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又哭了,这些天他哭了好几次。
但是往常他哭得悄悄儿的,现在可以在父母面前,蓝湛面前,尽情的哭泣。
最终衣冠冢就在乱葬岗边缘,父母牺牲的地方。忘羡两人拜了三拜,依依不舍的离开。
“蓝湛,我要想办法超度乱葬岗,把爹娘救出来。”魏婴的第一想法是超度,而不是镇压。
蓝湛微笑,他的少年就是这样好的人。
“你可以学蓝家问灵之术。”反正叔父说了魏婴是我的道侣,他学习蓝家问灵也没有什么。
魏婴眨巴眼:“蓝家的秘技,我可以吗?”
“可以。”蓝湛道。
魏婴羞涩的扭头,顿了片刻,问:“我想离开江家,该怎么办?”
蓝湛也在思索,江家对外说待魏婴如亲子……现在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可是,外人不知道啊!魏婴长这么大,江家对他偌大恩情,说走就走?还要做人吗?
“你对江家怎么想?”蓝湛问。
魏婴道:“我要离开,但是也不能不做任何表示。”
蓝湛点头:“我们回去问问叔父吧。”
魏婴点头,蓝先生肯定知道怎么处理。
蓝启仁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他看着忘羡两人,露出微笑。
终于,魏婴终于倒向忘机了。
“哦,你的意思,你想给予江家一些补偿,然后彻底的离开江家?”蓝启仁心情愉悦,说话的声音都温和了两个度。
蓝湛补充:“魏婴的名声重要。”
蓝启仁道:“报恩的补偿想到了吗?”
魏婴道:“我……我想……我以后为江家拼命三次……”
蓝启仁摇头:“魏婴,你要记住,永远别给人宽松的愿望。”
魏婴懵了一下。
蓝启仁道:“你的事情,忘机和我说了,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彻底的断绝关系。我来给你算个账。”
于是在忘羡两人目瞪口呆的情况下,蓝启仁一笔一笔给魏婴算出来了:“按照最高规格,你是江家大弟子,日常生活加月钱……”
“我没有月钱啊,平日里都是买了,月底商家统一去江家结账的。”魏婴举手。
蓝启仁一愣,居然月钱都没有?还以为江晚吟像他娘,没想到江枫眠留给他的也不少。
蓝启仁道:“江家不给,我们计算给吧,免得别人说对不起江家。日常就算每天十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千六百五十两,算六年,你欠了江家两万一千九百两,如果你认为江家教导了你修为,那么你可以不再使用江家功法,并且赔偿江家一些天材地宝。别忘了,你父母为江家做的都没有得到报酬。养育故人之子的名声,你给江家除祟带来的利益我都没有折进去。”
魏婴眨巴眼:“可是蓝先生,我很穷。”
蓝湛立马道:“可以由蓝家支付。”
魏婴无辜脸:“那我要还一辈子?”
蓝湛看他:“不行吗?”
魏婴鼓着嘴:“那我要卖身给蓝家了?”
蓝湛突然跪下,对蓝启仁道:“叔父,忘机心悦魏婴。”
魏婴一愣,随即笑了:“蓝湛啊,为了帮我离开江家也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名声啊。”
蓝启仁恨铁不成钢,忘机居然还没有搞定?
蓝湛道:“并非帮助,真心心悦。”
魏婴愣了一下,脸颊绯红,心里不但不觉得别扭,反而充满了兴奋。
蓝湛心悦我啊,心悦啊,蓝湛啊!
嘿嘿嘿……嘿嘿嘿……
“忘机,你陪魏婴去江家吧。”蓝启仁道。
蓝湛点头:“多谢叔父成全。”
魏婴傻乎乎跟着说:“多谢叔父成全。”
蓝启仁唇角一扬:“我会修书一封,你们交给江宗主。”
江枫眠,这魏婴,你是放得放,不放也得放!
忘羡两人御剑飞往云梦,蓝启仁目送他们离去,脸色淡淡。
蓝曦臣走过来:“叔父。”
蓝启仁道:“藏书阁如何?”
蓝曦臣道:“一般的藏书换上了新抄的,**全数搬入寒潭洞了。”
蓝启仁嗯了一声。
蓝曦臣摸摸鼻子:“叔父,我准备去一趟云萍城。”
蓝启仁道:“你现在去找孟瑶,他不会与你成为好兄弟,或许日后也不会了。”
“为何?”蓝曦臣茫然。
蓝启仁恨铁不成钢:“叫你多多的体验民情,你又没做到。”
蓝曦臣很委屈:“我有啊。”
蓝启仁背着手走,蓝曦臣紧紧跟着。
“孟瑶出身不好,心气很高,他现在最是狼狈不堪,你这样一个雅正端方出身高贵的仙君在他面前,他越是温柔款款的帮助他,他越发觉得羞于见人……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在发达后杀死见过他们狼狈的人。”
对于金光瑶,蓝启仁也研究过……毕竟他后半生不遗余力的想把老大拉回来。
老二是因爱失心无可救药,老大只是被蒙骗,总能恢复吧……蓝启仁试图告诉蓝曦臣,金光瑶死有余辜,他骗术太高不是你的错……结果越调查,越觉得,蓝曦臣栽的也不冤。
蓝曦臣面前的金光瑶,确实忍辱负重为民谋利为人做事真是完美无缺,关键金光瑶对曦臣从来是真心的――只是金光瑶的真心有限,只是对曦臣,却从未在意过蓝家如何。
“你与他遇见,你狼狈不堪,他救你于水火,你们平等相交……这才能交心。”蓝启仁看着他,“曦臣,蓝家无法与温家硬碰硬。”
蓝曦臣点头。
“但是有魏婴,孟瑶,蓝家就有了登顶的可能。叔父老了,未来看你们了。叔父希望蓝氏双璧,会是仙门楷模。”蓝启仁缓缓道。
蓝曦臣认真道:“叔父放心。”
蓝启仁叹了口气,慢悠悠去找他宗主兄长了。兄长外出调查嫂嫂的事情,终于有个结果了。嫂嫂如果能以宗主夫人的名义上蓝家宗祠,忘机与曦臣对蓝家的归属感会更高。
曾经因为嫂嫂带来的隔阂,必须完全消除。过去的错误不可挽回,现在的错误必须改正。
忘羡两人来到云梦莲花坞,江枫眠十分惊诧。
“蓝二公子,阿婴这是犯了什么错吗?”
蓝湛道:“江宗主,魏婴并未犯错。”
魏婴低头,沉默。
虞夫人走过来,冷嘲热讽:“魏婴这兔崽子总是犯事,这次又做了什么死?”
蓝湛反驳:“魏婴一向很好,无错。”
魏婴无声叹息,抬头看着江家夫妇。
江枫眠一如既往的温和,虞夫人也是一如既往的刻薄。
魏婴跪下,给江枫眠磕了一个头,在江枫眠诧异的目光中,说:“魏婴多谢江叔叔养育之恩,但请魏婴离开江家。”
江枫眠愣住了:“阿婴这是什么意思?”
虞夫人当下就摸紫电,火花耀眼:“还能是什么意思?某人长本事了,想要飞了。我就说了,那个贱人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你白养了一只白眼狼。”
魏婴磕完头就自己起来了,神色漠然:“虞夫人,我听不得别人给我瞎落户,我爹娘是有名有姓的大英雄,他们夫妻恩爱,神仙眷侣,与你们夫妻完全无关。请虞夫人口下留德。”
虞夫人脸色变得扭曲:“好啊,长本事了,学会顶嘴了。”
江枫眠诧异的看着魏婴,想劝导的“刀子嘴豆腐心”没有出口。
魏婴如此激烈的反驳,只有初来那一年有过……蓝家听学两个月,魏婴……变了。
蓝湛脸色难看,从前是听叔父提过,可他的想象中,江家应该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内里蒙骗魏婴……虞夫人至少表面功夫要做一下吧?难道虞夫人都是当着外人面如此训斥和惩罚魏婴的?侮辱伯父伯母的话随口就说?她可是宗妇啊!
怪不得,射日之征魏婴那样的功劳,还被人污蔑家仆之子……这江家,到底是处心积虑,还是无心插柳?魏婴居然就被他们变成了家仆之子,甚至他本人都自觉的把江家放在第一位。
蓝湛想:我果然应该早点把魏婴带走。
“虞夫人,慎言。”蓝湛对着这样毫无风度的女人几乎保持不住蓝家君子风度。
虞夫人冷哼一声,蓝湛是蓝二公子,她自然不敢像对待魏婴一样对待他。
“蓝湛心悦魏婴,因此魏婴在江家几年的生活费用教导费用,由蓝家支付。江宗主可以看看单子,如有不满,请提出来叔父会和江宗主商量。”
蓝湛将单子交给江枫眠。
江枫眠不接,他看着魏婴,道:“阿婴,你与蓝二公子既是情投意合,叔叔自然不会反对,何至于要退出家族?”
魏婴想起了很多,江家的好,江家的坏,他留恋的怨恨的……见过了爹娘之后,魏婴对家,对爹娘的执念前所未有,却不再是江家。
“江叔叔,魏婴想离开江家,日后……”蓝湛看了魏婴一眼,魏婴转换话语,“与江家无关。”
江枫眠是真正的愣住了,魏婴在蓝家两个月,居然就完全从江家倒向了蓝家?难道他和阿澄几年的兄弟情就比不上一个蓝湛?
“阿婴,你是……再也不想见阿澄阿离了吗?还是江叔叔哪里对不起你?你在江家不开心吗?”江枫眠失落的看着魏婴,魏婴心底确实有触动,可他满脑子都是一些疑问,面对江枫眠一如既往的态度,从前是受宠若惊,现在却是质疑。
虞夫人瞪眼:“好啊,攀上男人了不起了!说离开就离开?江家养你那么多年……”
蓝湛道:“虞夫人……”
魏婴扯了扯蓝湛的袖子,制止了他的话,然后自己上前一步,正面对着虞夫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虞夫人!我与蓝湛两情相悦,我们想要永远在一起!也许虞夫人无法理解,毕竟您从来没有两情相悦过。”
“魏婴!你要死!”虞夫人抽出紫电,蓝湛拔剑,不过江枫眠拉住了虞夫人。
魏婴苦笑,所以江枫眠从来都是有能力制止虞夫人抽人的,只是他没做。
“虞夫人,我为何退出江家?因为我受江家养育之恩,连替父母辩解都没有底气!我爹早已退出江家,他是散修,不是家仆。我娘师承抱山散人,她身份高贵,不是不知名的野丫头。我爹娘神仙眷侣,又与你何干?你与江叔叔相处不好,凭什么怪在我娘身上?我爹娘如此恩爱,你却上赶着往自己头上戴绿帽,践踏我爹娘名声,我……我恨不得……”魏婴眼眶泛红。
江枫眠神色一凛,这件事魏婴应该习惯了沉默了,为何突然爆发?
“阿婴……”江枫眠试图安抚。
虞夫人脸色难看的要命,她暴脾气起来就想抽死魏婴,可江枫眠抓住了她的手……江枫眠抓住了她的手。
魏婴退后一步:“魏婴多谢江宗主教导,日后,希望不再听到离谱的流言。”
虞夫人紫电抽不出,嘴巴还闲着:“魏长泽本就是江家家仆,你不就是家仆之子……”
魏婴冷笑一声,罢了,虞夫人这张嘴,就是贱!怪不得一直得不到江枫眠的爱。
蓝湛微微敛眉,他实在不想在这里耗时间了,直接将叔父的信件交给江枫眠:“江宗主,这是叔父的信,这是我们蓝家对魏婴的态度。”
江枫眠皱眉,打开信一看,脸色变得特别难看,他深深地呼吸,对魏婴说:“你走吧,日后……与江家无关。费用……我会接的。”
蓝湛不知道叔父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肯定是让江枫眠不得不放人的理由。魏婴的名声呢?江家会不会做什么?
魏婴道:“多谢,再见。”
魏婴转身走,蓝湛说了一句:“江宗主,魏婴离开了,我不希望听到什么流言,毕竟……江家总是有很多流言。”
江枫眠脸色稍缓,虽然损失了魏婴,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天分高的少年,蓝家送的东西价值很高很高……而且他不信,魏婴就可以对阿澄阿离视而不见。
“阿羡,你要离开我们吗?”江厌离进来了,神色忧郁。
魏婴有一瞬间升起不舍,但他知道,若是沉溺于这些温情,他就得忍受更大的痛苦。
“江姑娘,再见。”魏婴低头,握紧了拳头,身体略微颤抖。
蓝湛握住魏婴的手,道:“回家吧,魏婴。”
魏婴突然有了力量,侧头看了蓝湛一眼,笑中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