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如同昨晚一样突然来又要突然离开,不同在于今晚他要像个贼人一样翻窗,还要偷偷摸摸。
山灵无语至极,在他离开之前,连忙喊住:“你别走!”
顾信陵的动作顿住。
山灵说:“我需要你。”
顾信陵的恼怒有片刻的消解,他折回山灵床旁。
借助月光洒下的清辉,他低头看向山灵:“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解穴。”
“……”
顾信陵手握拳头,欲转身离去。
“我会死的。三个小时之内不解开穴位,血液循环不畅缺氧而死。”
其实是假话,八小时之后自动可解,不过那时候她可能会因血液循环不畅而浑身酸痛,麻木无力,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完全恢复,非常非常的难受。
“是吗?”
暗夜里,山灵看不清顾信陵的神色,身体动不了,只能拼命眨眼表示她所言非虚:“真的。”
顾信陵眸光微闪,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我就留在这儿看看。”
山灵:……
这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山灵头不能转动,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旁边一阵凹陷,她就落入了顾信陵的怀抱。
顾信陵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我就这儿等着看看,三个小时之后,你到底会不会死。”
“你疯了!”山灵美目微睁,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要留在这儿过夜吗?”
“我想我确实疯了,接受不了的话,你尽管大声尖叫。”
山灵:……
这个世界,她是否对他太过包容?怎么老受制于他?
到底哪里出现了错误?!
这个无赖!
“你叫啊,反正苏世熏和秦慧柔在医院,只有苏慕白在家,你叫了苏慕白必然来救你,早上看到你们卿卿我我,现在也让他来看看,我们之间的秘密。”
顾信陵将山灵翻了个身,让山灵侧身面对着他,他手轻抚上山灵的脸颊,动作极其温柔,语气却充满挑衅。
“叫啊,怎么连话都不说了,其实你也害怕被苏慕白看到,对吧?”
月光洒在顾信陵脸上,某一刻,他的眼睛和梦境中那双被她亲自斩杀的眼睛重合在了一起。
山灵闭了闭眼,很久很久,其实她从来不愿去回想让她跌落神坛的这一幕。
在多次自我怀疑的绝境中,山灵也曾想过,如果当初不那么冲动,或许她现在依然是高高在上,自由散漫,随心所欲的女神。
而不是落入凡间,为了幸福之力,一点点抚平自己的棱角,受制于一个又一个的‘他’。
但是,没有如果。
再次睁眼,山灵凝视着顾信陵的眼睛问:“顾信陵,你是不是爱我?”
顾信陵一愣,忽而又笑了,脸上的笑容是他惯有的傲慢和嘲讽:“你觉得呢?”
“如果爱我,一定要对我说出来,对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
“我会好好和你在一起,之间没有苏慕白,没有顾孟城,更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
顾信陵抚在山灵脸上的手一滞:“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
“你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你满嘴谎言,你想用对待顾孟城的那一套来对付我,可惜,我很清醒,我这么对你,不过是因为我不甘心罢了,你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美人鱼,你却逃离我,还因另一个男人变出了腿,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让你和你的爱人逍遥自在!”
“如果我说,我的腿不是为苏慕白而化的,你相信吗?”
“不信。”
“那就算了。”
盈盈月色之下,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彼此相互凝望,一人冷傲防备,另一人无奈中带着一丝坦诚。
明明距离很近,两人都觉得彼此很远。
美人鱼身上的香味似有安神的功效,多日未休息好的顾信陵在莹莹的香气中慢慢疲乏。
他将手伸到山灵颈下,用没受伤的那只臂膀将她揽入怀中,更近地吸吮她身上的气味。
“睡吧,三个小时,我会帮你解开。”
山灵没有挣扎,也无法挣扎。
这个怀抱对于她来说,太过熟悉,即便换了壳子,也是同样的宽阔和温暖。
她在顾信陵怀里说:“帮我解开穴道,我保证不找你算账,也不会推开你。”
顾信陵轻抚她的发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大概他真的孤单太久了。
“你用什么保证?”
山灵眼眸微动:“你在乎什么,我就用什么保证。”
顾信陵的胸腔震动了一下,他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但他最终还是帮山灵解开了穴道。
他选择相信一次,就这一次。
得到自由的山灵没有违背承诺,察觉到顾信陵有意放开的试探,她只是轻轻舒展身体。
待僵硬的身体完全恢复,她翻身主动抱住了顾信陵,乖乖躺在他怀里。
等待中的攻击没有发生,顾信陵身体一僵,很久都没有动弹。
山灵在他胸口上蹭了蹭,寻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才轻拍他的手臂。
“如果你想留下来就留下吧,昼夜颠倒几日,我也累了,懒得和你打。”
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顾信陵又陷入了矛盾。
他很想推开山灵,认为她必然也这么抱过苏慕白或者顾孟城。
他应该嫌弃和觉得恶心,应该讽刺挖苦她几句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但怀里的温暖和柔软又让他难以动手,这是一种前所有未有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让他连着多年噩梦环绕的失落感一并消失,似乎从这条人鱼再次出现之后,那个噩梦就又没再出现纠缠他了。
他就在嫌恶与贪恋中天人交战,最终妥协于身体的困倦和满足所带来的松懈,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山灵听着他均匀和深沉的呼吸声,嘴角微微一扯。
顾信陵啊顾信陵,你真是,贱得很。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顾孟城的伤口已然完全恢复。
他已经开始筹备两人之间的婚礼。
对于山灵仍然要与顾孟城完婚的决定,苏慕白有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只剩满腔无奈。
私底下,他依然在寻找那个真正流露在外的妹妹。
他想过,如果真的找回,或许他也是有机会的。
但是,现实给了他一巴掌,从一开始,他就输了,只能作为哥哥,默默看着她以自己不了解,猜不透的行为,去做她想做的事。
而自己连干涉,甚至询问的资格都没有。
“很心痛吗?亲眼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感觉是不是很不好受?”
婚礼即将开始,布置奢华的婚礼现场已经高朋满座,等待新人的登场。
顾信陵坐在苏慕旁边,瞥见他深沉如水,整个人散发着落寞的情绪,顾信陵开心地打趣起来。
苏慕白转头看向他,眉头微拧:“你什么意思?”
顾信陵笑的得意,幸灾乐祸道:“你在装疯卖傻?她爱你,为你变成了人,你也爱她,但碍于你自作聪明要让她当你妹妹的决定,相爱却不能相守,只能被迫分离,啧,真是令人感动啊!”
苏慕白脸色几变,既震惊于顾信陵知道两人不是真兄妹的真相,又茫然于他说的内容。
他什么意思?
灵儿爱他?怎么可能的事?!
还有,什么叫做她为他变成了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信陵看着苏慕白迷惑的表情,笑得更加讽刺。
“呵!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傻吗?苏慕白,没看出来,你演技挺好的啊。苏灵儿是我带回来的美人鱼,他是属于我的东西,却擅自从我手里逃跑,刚好遇到你英雄救美,就让她爱上你,从一条美人鱼变成了一个女人,她是不是一直没告诉你,她是从我那里逃出来的?你以为把她身份隐瞒的很好,殊不知,她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苏慕白仿佛看神经病一样看向顾信陵:“顾信陵,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发疯了,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什么美人鱼?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信陵冷笑起来,再次强调道:“苏慕白,你是觉得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真相?苏灵儿是我带回来的美人鱼,是属于我的东西,她却背叛了我,为你变成了女人,所以我讨厌你。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吗?”
顾信陵将一张图片呈现在苏慕白眼前。
图片中,一个女人静静躺在浴缸里,她没穿衣服,如同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挡在胸前,遮住了她的重点部位。
而与她腹部无缝衔接的是一条长长的大鱼尾巴,那尾巴上的鳞片层次分明,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晶莹的光亮,华丽而美丽。
图片中的女人,不,美人鱼,一条真实的美人鱼,她闭着眼睛,身上带着一些伤痕,似乎很虚弱,但那张昏睡中的绝美容颜,赫然就是苏灵儿无疑。
苏慕白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震撼,他大脑一片翁然,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又气又恨。
“顾信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但是,我要告诉你,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本就是一个人,那时她头发潮湿,浑身是血,身上着穿着一件男士浴袍,光着脚在路上跑,似乎在逃离某个人。”
除了匪夷所思和不信,他只认为顾信陵在和他开玩笑。
“现在看来,原来她要逃离的人是你啊,是你伤害了她,所以才让她逃离吧!如此,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和你相遇的时候说不认识你了,也更清楚她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与你有关的过往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就是个变态!为了满足你那卑劣而低级的趣味在玩弄她,让她陪你玩这种令人恶心的游戏!”
苏慕白了然而痛恨地瞪了顾信陵一眼,站起来就要去寻找山灵。
他之前还一直为山灵对顾信陵的事闭口不言而生气。
原来她曾经过的并不快乐,甚至是被这个男人当成了禁脔,逼迫她扮演各种角色来取悦这变态。
顾信陵盯着苏慕白的样子,嘲讽的弧度一点点消失不见,他眼中慢慢凝聚起一股汹涌的风暴,顷刻之后掀起滔天巨浪,在眸底深处不知不觉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不顾旁人的目光,连忙追上苏慕白的身影,牢牢抓紧他的手臂,求证地问:“你再说一遍,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不是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