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邵杨他不是受幻梦境影响中二病发作,而是脑子实打实地出了问题,我说他怎么会光明正大地向我借超维几何的作业,原来是拿去抄了。”
“嗯?你认为不是DID,也不是失忆?他即是邵杨也不是邵杨?抱歉,查理,你能用更准确的语言解释一下吗?”
“好,我大致了解了,也就是说,虽然这个邵杨行为诡异,性格乖张,把你打晕了之后便扬长而去,但你依然信任他,并且反对将他的状况报告密大,主张放任他行动。我这么理解可以吗,查理?”
“…”查理在格蕾的注视下坚持了半分钟不到,他垂下头,老实地说,“对不起!格蕾,我不该瞒着你的。”
格蕾皱皱眉头,略带不悦地说:“我以为我们之中有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邵杨就已经够受的了,怎么你也这样,查理,你以为我会直接把邵杨的事情抛给校方,然后什么都不管吗?”
“不,格蕾,只是…呃,你不是伊斯人吗?我以为你会做出更加…理性的选择?”查理试探地说。
“不要把我说得像个没感情的机器。”格蕾的神情放缓了些,“我认为随他去才是更理性的选择。查理,你不是说过,你认为邵杨是为了离开密大才特意接下古代文献课的特别实践吗?”
“那只是我的直觉。”查理说。
“从他的表现看也是。”格蕾抱起双臂,吐槽道,“外出之后,他对死灵之书的下落完全不关心,不是吗?他如果想要借外出的机会去做什么事,那就随他去好了。”
“真的没问题吗?”查理还有点犹豫。
格蕾见状眉头一挑,说道,“怎么了,查理?不是你说的,你选择信任他吗?我同样信任你的判断,如果他的判断是他需要独自行动,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再者,邵杨瞒着我们单独行动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什么时候才能想到我们是个团队啊。”
“我从没指望他想起来过。”查理毫无意识地吐槽道,“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全,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确定他的行踪。”
“这倒是。”格蕾闻言表示同意,“再怎么说,他都只是个人类,让人放心不下。对了,查理,我们可以追踪他的手机吧?”
查理一拍脑门,“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给邵杨打电话啊!”
格蕾摇摇头,“我不是指打电话,肯定打不通的,只要他有一丁点反跟踪的意识,我们就不可能…”
“喂?”
她的话语被通话声无情地截断了。
“哦,通了通了!”查理开了免提,开心地说,“格蕾你刚刚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格蕾选择沉默。
手机那边传来了邵杨的话语,“早上好,查理,格蕾,找我有什么事?”
他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声音让查理一愣,“呃,邵杨,你现在在哪?”
“我不需要向你报告。”邵杨的回应很冷淡,随后他话锋一转,“抱歉,查理,昨天将你打晕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应该能够理解。”
“没关系…邵杨…”查理有点呆了,“所以你现在在哪到底?你为什么要离开?你想做什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可以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在学车。”那边的声音依旧平稳。
“学车?”查理怀疑自己听错了。
“放心,这很简单,我很快就能驾驭这人类发明的代步工具,只要——”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对话,查理发誓他好像还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咒骂。
“…总之,我现在在练车,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呃,那就…”
格蕾实在听不下去这傻乎乎的对话了,她干脆从查理手中拿走了手机,严肃地说道:“邵杨,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换格蕾了么。”邵杨的语气依然轻松,“你们需要什么解释?如果想确认我的安全,那么谢谢你们,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没必要追踪我或者担忧我,那只会徒增烦恼。还是说,你们在调查方面需要我的帮助?抱歉,我现在没有时间关心这种小事。”
格蕾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我是伟大种族之伊斯,我不和他置气”,平复情绪后接着说道:“邵杨,我们这个调查小组接下了古代文献课的特别实践,如果想要成绩,你多少要做出贡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漠不关心。”
“哦,死灵之书的调查是吧。”邵杨的回答听起来无所谓,“放心好了,你们只需等待,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把功劳和成绩带给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格蕾觉得自己再聊下去就要有愧伊斯的理性之名啦,她忍了半天,生硬地说,“没有,邵杨。你尽管脱离团队,去当独行侠好了,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和查理就可以把死灵之书事件调查得水落石出。”
手机那边传来了温和的笑声,只听他低声说道,“那么加油,不要让自己受伤。”
说罢他不再给格蕾回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留下在风中凌乱的二人。
过了一会,查理战战兢兢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呃,格蕾,格蕾?至少有个好消息,邵杨他…”
“邵杨?什么邵杨?”格蕾把手机往查理手里一塞,一撩头发,风风火火地说道,“查理,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些张狂又自大的家伙身上。”
“啊…哦…”查理觉着除了点头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那么,我们先来看下资料。”
格蕾娴熟地打开笔记本,
“查理,这是我在你调查的基础上总结的,你看下有什么问题?”
“好,”查理把脑袋凑过去,“嗯…这次我们古代文献课特殊实践的任务是对死灵之书失窃事件进行后续的调查,以防死灵之书的副本流传或是其中的知识泄露…事件的起因是…
一个月前,哈佛大学保管的死灵之书副本被带出安全区域,经调查,嫌疑人初步认定为哈佛大学的学生,同时也是阿斯平沃尔家族的——奥萝拉.阿斯平沃尔…”
———
终于,他成功在保险杠撞上墙壁之前停住了车。
“很好,再练习一会儿就可以上路了。”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表示满意。
昨晚大步流星地离开后,他立刻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他没有代步工具。这意味着要长距离移动他只能靠11号或者租车。
要回去吗?查理可是个老司机,他的车子开得很稳,放的音乐也很有品味。可是他既然已经潇洒地离开,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他没有思考太久便有了办法——皮克曼基金会。邵杨身为基金会的特派员,多少有调用部分资源的权限。更何况,他并不是白占便宜。向基金会提交申请并阔气地打了一大笔钱过去后,两小时不到,一辆特化改装过的越野车和一本驾照便送到了他的面前。
检查完车上的音响后,他满意地告别了基金会的来人。虽然又一次欠了皮克曼先生的人情,同时还多了一笔不小的花销,但他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本是邵杨已有的资源,他不去使用反是浪费。
经过一晚的练习后,他有了上路的自信,无奈现在的身体只是普通的人类,这使得他的头脑和肌肉都十分疲惫。
“休息十分钟。”
他放松肩膀,向座位上一靠,在杨纳切克的音乐中闭上了双眼。
———
他在做梦。
梦里有猫,不同色彩,不同品种的猫,它们顺滑的皮毛连接成长长的阶梯,从月球延伸到地面。
梦里有火焰,自他指尖飞出的,由魔力凝结成的橘红色火焰,它们在空气中肆意飞舞,攻向身着黑袍的敌人。
他梦见了坠落,颠簸,猫的呼喊,猫首人身的祭祀,逃亡,迷宫一样的山洞,负伤,血,带风车的磨坊,还有冰冷,滑腻的…
什么东西?
他睁开了眼,眼前是摩拳擦掌的格蕾,看她的样子,是要给他来一记精神分析。
“喔喔喔,等等!”
邵杨一个打挺坐直身子,
“这是干啥啊要!”
“你终于醒了。”格蕾收回手掌,表情有些失望,一旁的查理关心地凑了过来,问道,“邵杨,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我还好…”邵杨用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他的腿有点麻,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就是有点渴,有点饿,有点晕…对了,猫呢?”
“根据教授的说法,它已经回到幻梦境里了,邵杨,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晚这么久才出来?”查理问道。
“还真发生了不少事。”邵杨活动活动手脚,“说到教授,他们在哪儿,我在幻梦境里的经历得跟他们问问。”
查理和格蕾对视了一眼,旋即说道,“他们刚刚因为急事出去了,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OKOK。”邵杨蹲下身把毯子什么的收拾了一番,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呃,查理,格蕾,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他的耳朵微微发红,“我是从猫变回人的吧…”
“是的。”格蕾说道。
“那…那…”邵杨耳朵越来越红,“我是怎么变的?我的意思是,我是猫的时候没穿衣服吧,那我变的时候…”
看到格蕾富有压迫感的眼神,邵杨识趣地止住话头,“好好,我不问了,咱们去找教授吧。”
“不用去找,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告诉卡特教授了,他们很快就到。”格蕾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了,戴尔教授和卡特教授走了进来。
“邵杨,你回来了。”
戴尔教授欣喜地说道。
“是的,教授。”邵杨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来,邵杨,坐到这里。”
卡特教授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她柔声问道,“你在幻梦境里一定经历了不少事,可以告诉我们吗?”
邵杨点点头,开口道,“是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我没有直接到火焰洞穴,而是…”
他突然愣了一下,看着卡特教授温柔的眼睛,他不知怎地涌起了一股危机感,下意识地,他不想完整说出自己的梦境。
“…而是直接到了洛玛,之后…”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邵杨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在幻梦境中的经历,但他隐去了疑似自己回忆的梦境和小蛇的存在,最后,他说道,
“穿过玄武岩柱的空洞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我便醒了过来,卡特教授,我这遭遇是不是不对劲呀。”
卡特教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是所有去过幻梦境的人在清醒之后还能保有完整的记忆,话虽如此,即便从你残存的记忆片段上看,你也经历了了不得的冒险。”
“但他回来了,精神状态也不错,说明他没什么大碍,不是吗?”戴尔教授接过话头,和蔼地说,“好了,邵杨,明天再去圣玛丽医院做个体检,今天你一定累坏了吧,好好休息。”
“好的,另外,教授,密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邵杨试探地问道。
戴尔一下子停住了话,他的目光看向沙发那边的查理和格蕾。
“和他们无关,教授,我只是觉得您和卡特教授有些…着急?所以才问的,抱歉,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邵杨诚恳地说。
戴尔捋了捋头发,叹息道,“罢了,你早晚会知道的,邵杨,在你睡着的时候,哈佛大学的死灵之书残本被人窃取。”
“死灵之书?”邵杨一下来精神了,死灵之书的鼎鼎大名可是如雷贯耳,虽然他依然记不清那个写书的阿拉伯疯子叫什么——大概是阿布杜德歪比巴卜之类的——但这不妨碍他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
“教授,需不需要我…”邵杨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需要,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邵杨。”戴尔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事实上,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相信残本也会很快被追回。麻烦的是这之后的事,阿斯平沃尔,这个姓氏代表着一个家族,或者说,一个势力…好了,我已经透露够多了。如果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不会客气,但不是现在。邵杨,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查理,格蕾,我不知道能不能拜托你们…?”
“没问题,教授。”
“好的,教授。”
查理和格蕾走了过来,一人架住邵杨一边,把他往办公室外拽。
“但是,教授…”
邵杨的呼喊被无视了,戴尔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留下了一句嘱咐,“邵杨,别忘了明天做体检。”
随后他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
“查理,我还是觉得…”
“邵杨,教授他们都说了没问题,再说了,你刚刚从幻梦境回来,需要休息。”
看着查理关切的眼神,邵杨选择了妥协,“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怎么变得这么…积极。”
“你一直都是这样,邵杨。”查理吐槽道。
“哈哈,是么。”邵杨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检查自己的物品,旧印挂在脖子上,奈亚的小刀好好地放在抽屉里,此外,他还在口袋里发现了因伽诺克的黄金纹章。他把这些物件摆在桌上,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少了什么。
看来看去没什么结果,他把物件放好,又从衣柜里找出换洗的衣物,准备洗个澡再睡觉。
热水哗啦啦地从喷头洒下,浴室里渐渐被热气填满。邵杨一边淋着热水,一边漫无目的地思考着。
(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我在幻梦境中的经历,卡特教授认为是我的记忆不连贯,但这不能解释我为何没有直接到达火焰洞穴,而是到了乌撒,也不能解释我在幻梦境中所体验的空间上的错位。同时,穿过玄武岩柱海面的大空洞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猫回到乌撒了吗?夏塔克鸟又去哪儿了?还有…那条小蛇呢?)
(这不是记忆缺失能糊弄过去的事,可我该怎么寻找真相,再次进入幻梦境,还是寻求教授的帮助?)
(不知怎么我觉得这事不能往外说…尤其是小蛇的事情…算了,明天体检的时候再想办法吧。)
(哦,对了,还有死灵之书的事…在我进入幻梦境的时候,突然来了死灵之书失窃的消息,我知道事件的发生未必同步…但这会是简单的巧合吗?会不会死灵之书与我…)
(啧,邵杨啊邵杨,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主角了吧?这个世界又不是绕着你转的,每时每刻都有形形色色的事情发生,难道你都想和自己扯上关系?与其阴谋论来阴谋论去,不如好好关心这学期的课程。上学期是伊斯替你学的,这学期可不能下滑太明显呀。)
邵杨把水调小了点,开始抹沐浴露,当他的手指滑过胸膛时,他突然发现了有什么不对,于是他低头看去——
(伤疤?我的心口处什么时候有伤疤了?)
邵杨匆忙把身上的泡沫冲掉,然后走出浴室去照镜子。他把手指挪到心脏的位置,那里出现了一道骇人的伤疤。
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粗糙的伤疤斜跨过他的心脏,如同一条狰狞的游龙,又像是凸出皮肤的血管。
(…我是不留疤的体质,而且,我的心脏什么时候受过伤吗?)
想不起来,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邵杨把手掌轻轻覆盖在伤疤上,碰触伤疤并没有痛感,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慌张,好在下一刻,他便感受到了在皮肤之下,心脏像小兔子一样微微地搏动着。
(我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邵杨对着镜子笑了笑,挪开手掌。然后——
他听见了类似烤肉时会发出的,滋啦滋啦的声音。只见伤疤像是开线了一般,噗呲噗呲地一点点地裂开!
邵杨难以置信地看向镜子,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个布偶,伤疤则如同拉链,如今这拉链被轻轻拉开,露出了里面新鲜的血肉。
虽然胸膛开了个口子,但没有痛感,也没有流血,邵杨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过去,两手扒着伤口的边缘,轻轻向外撕开,没费什么劲儿,这伤口便被他打开得更大。只见翻开的皮肤下面是层层叠叠的红色粘膜,粘膜之上有一排排细密的白色肉芽,乍一看如同乳牙一般。从肉芽扎根的地方,蔓延出了极细的银黑色血管,这些血管随着心跳微弱地舒张着。
邵杨觉得自己简直是失心疯了,不然他怎么会把手指继续插进伤口,试图把伤口扩得更大?他一点点剥开了凉飕飕,湿漉漉的粘膜,在粘膜之下,银黑色的血管越来越密集,它们甚至脱离了粘膜,开始相互缠绕,交错,不知不觉,伤口越裂越大,邵杨整个左半上身几乎已经被完全打开,但他浑然不觉。仿佛是着了魔一般,他执着地撕开那些碍事的粘膜和肌肉,让隐藏在之下的银黑色血管暴露出来。渐渐地,在他的胸膛深处,这些血管交织成了错综复杂的网,而在那网之中,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在网的中心,有一条悬挂的蛇形,血管扎入祂的身体,又或者是从祂的身体伸出?那些血管像是在吮吸,又或者像是在哺育,蛇形物的体表轻轻颤抖,发出类似心跳的振动,祂看上去虚弱,痛苦,又或者强大,愉悦。
邵杨把手臂伸了进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了他的行为,他的手臂深入了自己的胸膛,灵巧的手指抓住了那条小蛇。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是祂最脆弱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拽,就可以——
(我在干什么!)
一瞬间,他脱离了出来,他气喘吁吁地望向镜中,伤疤还好好地在哪里,自己的身体没有开裂,心脏里也没有蛇形物。
邵杨握了握手掌,手掌上沾着洗澡时的水珠,如今已经失却了温度。
他就这么呆了一分钟,最后,他叹了口气,抓起浴巾把自己胡乱擦了擦。
(至少心脏还在,不是什么大问题应该…明天去体检的时候再说吧。)
邵杨本是这么打算的,结果等到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他横竖睡不着,时不时地就想把手往心口上按,担心着下一刻就感受不到心跳了。
既然睡不着,邵杨干脆不睡了,他下了床铺,坐在桌前。
查理已经睡着了,寝室里黑漆漆的,只有手机的指示灯发着幽幽的光芒。
邵杨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便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这个点炎国的亲友们应该都醒着。
(要不要打个电话?)
他被这随意的想法吓了一跳,但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他随便披了件外套,抓起了手机。夜晚放大了他玩乐的心理,同时他不想打扰查理。所以邵杨没有选择从门口出去,反而走向了阳台。
翻窗户的时候他一直在想,我这是咋了,兴奋过度吗?
但邵杨没有犹豫,他熟练地打开窗户,一翻而出,顺手抓住窗沿,松开手后,他轻巧安静地落到了地面,从打开窗户到落地,他的一系列动作像是练习了许多遍,娴熟无比。他也没多想,径直走到了宿舍楼外的树林旁,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邵杨?”
接通之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但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我应该为了心中的疑问就把他也卷进来吗?)
“怎么了,邵杨,你怎么不说话?”
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犹豫,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没什么,小寒,就是好久不联系了,想和你聊聊天。”
“不用说这么生分的话,哨子,你没事不会打电话给我的,直说吧。”
顾玄寒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直接,这反而让邵杨放松下来,他也不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
“小寒,你还记得咱们高中有多少人吗?”
要说邵杨为什么会选择给顾玄寒打电话,原因很简单,梦里那诡异的记忆给了他过于真实的恐怖感。他想要确定这事是否发生过,而顾玄寒是他熟人里记忆力最好,也是心智最为成熟的一个。如果连顾玄寒都不记得高中曾经发生过梦境中的事件,那么这事儿可就大有问题。
当然,他要是真记得这事儿那问题也不小。
如同接受审判一般,邵杨忐忑地等待着顾玄寒的回答。
“47人。”
“…”邵杨松了口气。
“但算上转学的那位,就是48人。”
“…!”邵杨刚松的气又吸了回去,他压低声音,小心地问道,“转学?咱班有转学的吗?谁啊?”
“名字我记不清了,应该是个女生,在高二时候转学的。”顾玄寒的声音带着疑惑,“奇怪,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名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就是随便问问。”邵杨担心他再想下去会出事,连忙岔开话题,“小寒啊,你还记得咱们高二升高三的那个假期,咱们…我是不是犯傻了。”
“…”顾玄寒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哨子,你是说你为了找流星一个人跑到山里头去的那事?”
“欸,我有那么不靠谱吗?”邵杨一愣。
“有。”顾玄寒语气沉重,“我记得很清楚,那阵子网上不是流传什么流星还是UFO的视频么,你一向对这些不靠谱的事情很感兴趣,整天嚷嚷着要去找,没想到你真的去了,还是一个人。”
“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摔山洞里去了,还是一个外国的地质考察队发现了你,才把你救回来。哨子,不是我说你,虽然你没受什么伤,但这实在是太冒险了…等等,你问这个,你不会已经忘了这教训吧?”
“没有没有,你说的对,小寒,我不该这么莽撞的,嗯…不过我的确有点记不清了,能和我细说下你知道的情况吗?”
顾玄寒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向邵杨叙述了一遍,邵杨一边听,心里一边不断降温。
“…谢谢你,小寒,哈哈,我那会儿还真是不懂事啊,对了,按你的说法,我是因为那外国人的建议,才选择出国留学,并且整个高三都在为留学准备?”
“你提过一次,但照我看,哨子你高三的时候和我们一样在复习,最后也参加了高考。说来我一直好奇,你托福怎么考的?”
“欸…大概就是先这样,后那样?那啥,小寒,我今天打电话主要是想和你叙叙旧,谢谢你陪我聊这么久。”
“不客气,但是邵杨,我有问题问你。”
顾玄寒的语气没有变,但邵杨知道他一叫名字就代表他认真了。
“你问吧。”
“你和闫良,在瞒着我什么事。”
“…”
严格来说,这不是个问题,而是个陈述。邵杨握着手机,张了几次嘴,却始终无法给出回答。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告诉我吧,哨子。”
电话那头的顾玄寒打破了沉默,但他的这份体贴,反而让邵杨更加难受。
“对不起,小寒…”
最终,他只能给出无用的歉意。
“没事,我们是朋友嘛。”
顾玄寒爽朗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很期待和你们聊天,但你也是,老闫也是,一个个去了大学就忘了老朋友了。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们就是了…”
“哈哈,朋友总是会走散的。”邵杨笑道,“但我们不会,小寒,忘了问你,最近你有没有啥情况啊?”
“…”
和顾玄寒东聊西扯了半天后,邵杨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虽然心中仍有重重疑虑,但他的神色明朗了不少。像是要把这通电话牢记一样,他默默闭上眼睛。
———
睁开眼后,顾玄寒找到了放在一旁的手机,显而易见地,上面没有通话记录。
他放下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在梦中与在国外留学的好友通电话,这是应当被隔绝于理智之外的事情。
然而,邵杨的声音是如此真实地萦绕在耳边。
虽然这很不可思议,但的确发生过——顾玄寒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更不可思议的还有邵杨问的问题以及自己给出的回答。
高中班级有第49人?邵杨曾经摔下山洞?
他的手指移到了自己的额头,不知为何,相关的记忆暧昧无比,尽管他努力去回想,想起的只是模糊的碎片。
这不正常,这很不正常。
对顾玄寒而言,他最引以为豪的优点之一是他的记忆力。
优点之二则是他对危险的直觉。
顾玄寒又一次拿起手机,他在犹豫,要不要给邵杨回拨过去?
思考再三,他放下了手机,按时差来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手机邮箱APP上的红点显示他有好几封未读的邮件,但他没有点开,原因无他,他虽然从没看内容,却感到了危险。
一封邮件会有危险吗?说出去可能会让人笑话,但顾玄寒对自己的危机感奉若圭臬,要说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违背了自己的直觉,那就是与邵杨交朋友。
虽然在那时,从哪个方面看,邵杨都是个阳光好少年,只是有时喜欢冒险,人又爱逞强了点儿,可无论怎么想,他都不会和危险沾边。
事实上,顾玄寒也从未后悔过。
哪怕是现在。
顾玄寒拉开了抽屉,他在“格拉基湖免费七日游”的奖券和“埃里奇.赞小提琴演奏会”的门票之下找到了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条做工精美的挂坠。
这挂坠是去年邵杨寄来的,虽然样式不错,但每当顾玄寒接触到那金属的五芒星时,背上总会爬上一股莫名的寒意。
顾玄寒知道邵杨不会害自己,但这挂坠却给了他安全与危险并存的矛盾感受,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把这挂坠放到了抽屉里。
只是现在,顾玄寒有了更大的危机感,他把挂坠从盒中取出,挂在了脖子上。也许是某种心理作用,感受到挂坠冰凉的触感后,他安心下来。
“那么,邵杨,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顾玄寒叹了口气,虽然直觉告诉他会有危险,但毕竟是朋友,他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于是他第三次拿起手机,决定至少给邵杨发个讯息,确认下情况。
就在这时,他的心脏突然猛地一跳,熟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转过头,向宿舍门看去。
“咚,咚,咚”
力度不轻不重,颇为礼貌的敲门声传入他耳中。
———
邵杨站在宿舍的窗台下,拍了拍手,蹦了两下,然后一跃而起,轻松地抓住了窗沿,接着他胳膊和腰一使劲,利索地翻过了窗户。
(我是不是有做小偷的天分…唉,还是算了。)
摇摇脑袋,他坐到了桌前,拧开了小台灯,把亮度调到最低,接着又拿出纸笔。
(还是写出来方便分析…首先是我原先认为的情况,暂称情况A)
(情况A,邵杨,也就是我本人,自出生到十八岁以来,一向秉公守法,生活作风健康正常,积极向上。偏偏在高考出成绩后,参加了咨询会,在会上遇到了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从而成为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克苏鲁学系特殊入学的学生。在这一情况下,我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头一次与克系事件有接触。)
(情况B,邵杨,同样是我本人,同样秉公守法…在高二升高三的假期,也就是十七岁时,因为中二病发作,主动去调查所谓的失踪案,被卷入克系事件,陷入危险之中,所幸被戴尔教授领导的密大地质考察队所救。以此为契机,我受到戴尔教授的赏识,被引荐进入密大。在这一情况下,我在十七岁,也就是入学的前一年便与克系事件有所基础。)
(当前,大部分人,除我和戴尔教授外,所认定的事实是基于情况B的。那么,所谓的我受到戴尔教授的赏识,被发现了有法术天分,以至于能获得一个特殊入学的名额的事件是什么?)
(我记得李组和我提到过…嗯…戴尔教授的地质考察队得到了消息,说是江海的山里有螺湮遗址的线索,于是进入山中调查的他们正好遇见了我,我则为他们提供了帮助,甚至还把自己摔到了山洞里…大概是这样,那会儿我以为是奈亚编造的事实所以没有多问,但仔细想想…到处都不对啊?)
(螺湮的位置和江海差得老远…况且我怎么可能帮得到他们,更不要说展现法术天赋,说到底,我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去山里,这点就够可疑了吧!不行,之后我得再仔细问问…)
(无论如何,在了解克系的人眼中,情况B是如此,而在普通人眼中,我是想去找流星或者UFO之类的,一个人傻乎乎地跑进山里,掉进山洞,结果被戴尔教授救了,随后被引荐入密大。我的父母还有小寒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我的梦里并非如此。)
(在我的梦中,我发现了同学的失踪,经过不断努力,我最终找到了教团的所在…结果,虽然很不甘心,但按梦里的看,我…我加入了教团…在之后的十三人仪式上,我抢走了哈克龙,咳咳,我是说,他们意图召唤的神祇…之后的事情我没有梦到,但想来无非是我跌入了山洞,最后被戴尔教授所救吧。)
(问题在于,何种情况是真实的?)
(我的记忆能够为情况A作证,但小寒的证言,以及一些事实上的证据,足以为情况B作证。一直以来,我认为情况A是真的,是奈亚扭曲了事实,导致了情况B的出现,以便我能顺理成章地以特殊入学的身份进入密大。
然而,这不合理。)
(我知道,在克系世界观,或者说在虚拟作品中追求合理性本身就不合理,但是…随随便便扭曲现实,未免太无趣了。)
(我当然认为奈亚可以做到,事实上,克系的神明拥有我们无力反抗,无法理解的力量,不是吗?但没必要事事都这么做,因为这不够绝望。
什么才是人类最美妙的绝望?
不是意识到力量上存在绝对差距,彻底放弃的时候。
而是每次认为有希望,并且为了希望一直拼搏奋斗,最终在临门一脚时,再把希望彻底粉碎。
那时,人类的绝望才最值得品尝。
如果换作是我,我不会一开始就直接展示出扭曲现实的伟力,我会让他放松警惕,让他产生也许我能拯救大家,也许我能做英雄的错觉,到了最后,桀桀…)
(啊不,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话说回来,如果说是奈亚扭曲了现实,那么这活儿也太糙了,就连我都意识到了不少疑点,这些疑点是祂特意留给我的吗?…不对,我不该想得太复杂,简单来想,这不是奈亚所为,而是人为制造。)
(相比改变现实,改变记忆更能让人接受吧,如果基于这一点,那么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情况A和情况B,还有我的梦都是可以共存的!)
(首先如同我的梦一样,我前去调查失踪案,经过一番波折被戴尔教授所救。如果在这里对少数人的记忆进行改变,那么事实便可以变为——“我在山中与戴尔教授偶遇,帮助他寻找螺湮的遗迹。”
至于普通人记忆里的情景就更简单了,一个地区的调查员本就有掩盖克系事件的职责,小寒他们会认为我是去找流星才进山的恐怕就是掩盖后的结果。)
(在这之后,出于某种原因,记忆再次发生变动,我忘记了自己十七岁被卷入克系事件的经历,平安来到了十八岁,在咨询会上与奈亚相遇,进入密大。)
(OKOK,这样差不多记忆和现实就能对上了…啧,怎么觉得记忆操作也很耍赖啊,我已经分不清“我曾摔下山洞”这个记忆是不是真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而且,说扭曲现实太BUG了,那么灵感现象又算什么,我还记得我做的飞机出事了呢,这叫灵感现象来着吧,这算是我记忆的错乱还是事实的扭曲?)
(但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是肯定的,我总有种感觉…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更何况还出现了那样的幻觉…)
想着想着,邵杨又一次把手掌放到心口,所幸他依然能感到微弱的心跳。不过他还不放心,径直走到了阳台上,对着镜子撩起了衣服。
胸膛上,狰狞的疤痕安静地躺在那里。
邵杨把衣服放下,叹了口气,呢喃道,“这么晚了,该睡了,明天再想好了…”
他理理衣服,拍拍胸口,走回去时,他看了一眼窗外。
一轮稀薄的新月静悄悄地挂在空中。
非常零散的,具有过度和总结性质的一章,因为隔了挺久,希望和之前的章节没有冲突吧orz,没有细纲就是会这样啊orz
现在已经是初七,假期就要结束了,新的一年,我也没有颜面说什么保证更新的大话,您能坚持读到这里,对我而言就是莫大的激励啦!多的话就不说了,感谢一直陪伴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们,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晚年!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2/19 人数记错了,修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1章 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