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阿卡姆读大学[克苏鲁] 第97章 6.7

白茫茫的世界中，一团红色火焰正灵巧地绕着圆圈，被火焰加热后的空气包裹住了圆圈中央少年。

邵杨在雪地上缓缓前行，为了避免滑倒，他每一步都会把面粉似的雪踩实，留下运动鞋的脚印。雪片在他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猫缩成毛茸茸的一团蹲在他的肩头，缠绕在手臂上的小蛇如同某种装饰，偶尔祂会像是呼吸一般轻轻蠕动，在皮肤上留下湿漉漉的，微凉的触感。

他抬头望向远方，蓝灰色的天幕中，钻石般的北极星高高悬挂，酷似太阳的火红的毕宿五在地平线上沉浮起落。大地之上，目之所及皆为干净的纯白，昨夜咆哮的风雪覆盖了洛玛的废墟，也覆盖了活动的踪迹。邵杨默默观察着环境，直到这纯净的白色让他感到目眩，他才闭上眼睛，短暂地休息。

离开神庙已有三小时，他一无所获。

自己的决策是错误的吗？也许在神庙里继续等待救援会更好，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在雪原乱转，美名其曰调查？

不，自己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邵杨为自己辩解——

（我是感应到了魔力才调查的。）

这话倒是不假，来到奥拉索尔时，他便感到了空气中异常的魔力——虽说幻梦境中的魔力构成本就与现世不同，但周身像是浪潮一样翻涌的魔力明显是施法留下的痕迹。当时的寒风阻碍了他的调查，而当今天邵杨走出神庙时，魔力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回去休息？还是…）

在他思考时，肩膀上的小猫忽然颤抖了一下，它被冻得实在受不了啦，一个没抓稳，爪子一抖，从邵杨肩膀噗呲一声滑落。好在邵杨及时揪住小猫的后脖颈，把它抱进怀里，接他着唤回了活火焰，让周围的温度渐渐回升。

在火焰的温暖下，猫身上细小的冰晶慢慢融化，它的身体也重新变得柔软，舒展开来。

“…邵杨。”

过了几分钟后，小猫睁开眼睛，喃喃道。

“你没事就好。”邵杨松了口气，温和地说，“抱歉，冻坏了吧？”

“才没有，我只是最近换毛！”小猫嘴硬道。

邵杨笑笑，说道，“我也冷了，我们等会找个地方暖和一下吧。”

“不调查了么？”小猫好奇地问。

“先休息下再说。”邵杨敷衍了过去，他有些迷茫地看向眼前一望无际的洁白，心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什么都没有啊…）

（也是，毕竟是洛玛的奥拉索尔，什么都没有才是正常的吧，要说会在这极寒之地活动的，也只有诺弗刻的种群了吧？但碰上它们也不是好事…）

（说到底，我为什么会进入洛玛？我想不明白，也找不到线索…）

想着想着，邵杨用力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了。他回头看向来时的脚印，衡量了下距离，决定继续向前寻找可以休息的建筑。

类似的建筑不难找到，在这片大理石废墟中，邵杨很快又找到了一处神庙。他绕过倒在神庙门前长着胡子的巨大雕像，走进神庙深处。

同洛玛的其他建筑一样，神庙空灵而典雅，邵杨找到了祭祀的礼堂，从礼堂破碎的穹顶向上望去，可以窥见蓝灰色的天空，一道黯淡的光柱从空中投下。

他在一块还算光洁的大理石板上盘腿坐下，把活火焰召回身边，猫也他怀中跳出，在一旁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让邵杨感到惊讶的是，手腕上的小蛇也松了松身体，慢悠悠地把自己从手腕上解下来，祂游移到邵杨的腿上，把下巴轻轻枕在上面，安静地趴了下来。

“…”

邵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将目光转向融融的火焰，一人一猫一“蛇”就这么安静地烤了会儿火，谁都没有说话。

“邵杨…”

最后，是猫打破了平静。

“怎么了？小猫咪？”

邵杨顺手揉揉猫的脑袋。

“你很厉害呀，能把活火焰维持这么久。”猫有些钦佩地说。

“哦，这个么，幻梦境的魔力构成和现实世界不一样，所以我的消耗不大。”邵杨轻松地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即便消耗不大，我也不是伊波恩，能坚持这么久，说不定我真的很有天分。”

“邵杨，除了召唤活火焰，你还会什么吗？”

“一些简单的保护术和辅助性的法术，本来以为去乌撒不会出什么事的，没想到…”邵杨轻叹一口气，“早知道我就去学个时空门之类的旅行法术啦。”

“去乌撒…”

听到到自己的家乡，小猫失落地垂下脑袋，邵杨用手指蹭了蹭它的头顶，却一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这时小蛇直起了上身，昂起了头，祂黑溜溜的眼睛似乎在盯着邵杨放在小猫头上的手掌，注意到这点的邵杨忽然有点心虚，轻轻挪开了手。

猫倒是没注意到这点，见小蛇抬头，它好奇地探探头，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兴奋地说：“邵杨邵杨，你快看，哈克龙是不是长大了？”

邵杨轻拍了下猫脑袋，“不要叫人家哈克龙，哈克龙祂可是…呃…”

他小心地瞥了一眼小蛇，见后者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观察起小蛇来。

“嗯，好像是…长大了些？”

邵杨不是很确定地说道，一个不留神，小蛇已经变得将近半米长。

“而且它头上还长了角。”

猫伸出爪子比了比。

仿佛听懂了猫的话，小蛇主动把脑袋向前伸了伸，接着微微低下头，像是在展示什么。邵杨见状也只好低下头，端详起小蛇的脑袋来。

猫说的没错，在小蛇的额头，的确生出了两个小小的花骨朵一样的鼓包，看上去如同刚刚发育的犄角。

（嚯，真的啊，星之种还会长角的吗？）

鬼使神差地，邵杨伸出手指摸了两下鼓包，觉得手感像是Q弹的布丁，待他回过神时，小蛇已经满意地继续趴下身子，一动不动。

邵杨搓搓手指，清清嗓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种心虚感，好在这感觉没持续多久，猫再次打破了沉默。

“邵杨，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好？”

猫用爪子扒拉着地面，伤感地说。

邵杨挠挠猫的下巴，坚定地说，“放心吧，我说过，要送你回乌撒的。”

猫因为他的抚摸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邵杨面上轻松，内心却愈加沉重。

（是啊，该怎么办好？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么我是卡关了吧？我为什么没有到达火焰洞穴，而是来到了洛玛？这之中有什么原因？我感应到的异常魔力又是什么？）

（不对…异常早就发生了，我没能顺利走下七十阶台阶，而是误入了…我不知道，是我的记忆吗？而且，我还从我的记忆中带走了星之种…）

（啧，冷静，邵杨，冷静…这之中，一定存在某种联系，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

就在邵杨思考时，他突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邵杨，你这里会叫哦？”

猫好奇地伸爪戳戳邵杨的肚子。

“嗯…”邵杨脸有点红，“我可能是饿了，不过没关系，过一会就好了，反正我们现在是做梦。”

“这样的态度可不对。”猫摇摇头，警告道，“邵杨，虽然是梦境，但一直不吃东西可是会货真价实地消耗你的体力。你也许觉得做为梦想家，在幻梦境中死亡也没什么，但是…”

“但我在现实中的精神也有可能受到无法修复的损害。”邵杨接过话茬，“我明白，不仅如此，我觉得这次可能没那么简单。”

“邵杨你在说什么？”

猫困惑地问。

“…没什么，只是我有点想多了。”邵杨打着马虎眼，“小猫咪，你说洛玛这么荒芜的地方，诺弗刻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它们都吃什么？”

“谁知道，那些毛毛剌剌的家伙大概喝北风就够了吧。”

猫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我想它们应该有什么食物来源…等等，你去哪？”

邵杨说着突然一惊，不知何时，趴在他腿上的小蛇昂起了头，祂左扭扭右扭扭，只是一个眨眼，祂便迅捷地滑溜了下去，溜得无影无踪。

“喂，别乱跑！”

邵杨连忙站起来，因为坐久了腿有些麻，他打了个趔歪，等他站稳身体，小蛇已然消失不见。邵杨脑袋嗡的一下，不知所措。老实说，他对这蛇形龙一般的，疑似星之种的分体的活物抱着复杂的心情，一方面，他不会认为在梦境中突兀出现的与旧日有关的东西会是什么善茬，但另一方面，似乎是来自心底的信任感却在时时瓦解他的警惕心。

（这是在搞什么？我该去追吗？还是说就这么放走祂比较好…？）

犹豫了两三秒，邵杨咬咬牙，向小蛇溜走的方向追去，一旁的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见邵杨行动也拔腿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嚷嚷道，“发生了什么喵？邵杨？哈克龙怎么自己跑了？你，你慢点！别不理我喵！”

没理会猫的大呼小叫，邵杨紧盯着地面，小蛇在干燥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他便追着痕迹在神庙中狂奔。

（哈克龙看着也不大啊，怎么溜得这么快！）

邵杨一边跑一边腹诽，转眼间，他跑到了神庙的外殿，一堆杂乱的石块上，熟悉的黑影映入他眼中。

“呼…”，邵杨大大松了口气，他三两步走了过去，只见小蛇的身体中央多了个大鼓包，像是吞下了什么东西。

“你，你没事吧！”

邵杨有点慌张地凑上前，那小蛇见到邵杨，费劲地昂起上身，然后身体略显滑稽地扭动了两下，那肿块随着祂的动作向前缓缓滑动，最后噗的一声，一大团东西从小蛇张大的口中掉了出来。把东西吐出来后，小蛇依旧挺着身体，邵杨甚至从祂的眼中看出了类似期待的情绪。

“呃，哈克…不是，你，你还好吧？”

邵杨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蛇点点头，然后又垂下头，示意邵杨去看祂吐出来的东西。于是邵杨半蹲下去，观察起地上微微发颤的那团东西。那东西像是一只海鸥大小的鸟类，羽毛是独特的灰黑色，有类似镜面的质感。此时这只鸟被一层薄薄的透明黏液包裹，无力地挣扎着。

（活的？奥拉索尔有其他的活物？）

还没等邵杨想明白呢，猫也终于跟了过来。

“邵杨…你跑得太快啦，欸，这啥…？”

喘匀气后的猫一眼瞧见了地上的鸟，它兴奋地想扑了过去，开心地喊道“有吃的啦！”。而小蛇见猫扑过来，毫不客气地立起身，挡在鸟身前，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猫，仿佛是在警告。

猫连忙刹住脚步，它抖抖耳朵，弓起背向后退了半步，然后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跳到了邵杨身上，它爪子扒拉着邵杨的胸口，大声控诉道，“邵杨，哈克龙吓唬我，你管管它！”

邵杨一脸黑线，心说自己既不是开动物园的，也不是开幼儿园的。他伸出手想把跟苍耳一样赖在身上的猫摘下来，摘了两次都没它成功。于是他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看向小蛇，说道：“我代猫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它的失礼…那啥，你是去捕猎了吗？”

小蛇点点头，随后祂伏下身体，用脑袋把还在扑腾的鸟往邵杨的方向推了推。

“你…不会是想分给我们吃吧？”

邵杨有些心慌。

小蛇再次点头，小脑袋又向前拱了拱。

“…”邵杨彻底懵了，僵硬地蹲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挂在他身上的猫倒是一溜跳了下来，伸爪想去扒拉那被裹住的飞鸟，嘴里开心地嘟囔道：“哈克龙你还挺懂事的嘛，我们有吃的啦邵…喵，不要抓我啊！”

在猫把小蛇惹毛前，邵杨一把按住它的后脖颈，然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道：“抱歉，那个那个…唔…谢谢你的好意，但还是…”

小蛇无言的注视让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邵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自己恼火起来，心说自个这是在怕什么呢，怕小蛇会加害他？怕吃到奇怪的东西，还是…？

想到最后，他一拍脑门，向小蛇笑了笑，顺手碰了碰祂的角，说：“那我们就一起吃吧，多谢你的馈赠。”

小蛇点点头，顺势缠上他的手臂，猫也兴高采烈地用爪子戳破了那层“口水”，按住了还有口气，不断扑腾的鸟。

“不过该怎么吃呢？”

邵杨有点发愁，小蛇和猫大概可以吃生的，但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更喜欢熟食。他叫猫看守住鸟，接着去搜集了些大小合适的石头，打算用活火焰加热石头后把鸟烤熟。

（总觉得忘记了很重要的事…算了，吃饱了再想！）

回来的邵杨把怀里的碎石铺在地面上，接着唤出活火焰。赤红的火舌呼啦啦地喷在石头上，感受着石头散发出的热量，邵杨的情绪也高涨起来。

“别玩啦，猫。”

邵杨把猫从奄奄一息的鸟身边赶开，正准备把鸟拎起来的时候，他从鸟镜面般的羽毛上看见了自己模糊的面庞。

邵杨一下子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

“小猫咪，这是什么鸟？”

“喵？”盯着鸟流口水的猫歪了歪头，困惑地回答：

“邵杨，你干嘛明知故问，这不是天空之鸟吗？”

———

“天空之鸟，它们的羽毛犹如镜面，大部分时间会反射出天空的颜色。它们是少数可以自由翱翔整个幻梦境的生物，会为那些洁白的桨帆船提供指引——卡特教授是这么告诉我的。”

“喵…这我知道，但…吃了也没问题的，它们的族群不喜欢争斗…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放跑它，还要这么追着它跑…”

“首先，你喘什么气，你趴在我的肩膀上，跑动的是我。”

“抓肩膀也很累的喵！”

“先不和你计较，其次，既然你知道它是天空之鸟，就应该知道它们往往只在导航的船只附近出现，换句话说——”

“附近有船？”

“没错！”

此时此刻，邵杨正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奔跑，活火焰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天空之鸟在风中平稳地翱翔，寒冷的空气随着他的呼吸钻进他的肺，一处处神庙和雕像在他的视野中出现又消失。追随着天空之鸟的指引，他们渐渐远离奥拉索尔的中心，神庙开始变得稀疏，道路更加破碎不堪，在被白雪包裹的雾气之中，压抑的呜咽声越来越近。他们在远离奥拉索尔破败的文明，接近外界荒凉的雪原。

（我是不是又选错了？也许不该放开天空之鸟，也许我该更加稳重，等在原地…）

再一次，邵杨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饥饿，寒冷，劳累在磨损他的体力，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更不上，倒在雪地里，又或许，天空之鸟只是在随意飞翔，根本没有给他们导航的意思，也许…

“啧！不要胡思乱想了，邵杨！”

他狠狠地摇头，都追出来了，后悔已经是没必要的情感。就在他下定决心继续向前跑去时，手臂上突然凉凉地一紧，猫也发出惊呼声：“邵杨，小心！”

邵杨抬眼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前方出现了个大坑！然而他没刹住脚步，一脚踏空——

“啊哦。”

邵杨觉得就像动画片里出现的桥段一样，他似乎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两秒，紧接着只听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动，邵杨一头栽进厚厚的雪堆里，连滚带爬地跌了下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冰凉的雪屑冲进口鼻，而他能做的只有蜷缩起身体，把猫和小蛇护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邵杨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了，他缓了一会儿，慢慢坐起身。他先是看了看猫和小蛇的状况，猫是晕过去了，小蛇则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确定都没事后他松了口气。接着他开始检查自己，兴许是托了积雪比较厚的福，他没什么外伤。

“呼…运气还不错。”

拍掉身上的积雪后，他慢悠悠地抬起头，正视眼前的场景。

他身处半球形的下沉式广场，洁白的大理石阶梯将广场环绕，越过阶梯的边缘，可以看见火红的毕宿五在山峰间跳动。广场中间的部分则被白雾笼罩，看不真切。

“…！”

就在邵杨观察环境时，天空之鸟突然飞了过来，它悬停在邵杨面前，发出优美的，类似嘲弄又像是感激的鸣叫声。而小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直起身体，虎视眈眈地盯着它，慢慢张开下颚。

天空之鸟兴许是被吓到了，它又发出柔美的叫声，旋即展开蓝灰色的翅膀，高高飞起，飞向同样是蓝灰色的天空。

“别吓唬人家…呃，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邵杨忙不迭地说道，小蛇大概是习惯了他的态度，也不吭声，只是安慰地用下巴在他手背上蹭了蹭，接着平静如常。此时猫也醒了过来，它晃了好几下才站稳身体。只见它用力抖了抖毛，旋即趁邵杨不注意三两下跳上他的肩膀，看样子是不打算下来了。

“笨蛋邵杨，都叫你看路啦！这儿哪？天空之鸟带我们来这干嘛…喵！你又摸我脑袋！”

“这哪儿，去看下不就知道了。”

邵杨最终以一个乱揉猫猫头的动作收尾，顺便梳理了自己的衣服和思绪。

天空之鸟的出现充满了巧合感，仿佛是怕他卡关而特意给出的提示，然而他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与其一头扎进未知的迷雾，不如安全地徘徊在空旷的雪原，或是瑟缩在避风的神庙之中。

（我…该怎么选？）

（我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已不知是第几次，邵杨陷入了烦恼之中，他发现自己无可奈何地变得束手束脚了起来，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是谨慎，还是畏惧？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和思绪都像是被浓浓的雾气笼罩，想要突破，想要做出决定，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

“邵杨邵杨，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站着？不是要去看看的嘛？”

猫毛茸茸的耳朵蹭着他的脖子，同时他也感到了手臂上的触感，小蛇正在默默地看着他，像是在说“去吧”。

“…”

邵杨深呼吸了一下，他决定把那些杂七杂八的犹豫抛到脑后，想来也是，既然已经身处无所依靠的境地，瞻前顾后又有什么意义？

将活火焰唤出，作为一盏小灯照亮前路，邵杨一步一步向雾气走去。

如同迎接一般，轻纱般的雾气悄然散去，显露出笼罩其下的庞然大物。首先看到的是长长的桅杆，黑色帆布的一角从杆上垂下。

“船…桨帆船…”

邵杨喃喃道，不知为何，他并不吃惊，而是继续向前走去，想把这景象看得更清楚些。

很快，他来到了船体下方，仰头向上望去，雾气恰到好处地散去，于是他看到了沉眠于此处的船的模样。

这是一艘小型的桨帆船，由柚木制成，船帆与船体皆为黑色，但没有那些停留在狄拉斯—琳港口的同样为黑色，但是由冷民掌控的大船的臭味。船的外壳装饰着黑色的檀木以及漩涡状的黄金，从这一特征邵杨可以判断，这是来自因伽诺克，属于梦境神裔的商船。

一眼看去，商船“坠毁”在广场的中央，甲班从中断裂，船舱处破了个巨大的口子，冷风正从那里灌入，发出呜呜的声响。从覆盖的积雪和船板的状态来看，这船停留的时间不久，保守估计不到一周，换言之——

（可能还有人在？！）

邵杨的心砰砰直跳，就在他准备继续走近时，一股寒意突然窜上他的脊背——

“谁！”

他猛地一回头，活火焰也似离弦之箭嗖地飞出，火光驱散了白雾，然而，出现在邵杨眼里的只有空荡荡的石壁。

（是我多疑了么？这种感觉…和之前感受到的异常的魔力流动，有些相似…啧，又感觉不到了。）

邵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微弱的感应消散在寒风中，他把活火焰召唤了回来，转身继续接近商船。

破碎的柚木板，离散的方形木箱，斜插在地面上的长而坚固的桨，不难想象，这艘船在着陆时经历了怎样一番硬仗。很快，邵杨站在了船舱的裂口处，他朝黑乎乎的洞口望了望，什么都看不清。

（现在就进去吗？还是再观察下比较好？）

正在邵杨思考的当口，猫已经按捺不住了，它喵喵叫了起来，“有人在吗？我是来自乌撒的猫，如果你们能送我们回乌撒，我就…喵，邵杨你干嘛突然拍我头！”

邵杨默默叹了口气，朝那洞口稍稍欠身，思考了片刻后对着洞口说道：“抱歉，我们是意外流落至此的旅人，并无恶意，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能允许我们了解下情况？”

没有回应，邵杨又稍稍欠身，低声说了句“叨扰了”，随后迈入黑乎乎的洞口中。

为了避免点燃船体，邵杨把活火焰的亮度调到了最小，他小心翼翼地在一条似乎是檀木制成的走廊里穿行。脚下的木板发出非常细微的吱吱声，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木头的香味，也许是船内部的特殊设计或是某种魔法的作用，船内的气温称得上暖和。顺着走廊一路向前，邵杨很快来到了一间舱室。

“…”

直觉告诉邵杨，舱室中没有活物，他先放出了活火焰。火光在舱室里飞快地转了几圈，最后邵杨用火焰点燃了船舱四方以黄金螺旋装饰的烛台，照亮了整个船舱。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货舱，约有百米见方，半米高的木箱散落在地，有些因为撞击受损，洒出了里面的货物。

“邵杨邵杨你快看！”

猫惊喜地跳了下来，跑到那一堆货物中，拔来拔去。

“这是恩格拉尼克的火山岩！…这是伊拉尼克的翡翠！…这是因伽诺克的缟玛瑙！…喵！还有这个，这是乌撒的羊毛！”

“别乱动人家的货物。”

邵杨轻轻抓起和羊毛玩得不亦乐乎的猫，重新把它放回肩膀上。他简单在货舱里转了转，大木箱约有三十来个，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用地板上散落的铁条撬开。不过他现在没这个需求，把羊毛从猫爪子上解开后，他重新回到了走廊。

继续向前走，在走廊的另一侧，一扇门倒在地上，邵杨同样以火焰点亮了舱室里的灯，定眼一看，这是个类似厨房的舱室。

“邵杨邵杨你快看！”

猫有一次跳了下来，在厨房里这边嗅嗅，那边扒扒。

“迷魅森林的月亮果！…这个是腌骆驼肉！…这个是腌斑马肉！…喵！不得了啦，邵杨！这个…这个是夏塔克鸟的蛋！”

“别乱动人家的食物。”

邵杨熟练地抓起正对着一枚巨形鸟蛋流口水的猫，把它放回肩上。之后他同样在厨房里逛了逛，发现灶台和烤架中有未燃尽的木炭，一旁的餐台上则有不同种类的盘子和一些以黄金装饰的厨具。把目光从厨房角落那枚极为显眼的，巨大的夏塔克鸟蛋上挪开后，他再次回到走廊。

走廊上最后一个可进入的舱室有着圆形的门，门上有檀木制成的名牌，弯腰钻进门后，邵杨见到了一张极为舒适的大床，床的角柱镶嵌着黄金制成的螺旋图案，一尊小型的灰色雕像掉在床边。邵杨捡起雕像仔细观察，发现它似乎是由某种火山岩制成，而它的外观——狭长的眼睛，叶子般的耳朵——毫无疑问，这是梦境诸神的雕像。

“邵杨邵杨这里有床！”

邵杨思索了一会儿，毫不留情地把在柔软的床垫上跳来跳去的猫拎了起来，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他尽量细致地把这艘小船及其周边探寻了一番。直到夜幕和寒风一同降临时，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舱室，往床上重重一摔。

活火焰在他的命令下点燃了壁炉，室内的温度逐渐上升，冰冷的肌肉在这温暖下酸胀疼痛起来。邵杨闭上眼，没有理会耳边猫的抱怨，他用手指捏住眉间，回想自己调查的结果。

这艘小型商船来自因伽诺克，从船上的货物来看，应当是于返航阶段出了意外，坠落在奥拉索尔的边缘。但这延伸出了第一个疑点——因伽诺克行商的航线一向是向南穿过塞雷纳利亚海到达塞勒菲斯的港口，再转行至狄拉斯-琳或是巴哈那，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经过西北边的洛玛。

第二个疑点则是消失的人员，船上大部分舱室损坏严重，邵杨目前能够自由探寻的无非是货舱，厨房，卧室三处。从货舱的货物情况，厨房中食物的新鲜程度以及卧室里壁炉的状况来看，这船的事故也就出在这几天，可船上的人员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是死亡，也不是逃离，而是完全凭空的，突然之间的彻底消失。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结果，只有半天时间，邵杨不可能把船及周边完完整整调查一遍。或许更详细的调查能让他得到更多信息，或许更多的信息能让他找到真相。然而，邵杨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开水中的冰块，在一片混沌中慢慢溶解。他用手捂住眼睛，心里没有来由地泛上一股苦涩。

（又是一个谜么？坠落在奥拉索尔的幽灵商船？哈哈，说是巧合也不会有这么巧合的吧？接下来我该怎么做？继续调查，可是我明明想去乌撒…我应该要去乌撒，我应该要回去，回到尘世，回到密大，我不该在这里被奇怪的谜题浪费时间…吗？我…）

“邵杨邵杨…”

毛茸茸的爪子落在了他胸口上，邵杨慢悠悠地挪开手掌，正好对上猫的眼睛。

“你怎么了，邵杨，看你无精打采的。”

猫的语气有些忧虑。

“嚯，谢谢你关心我，不过小猫咪，如果你不一直赖在我身上，我也不会这么累啦。”

邵杨调笑道，他坐了起来，晃晃脑袋，说：

“又有什么新要求，小猫咪？”

“不吃东西吗？邵杨？”

猫期待地看着他。

“你自己去厨房找肉吃吧，顺便帮我和哈克…呃，随便带点？”

邵杨揉揉猫脑袋，语气亲切。

猫摇摇尾巴，抖抖耳朵，没有动身。

“不敢去？我们乌撒的猫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邵杨变本加厉地轻抚猫的脊背。

“不是的…”猫扭捏地说：“你跟我一起去就知道了喵！”

“好好好。”邵杨站起身，猫跟着他的动作灵活而熟练地跳到他的肩膀上，“我就陪你走一趟，哈克…咳咳，你也饿了吧，放跑了你的猎物真是抱歉。”

邵杨说着顺手碰了碰小蛇的角，这一行为十分自然而随意，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反而是小蛇轻轻晃了晃脑袋，像是在说“没关系”。不过邵杨没注意到祂的动作，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很快来到了厨房。

刚到厨房，猫便闪电似的溜到了角落，它伸爪指着那枚巨型的鸟蛋，朝邵杨开心地喊道：“咱们晚上吃这个吧，好不好？”

邵杨走了过去，微微皱眉，“我记得这是夏塔克鸟的蛋？能吃吗？”

“当然能吃！”猫一边流口水一边说道：“夏塔克鸟蛋可是连等重量黄金都换不到的美味！”

“哦？那我们还真是幸运。”

邵杨绕着鸟蛋转了圈，用手敲了敲，他大概明白猫为什么要叫他过来了，蛋的大小加上坚硬的外壳，让它无从下口。

“怎么样邵杨，吃这个吧！”

猫在一旁开心地发出呼噜声。

“嗯…”邵杨思考了一会，露出笑容，“吃水煮蛋吗，猫？”

———

“嘿呦！”

花了好大的功夫，邵杨终于把蛋抬到了灶台上的一口大锅里，接着他又往锅里倒了一兜子外面收集的冰块，最后他呼唤出活火焰把下方剩余的木炭点燃。做完这一切后，他不由往地上一坐，揉揉发酸的胳膊。

“喔喔！一会儿就有夏塔克鸟蛋吃了喵！”

猫兴头不减地凑近火苗，开心地嚷嚷道。

“真是…猫还真是种无忧无虑地生物啊。”

邵杨带着笑意叹了口气，随即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地说道，“邵杨啊邵杨，你也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先填饱肚子再说，没准吃饱就有办法了。”

他把手往脑后一放，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地板上，这时胳膊上的小蛇自己解了下来，爬到了邵杨的胸口上。

“嗯，怎么了？”

邵杨半仰起身，只见小蛇稍稍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以后不叫你哈克…呃，不是？我是不是又对你不敬了，抱歉有时候下意识就…也不是？呃…呃…你…你不喜欢吃水煮蛋？还是…”

邵杨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小蛇这突然的举动，最后他干脆破罐破摔——

（不管啦！反正祂也不会害我，虽然没有原因但我就是知道…嗯，要害我我也没办法抵挡吧，所以还是别想那么多了，邵杨…）

自我安慰了一番，邵杨又躺了回去。他看着厨房天花板上金色的花朵图案，耳边听着水煮沸冒泡的咕噜咕噜声和猫开心的呼噜呼噜声，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就在他快要闭上眼时，猫把他叫了起来——

“邵杨不好了！快来看！”

“…”

邵杨搓了搓脸，慢吞吞地起身，小蛇没有缠回他的手臂，而是攀上了他的肩膀，像是绶带一样挂在上面。

“怎么了又？…！”

看到灶台的那一刻，邵杨立刻明白了猫为何震惊，大锅里青白色的蛋壳不知何时变成了半透明，透过蛋壳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正在颤动——

这是一枚可孵化的夏塔克鸟蛋！

“啊，要吃毛蛋了么…”

邵杨还没吐槽完呢，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锅里传来，猫及时地喵了一声，它刚想跳回自己常呆的那边肩膀，却发现被小蛇占了位子，只好退而求其次，跳到另一边。而随着那声碎响，裂纹在蛋壳上飞速蔓延，很快连成了一张格网。

“…这么看有点像茶叶蛋。”

成功吐槽的邵杨绷紧身体，默默向后撤退，与此同时，她在此唤出了他唯一的进攻手段——活火焰。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阵噼里啪啦，蛋壳跟爆米花似的炸开，一只小马驹大小的东西掉了出来。它皱巴巴的身体覆盖着黑色的小鳞片，整体像只双足飞龙，或是某种翼手动物，它长着马头，有着长长蜥蜴般的的脖子和尾巴，错不了，这东西是——

“夏塔克鸟！”

猫发出害怕的惊叫声，

“是…夏塔克鸟！邵杨…那蛋居然孵出来了夏塔克鸟！”

“要不然你以为会孵出什么，夜魇吗？”

邵杨忍不住吐槽，活火焰就在他的手边，蓄势待发。

只见那刚刚孵出的夏塔克在地上扑腾着，耷拉在身上的蛋清随着它的动作啪嗒啪嗒掉下，又听呼啦一声，像打开雨伞一般，夏塔克鸟张开了膜翼，本是半透明的膜翼在空气中迅速充血着色，接着它的脑袋转向了邵杨，嘴巴也微微张开。

（就是现在！）

邵杨毫不犹豫地挥出活火焰，可偏偏好巧不巧，那夏塔克鸟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它发出了磨砂玻璃般刺耳的叫声，迈着蹒跚的脚步向邵杨冲来，就这么一冲，活火焰从它上方恰恰飞过，没有命中！

扑通一声，邵杨被夏塔克鸟狠狠扑倒在地，猫和小蛇也因这冲击被甩到了地上。只听夏塔克鸟再次发出刺耳的叫声，它张开嘴巴，眼看就要向邵杨的脑袋咬去！

久等了！我回来更新啦！

啊啊感觉怎么道歉都没有用，这么久没更新啥理由也不好使吧orz

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也非常感谢一直等到现在的读者朋友们TAT

唉我都不知道狡辩啥好了，唯有加油更新才能对得起大伙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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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