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狮子也能活过来?
这惊悚的一幕,正发生在他们面前。
若是旁人,怕是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任鬼兽蹂/躏。
可那石狮子不知道,这俩半夜不睡、神经似的在外夜游的家伙,是来寻舌尖上的美味的。
裴怀钧提着灯笼,照向那石狮子,投下暗淡的光晕。
他柔和地说:“果然没错,就是‘犼’。”
红衣美人闻言,幽幽瞥去。
他的身影像是被夜色擦除,转瞬消失在了书生身侧。
还趴在地上装石像的犼:“……”
好奇怪的感觉,不存在的冷汗下来了。
在众多鬼兽中,会伪装的犼虽狡猾,但也有限,智商也就是几岁小孩水平。
在它的认知里,是人见了他要跑。
他会扑上去,尽情碾压人的残肢,听脆弱的人族在利爪下发出惊叫,被撕裂,化成一团骨头和碎肉。
它以此取乐,会从他们膨胀的恐惧中得到力量。
当久了猎杀者,哪有反过来逃跑的道理。
所以,当绯衣黑发的青年如薄雾般浮现,苍白修长的手骨缓缓搭在他的石像脑袋上时。
犼甚至迟钝到没有发现一丝杀意。
“听说,你很好吃。”
衣绛雪轻轻歪头,天真的神情中,竟带上一丝残忍。
“你太硬了,要先剥壳。”
“像,敲开鸟蛋一样……”
红衣青年修长的手骨忽然收紧。
利爪如切豆腐,径直嵌入石像外壳,直接攫住他的命脉。
千斤坠顶。
石狮子陡然被狂暴的鬼气压制,直接趴窝。
它沾着血沫的四足被生生打入地面,牢牢嵌合、钳制。
整只兽差点被一爪拍扁,成为兽饼。
坚硬的石雕伪装扑朔朔地掉落碎石,暴露冷铁的外壳质地。
就在这时,另一只犼也被惊醒,眼珠转动,外表向下掉石粉,似乎即将复苏。
“犼性格嗜杀,不吃人肉,却喜食光源。它的遁逃手段,就是吞噬光源,进行移动……”
裴怀钧抬袖,提起灯笼。
这正是庙门前唯一的光源。
他温柔含笑,“也就是说,当犼遁出石壳时,下一刻会出现的地点——”
“在我这里。”
他竟然胆大到以身为饵。
这两只犼察觉光源存在,顿时一左一右,化为黑影扑来。
试图吞噬光,也借机越出这可怕厉鬼的封锁。
它们的速度快,衣绛雪比他更快。
在它们接触到光源,瞬移到此,即将连裴怀钧提灯的手臂一同咬掉的刹那——
绯衣厉鬼陡然出现在青衫书生背后。
苍白纤细的左臂环住他的脖子,冰冷的触感。他掀起滚滚血雾,瞳孔幽暗,右手作爪。
抬起,向下一划。
猩红漫天,血光闪烁!
犼的外壳纵然似精似铁,也抵不住厉鬼的切割,轰然坠地。
烟尘飞扬。
裴怀钧鬼气缠身,通体寒透,那似滴血的红衣环绕着他,被风轻轻翻卷。
天衣无缝。
化作流萤薄雾,丝缕入寒夜。
若是忽视掉衣绛雪身上的凶煞之气,这定是一幅水墨晕染的美人图。
逢此大恐怖,裴怀钧却眉眼弯弯,“小衣,吃一只,还能打包一只,搭着送的。这下赚大了。”
“先用烧酒炖上一锅,待到骨酥肉烂,尝起来定香浓味美。”
“再把肉块去皮腌制,裹上面糊,炸成肉饼。空口吃也好,配上糖醋酱汁也别有风味。”
“吃不完的,就腌制再烤干,用油纸包好,给小衣做零嘴吃。能吃十来天呢。”
裴怀钧摇了摇头,“可惜,犼肉虽美味,骨头却腥,不能炖汤。不过把兽鳞掰下来,可以入药,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
一兽三吃!
衣绛雪眼睛发亮,却故作矜持,颔首:“甚好。”
有炖肉吃!还有炸肉饼耶,嗯,听起来就好次!
腌肉干好像也不错,啃了太久的草根,他终于能吃顿好的了。
“三更天了,时间不多,我们去厨房。”裴怀钧算了下时辰。
一人一鬼完全不把东君庙的凶险当回事,甚至开始准备做夜宵。
衣绛雪落地化人,左右手各拽住一只犼兽的角,在庭院积雪上拖行。
厉鬼轻盈,踏雪无痕,唯有兽尸在白茫茫的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厨房在后院,虽小,但是五脏俱全,灶台、柴火都是现成的。
裴怀钧用融化的雪水净手,扎起青衫袖摆,露出常年握笔的腕子。
手骨轻盈纤薄,伶仃如孤鹤,看上去一折就断。
他在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找,取出案板、剖骨刀、调味料、食材等东西。
衣绛雪是好奇宝宝,他扒着裴怀钧的背,很轻盈地环上去,探头瞧着:“这个包裹里,怎么什么都有?”
裴怀钧解释:“这是乾坤行囊,是仙家法宝。虽然贵了些,需要五块灵均石,但是能装的东西多,出远门时格外有用。”
说罢,裴怀钧拿着剔骨刀,走向放在地上的鬼兽尸首。
这看似文弱的书生,竟快准狠地一刀扎入其脊椎最脆弱处。
避开骨刺,贯穿其死穴,似切割豆腐,将其皮肉分离。
他放血太准了,连血管都准确避开,只流出很少一点。
书生青衫洁净,血半点没有溅到身上。
刀身微旋,宛如庖丁解牛。
裴怀钧向专注的衣绛雪讲解食材:“犼血有腥气,微酸,放不好血,尝起来就没有好的风味。我们先这样,按摩它的肌肉,安抚它的情绪,乘着它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死了——”
他顺着兽肉的纹理,随意剖下整块的肉,形状完美,并码放在盘中,等待下锅。
手稳,冷血,剖肉剔骨,如割草。
衣绛雪蹲在一侧,认真观摩他很艺术的解剖手法,问道:“书生,你是不是经常杀人?”
裴怀钧诡异地沉默了。
他一时居然想不出怎么答,模棱两可:“……也没有经常。”
衣绛雪也没当回事,裴怀钧处理庙祝尸首时的利索,遇到袭击时的镇定,足以说明这个书生不简单。
他是真心诚意地夸赞:“你肢解的技巧很好,找死穴也很准,一看就很会杀人。”
裴怀钧又静了片刻,露出微妙纠结的神情:“……那就,谢谢小衣夸奖?”
衣绛雪觉得自己很会聊天,也对书生释放出了善意,充分地激励了他钻研烹饪。
“不用谢,我应该做的。”
衣绛雪很满意:他做菜更快了,果然很感动。
炖锅里闷着的兽肉,彻底软烂入味,大概还需要一个时辰。
裴怀钧决定先给厉鬼投喂些炸肉。
衣绛雪站在灶台前,殷切盯着火候,幽暗无光的双眼,此时亮闪闪的:“油热了!”
裴怀钧给肉块上花刀,裹好面糊,用筷子夹着,进油锅炸。
滋滋滋——
这是炸肉接触油脂时发出的声音,不多时,就金黄脆嫩,香气扑鼻。
裴怀钧刚炸好一块,放在一旁沥油,酥香的味道溢满食堂。
衣绛雪悄悄伸爪。
裴怀钧伸出筷子,按住试图偷吃的厉鬼,温柔拒绝:“还不能吃,需要复炸,这样更脆些。”
衣绛雪如果有耳朵,此时已经垂下来了。
他好失落:“哦。”
炸肉差不多了。
裴怀钧撩着袖,把炸好沥油的肉饼夹起,先不摆盘,而是把第一块喂给等了许久的衣绛雪。
等了许久的厉鬼探头,动作迅猛,一口叼住,“咔嚓咔嚓。”
“好次!”衣绛雪含含糊糊,嘴里是溢满的肉汁,一股鬼气流淌在他的身体里。
他捧着,很快就吃完一块。
香喷喷的,美味。
他好开心:“好脆哦!”
裴怀钧把一筐炸好的肉饼放在那,给衣绛雪自取,当磨牙的小零食吃。
他去看焖肉的火候,把盖子打开,倒入些许烈酒,一激。
一时间,异香飘散在厨房里,香的人晕过去。
正在专心啃炸物的衣绛雪叼着一块肉条,探头探脑:“这是什么,好香,可以吃了吗?”
裴怀钧:“这是‘醉生梦死’。”
衣绛雪:“那种好喝的酒?”
裴怀钧声线柔和:“这不是为人酿的酒,而是给鬼饮的祭酒。”
“除了真正的鬼,会觉得此酒是阴间至味。”
“人饮了这种酒,好似鬼气穿肠,浑身发寒,容易通阴阳,到幽冥,引鬼上身。”
他柔声说,“所以,我才不分给旁人。”
衣绛雪想起刚见面时,书生邀他饮酒。
那温柔老好人的模样,怕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心黑的很。
美人声音微冷,利爪悄无声息地抵在书生的喉头:“那时,你早就知道我是鬼?”
裴怀钧也不怕,夹起一块软嫩的炖肉,送到衣绛雪唇边,转移话题:“熟了,吃一口?”
“坏书生!”衣绛雪斥责他。
却没忍住美食的诱惑,一口吞下。
鼓起腮帮,嚼嚼嚼。
“好次!”
“呼——”
热气忽然被厉鬼从唇边轻吐出来,化作一团青色的鬼火。
莫名学会吐火的衣绛雪,满眼茫然:“?”
他好奇地戳戳鬼火,也不烫,就漂浮在他面前。
他伸手划拉,“好像能控制。”
裴怀钧忍着笑,轻咳:“果然,传闻是真的。凶级以上的鬼,在吞噬其他鬼怪后,能够增强修为,得到对方的特殊能力。”
“小衣吃了犼肉,自然掌握了犼吞噬光源与化出鬼火的能力,只是还需要勤加使用,摸到窍门。”
所以,他才会问衣绛雪“鬼火喜不喜欢”,显然是早就打上了犼的主意。
他笑道:“鬼火很方便,试试看?”
衣绛雪也好奇身体的变化。
他担心吃的不够,吐不出鬼火,就先化作一团鬼雾,钻进炖肉的锅里,“哧溜哧溜”,暴风吸入。
“嗝——”连锅底都吃干净,衣绛雪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吐出热气。
这次是一团红色的鬼火。
“咦,还会变色?”
他玩心起来,又往熄灭的灯笼里吹一口气。
灯笼“刷”地亮了。
靛蓝火焰燃起,幽幽照彻。
衣绛雪提着灯笼转了一圈,原地绽为一簇绯色的火。
鬼无定型,他时而融去半边身体,化作鬼火。
时而点燃数个光源为锚点,再从冰冷的火焰裂缝中钻出,实现瞬移。
在这惊悚怪相中,厉鬼保持着鬼火的形态,却凝出两条苍白无骨的手臂,从火焰深处伸出,缠绵地抱住书生的头颈。
裴怀钧不动,任由衣绛雪缠着他的身体,眼眸倒映颠倒鬼相:
那张宛若绮花凝露的面庞,在渐次舒张鬼火中,缓缓浮现。
他的睫羽垂下,黑眸空灵,瓷白的面庞好似玉刻观音,无端奇诡艳丽。
“书生,你真不错。”这是他真心实意的夸赞。
衣绛雪垂着眼眉,一股森冷诡谲的气息,好似舐上裴怀钧修长洁白的颈子。
“也把你自己……献给我吧。”
v前随榜更,压个字数,下一更设在了2月16日0时。
小衣裴仙情人节快乐[撒花]
——
这是什么,生啃石狮子(噎住)
衣衣坚持:是熟的!应该是清炖石狮子,油炸石狮子……
【小剧场1】
别怕,小衣只是吓吓裴裴,衣衣不吃任何类人生物,衣衣也很挑的。
从鬼火里探出头,小衣做鬼脸:“哈!这样你就怕了吧!”
裴仙感叹:真好看啊。
小衣:?
裴仙迅速保护鬼的自尊:……我说,好害怕,是厉鬼耶!
【小剧场2】
小衣:经常鲨人的都知道……
裴仙:(给小衣塞了一块炸肉饼)
小衣:(咔嚓咔嚓)
小衣:(吐出一团鬼火)然后追着跑了。
【小剧场3】
小衣:(变成诡异的样子)这下你吓到了吧?
裴仙:(捧住小衣的漂亮脑袋)真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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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东君庙诡话(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