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登仙梯 第15章 串门

云家主沉默半晌，见云冠卿仍一脸坚持，不同意就不起身，心里也生出几分怒气。

“你愿意跪就跪吧。”他哑着嗓子吩咐，“福生，传令下去，族中上下谁也不许帮少爷查人。”

临走前他深深看了云冠卿一眼，“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我想拦你也拦不住，你若要出去查，就自己去查吧，这次甭管是重伤还是死外面，都不要和我说。”

管家跟在云家主后面出了屋，正准备关门，却被拦住。

“叫人把炭火灭了，门窗都打开，让这冷风好好吹一吹，他也能清醒点。”云家主神色不虞，语罢，甩袖离开。

“四少爷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不会变，老爷不给他人手，他若真打算自己查，那得多危险啊。”管家劝道。

云家主冷哼一声：“没人帮忙他反倒能老实点。”

云冠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放空，时间好像又回到那年。

云家祖规，族中主家子弟到一定年龄后要下放到护城军历练，护城军分管着东洲各个区域的治安。

有好几个村子来报，有村民失踪，起先只是一两个，他们没当回事，结果人数越来越多。云冠卿当时正好负责那片区域，跟着去调查后才发现，失踪的不止是上报那些数量，还有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不见。

他根据失踪人口信息，找到突破点，顺藤摸瓜，追查到幕后真凶浴火门。那是一个邪修组织，他们坚信能通过阵法恢复南界灵气。而这个阵法需要用活人献祭，所需人口数目庞大。

云冠卿动用大量人手，最后只抓到几个小喽啰，从他们口中逼问出这些情报，还有几张画像。

云冠卿在回村复查线索时，看到了一个穿着僧衣的光头和尚。他一眼认出那就是画像上的右护法。他当机立断出手，想将那和尚带回去审问。不过对方修为极高，且招式诡谲，招招致命，还好云冠卿身为世家子弟，最不缺的就是保命法器。

和尚见状，转身逃跑，云冠卿连忙去追，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器，竟能避开问界石，直接从虚空中开了一道门，钻进了下界。

云冠卿紧跟其后，二人打斗间，他不慎中了对方的暗器，坠落山崖。

谢兰救下了他，他醒来后失去记忆，只记得自己叫什么。她待他很好，二人婚后生活虽然清贫，但还算美满，但就在他进城赶考时意外恢复了记忆。

一个世家子弟怎么能和凡人在一起呢？

云冠卿恢复记忆后，觉得面子都丢尽了。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竟然和一个乡下丫头成了亲，这件事传出去，怕是会成为整个东洲的笑料。

于是他将这件事深埋在心底，回到云家后闭口不谈过往。他渐渐忘记和谢兰的点点滴滴，爱人可以忘记，可仇恨不能。这些年他私下还在调查浴火门，但他们好似凭空消失了，直到那日在南城，他看到了那张脸，那张被喽啰供出的画像。

这叫他怎么能放弃！

差一点，这次真的只差一点，本来他都要将那女人降伏，她却不知道使出什么邪术法力突增，将他打成重伤。

云冠卿一想到那日的事，胸中就燃起一团火焰，愤怒不已。

谢兰自打吃了云冠卿给的药，身体就好多了，在云家又有丫鬟伺候着，日子过得很是舒适。云瑶回来时，她正在屋里绣花。

“娘，外面天气这么好，怎么不出去走走？”

谢兰面色一僵，随即扬起唇角，极力掩饰：“娘不爱出门。”

云瑶叹了口气，日子过得苦的时候，大家光惦记着怎么生存，自然不会有心思想其他。如今日子好过了，就会想很多事。

她们在云家住着，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那些夫人的社交圈她们挤不进去，娘能找到陪着聊天的只有下人。但她们的身份是过了明路的主家人，哪有当主子的和下人黏在一起，找人唠家常的。

就算她们不介意，下人也惶恐不安，唯恐失了分寸，不愿意亲近。

这座宅院就像一个牢笼，云瑶母女俩虽然进出自由，但出去了又该去哪儿呢，连个能投奔的亲戚都没有。

云瑶瞧着谢兰一脸愁闷，眼睛一转，想到一个主意：“我们去拜访五夫人吧。”

她们住的区域是云家主的宅院，想去其他主家那儿串门距离实在太远，但去找嫡系子弟聊天还是很近的。

“这不合适吧。”谢兰有些迟疑。

云瑶仔细同她分析，那五夫人桃杏原本是府上的家生子，如今嫁给了最受宠的五老爷做正妻，云家主很不待见她，顶头的人不喜欢，下面那些夫人小姐自然也不敢亲近，正如夏堇所说，五夫人常年待在院子里，很少出门，所以这正适合谢兰去找她玩。

两个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宅院里都处于低位的女人，聚在一起谁也不会嫌弃谁，肯定有话聊。

谢兰一听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她起身去翻衣服。云瑶身上穿的还是晏老五买的衣裙，谢兰衣柜里放着的也是晏家夫人送的。

云瑶有时都觉得云冠卿这爹当的真不够格，自己妻女不给买衣服，全靠他二哥的岳家送。云家月钱是每月月初发放，云瑶她们来的时候都快到月末了，所以身上也没灵石，说要去拜访别人，却也掏不出钱买礼物。

“要不我去账房提前支点？”云瑶起身。

“不可。”谢兰摇头阻止，“你我初来乍到就问人要钱，这样不好。”

她打算绣个荷包送过去，云瑶却觉得太寒酸。二人四目相对，双双叹了口气。

“哎！对了！”云瑶灵机一动，“晏夫人给的茶不是还没拆封吗，借花献佛，拿去送礼最合适不过。”

谢兰神情轻松几分，拿出雾芍茶，虽然她觉得口感太涩，实在喝不惯，但没准五夫人会喜欢呢。那晏家夫人说这是好东西，喝了能补血养颜，拿去送礼足可见诚意。

母女二人简单收拾了下，让丫鬟带路，领着去了五房那儿。

太阳高挂，这会儿温度是实打实上来了，云瑶没走几步就觉得有些热，问了夏堇几句。

“这离春天还早着呢。”她笑了笑，“姑娘你有所不知，东洲冬季比别的地方要长，今日放了晴，指不定明晚又要下雪，这里就是这样，天寒地冻的，不过夏日也比其他地方要凉快。”

云瑶点点头，又顺带着问了东洲风俗人情，夏堇一一解答。二人边走边聊，谢兰也好奇听着，竟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明明没说上几句话，就已经到了五房住处。

“呼呼哈嘿！”

院子里云移山兄弟俩拿着小木棍打闹，一方瞧见云瑶，连忙跑过来问她们怎么来了。

谢兰蹲下身，和他们视线齐平，笑着解释来意。云移山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跑回去喊娘。

没喊来娘，倒把云惟道喊来了。

初来云家那日，五房只有云平川在场，云惟道还在秘境带队，桃杏又只有逢年过节家宴时才会露面，因此谢兰并不认识对方。

云瑶低声介绍，谢兰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你们来这儿干嘛？”青年猜不到她们真实目的，嘴角绷直，态度冷淡。

“我娘一个人在屋子里太闷了，她又不愿意出去逛街，就想着和五夫人交个朋友，平时过来串串门。”云瑶解释道，语罢，又递上礼物。

云惟道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接过礼物，直接当面拆开了，瞧见盒子里的东西挑了挑眉，神色复杂：“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花钱，也是别人给我们的。”谢兰插话道，“是晏家大夫人给的，说是中洲产的花茶，喝了补血养颜，我想着五夫人年岁不大，应当会喜欢这种养颜润肤的东西。”

云惟道越听表情越奇怪，先上下打量了眼谢兰，瞧她一脸真诚，又仔仔细细从她的眼睛扫到唇角，不放过一丝微表情，确定对方态度认真，没开玩笑。

他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顾及着世家礼仪，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声试图压下笑声，但他一看到谢兰母女俩疑惑的表情就控制不住，笑到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口大白牙。

谢兰眉头皱成川字看向云瑶，后者也摇了摇头不知他在笑什么，云平川扒拉着亲爹的腿也在问。

云惟道笑到说不出完整的话，索性将手中的盒子塞到他怀里。

云平川闻了闻味道，觉得有些熟悉，又将封口拆开，看清了里面的茶叶：“这不是阿喜伯伯他们喜欢喝的青茶吗！”

云瑶意识到不对劲，神色有些难看地追问：“阿喜是？”

“就是看马厩的管事呀！”云平川奶声奶气回道，“他喜欢抽大烟，但郎中说抽多了伤身体，所以他就会买好多斤青茶，每次烟瘾犯了，就喝杯茶压下去，我之前尝过几口，这茶特别涩，喝完牙齿不舒服，都不想吃东西了。”

一个管事能买得起的东西，还一买买好多斤……显而易见这茶叶就是个便宜货，根本不是晏夫人口中说的什么中洲名茶。

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谢兰表情肉眼可见一滞，紧接着脸色迅速窜红，整个人像熟透的柿子一般。云瑶也好不到哪儿去，脸烫得要命，表情非常难看，若非顾及社交礼仪，都想不打招呼直接跑走。

这晏家夫人怎敢这般作弄人！一唱一和的，她们母女俩本就不了解修真界，还真当是什么高级货。难怪大夫人当时笑那样开心，云瑶还以为是她性格使然生**笑。

云惟道笑够了才招呼道：“进来吧，桃儿还在等你们。”

云瑶和谢兰对视一眼，双方都满脸通红，尴尬到脚趾抠地。谢兰脸皮更薄，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云瑶咬咬牙，站了出来，准备告辞。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云惟道劝住。

“她知道你们来找她，很是高兴，正在厨房做菜呢，你俩现在走了，菜不白做了，我们也吃不完。”云惟道说话很直。

云瑶嘴角一抽，话是这么个话，但也不能说这么直白吧。就不能委婉点，说这是夫人一番心意希望她们尝尝。

不过他这话都这么说了，要是她们现在还走，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云瑶只好拉住谢兰硬着头皮往里走。

五房的院子被云惟道改过格局，前院留了大片空地练武，设了书房宴厅，后院面积不大。云瑶穿过侧门，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先是一愣，瞳孔放大，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愣在原地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样的季节，竟然还能看到桃花。

院里只有一棵树，树根深扎在土里，树干粗大，一团团桃花绽放着，远远望去一片粉红，很是惊艳。

云瑶仰头望着桃树，想起丫鬟的话，喃喃自语：“莫非她真是桃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