准备随机表演一个平地摔唤起台上人残存的良知,好蒙混过关。
于是在万鬼瞩目中,只见顾屿一个完美的左脚绊右脚,身体一歪——稳稳倒在了北鬼主燕鹤青的怀中。
众鬼:“喔吼。”
千辞:“哇哦。”
顾屿欲哭无泪,奈何眼盲辨不清眼前人是谁,只能含糊道谢,站起了身。
燕鹤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默默在心中下了定论,气色好了些,心眼也没少,只可惜过了这么久还是个瞎子。
看来那毒的分量的确是下重了些,下次再用时得注意。
北鬼主心中难得有些愧疚,看在毒的面子上,决定提点他几句。
燕鹤青一把扶过顾屿,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顾公子是个聪明人,那就该明白今日一切都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一场戏。如今公子既已成了戏中人,命途已定,顺势而为就好,何必徒生事端?”
顾屿只觉身边人声音似曾相识,微微别过脸,未及开口询问,身体就随风飘了起来。
顾屿:“……” 再见了诸位,我先飘了。
于是在台下众鬼崇拜的眼神中,顾屿平静且悠然地飘到了高台上。
千辞看着他如同风筝一样随风飘上飘下,掩面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掩盖唇边笑意。燕鹤青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又添了一杯茶。
不多时风止。顾屿在高台上重新站定,从容行礼:“顾某见过阁主,见过鬼主。”
千辞笑道:“公子不必多礼。”
虽然但是,我这都写的是什么东西?
膜拜膜拜读者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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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