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间纸扎铺 第20章 第 20 章

顺着留福村东边的小树林上去，姜岁晏找到了管理局档案中提过的山神庙。

庙不大，只有一个正殿和一间侧殿。

俨然和之前在域中看到的灰仙庙，格局相差无几。

只是不知道是当年的村民因恐惧砸烧了，还是管理局过来处理事件时造成的破坏，总之这间庙比当初破败的灰仙庙还要残破。不过现在正殿供台上那几尊尚且完好的泥塑，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伪佛、灰仙、山神。

真是铁打的小庙，流水的供奉啊。

姜岁晏在殿内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又绕到庙外，爬上似乎随时都会塌陷的屋顶。

树林遮掩了一部分的视线，只能看到不远处的几处山头。只是这一看，姜岁晏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绵延起伏的群山，两边低中间高，看过去非常像一个宝盖。

宝盖一词听起来非常吉利，但如果换种说法，知道的人可能更多一些。

——棺材盖。

在风水上来说，如果把某样物品雕刻成与丧葬有关的形象，很容易把周围的阴气聚集过来，是为招阴。

而那宝盖中的最高处，正是留福村的坟山所在。

既然招阴，村中为何无阴？

“宝盖”之下必有古怪！

不过一个下山的功夫，天上浓云汇聚，天色已然有了变暗的趋势。

姜岁晏抬指掐算。

午时日破，诸事不宜。

……啧，村子里还有个剧组，她不喜欢和娱乐圈的人打交道。

***

天上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大半，只有模糊几道残亮从中泄露出来，似乎不久就会下雨的样子。

副导演踩灭烟蒂，一脸晦气。

“这天气预报也太不准了，说好的未来一周都没有雨呢。”

“这地方太偏僻了，与大环境不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工作人员讨好地劝道，“不过这阴天也不是没有好处，挺符合我们剧的氛围的。”

副导演哼了声，提点他们一定记得给机器做好防雨措施。一个拐角，副导演听到导演正在接电话。

“你们这种理由很难让我信服……如果真是官方，就请带上证件过来……110？”

末了，副导演上前询问。

“谢导，出什么事了？”

谢导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握着手机，眉头紧拧地看向副导：“你听说过异常事务管理局吗？”

副导愣了一下：“管理局给你打电话了？”

闻言，谢导惊讶睁大眼睛：“我们国家真有这个部门吗？”

“我也只是听说。”

副导比谢导大了十来岁，在圈子里的这些年，他多少听到过一些东西。

想起那些事情，副导脸色微变，不由小心张望一下四周，凑近谢导：“据说这个部门专管怪事……谢导，不会是我们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吧？”

谢导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虽然他决定要拍惊悚片，可这并不代表他信这种东西。或者说，正由于不信，他才来拍这种题材。

“你从哪听说的这个部门？”

“两年前，一个当红的女团成员跳楼自杀的事情，谢导听说了吗？”见谢导拧眉的模样，副导就知道这位有着鬼马之才的新锐导演并不关心这些事情，他把声音放得更低，“据说她死后在经纪公司徘徊，弄死了几名员工，最后是这个特殊部门去超度的。”

听了副导演的话，谢导在拨号盘按出110。

“刚刚这个什么管理局打电话过来，要求我们暂时撤离留福村。他说可以向110进行求证。”

刹那间，副导演想起之前俞岚拍戏是忽然受到惊吓的跌倒的事情。顿时，他觉得周围温度骤降，阴风阵阵。

他甚至来不及等谢导确认，立马道：“我去通知他们！”

准备拍摄下一场戏的演员们正在对戏，却不想忽然收到了剧组要暂离留福村的通知。

其他人还云里雾里还没反应过来，但之前跌倒摔破掌心的俞岚却是当机立断地扭头就走。

——不管之前是不是错觉，她都需要暂时离开这缓一缓！

女主演走了，其他几位演员面面相觑了一眼，也跟着离开。

副导演的助理盯着忙碌的场中，眼神闪烁了一下，上前询问离开这里的真实原因。

——她才不信气象局会打电话过来说今天可能会下暴雨，怕引发山洪让他们暂时撤离！

在这个节骨眼上，副导不想多生事端，便咬死之前的理由，催促助理赶紧去帮忙收拾东西。作为助理，女人没有立场一直追问，只好悻悻离去。

等谢导向110确认过异常事务管理局真实存在后，就看到原本各就各位的片场，变得忙忙碌碌。

工作人员们在麻利地收拾起那些精贵的设备，一些难以搬动又不易坏的道具暂时留在这里。演员们则各自领着助理，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没多久，有车辆缓缓启动，朝村外驶去。

但无人看到的是，村中的地面不知何时冒出若隐若现的红雾，卷在了车轮之上。

***

收到管理局的消息反馈时，姜岁晏正在坟山旁边的那座山脚下转悠。

——既是“宝盖”，那除了盖子正顶端，起伏的两端可能也有什么东西。只有确认了“宝盖”的具体形状，她才能找到盖子下的东西。

只是罗盘在这里失效，只能靠自己去找。

踩着厚厚的枯叶来到一处山坳，阴风拂面而来。

这处山坳里的植物绿到发黑，薄霜一样的水雾反常地附着上肥厚的叶片上。但最诡异的是，一些树干和植物的叶片上，还能看到红丝线一样的藤蔓在其上蜿蜒出模糊的人脸。

人脸藤……

姜岁晏冷漠地看着脚下这一小片腹地。

这么多的人脸藤，这下面究竟埋了多少人？而他们的冤魂和怨气，又被牵引去了哪里？

姜岁晏正欲抬手掐诀，却闻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从林中传来。

她站在原地等待了数秒，忽然侧身拧躲。一条成年男性手臂那么粗的大黑蛇从林中游出，朝她张开血盘大口。

大黑蛇异常凶猛的出击速度，是它在山中长出如此体型的重要因素之一，也是生存绝技。

可是今天，它的生存绝技变成了生前最后一击。

寒光乍破的匕首破空而来。巨大的冲力不仅让匕首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黑蛇的脑袋，还将它射到了树干上。

黑蛇在几乎是顷刻间毙命，但粗长的蛇身还在缠绕绞拧，那是还未完全死亡的神经节在做最后的挣扎。

姜岁晏上前仔细端详了黑蛇，细密坚韧的蛇鳞黑中泛青，青中夹红。

无疑，这条蛇常年浸润在死人的怨气中，已经算不得寻常之物。当年村民打死蛇引来报复的事情恐怕是真的——

思绪流转间，一条拇指粗细的黑雾从黑蛇的口中溢出，猛地扑向姜岁晏。

姜岁晏闪电般地出手，两根手指精准夹住了那条模糊不清的小蛇。

“真是打瞌睡来了枕头。”

以手中的蛇怨为样本，姜岁晏掐了个寻物诀，跟着指引找去“宝盖”下的“棺木”。

***

不知是不是黑蛇经常游走各处吸收的怨气太杂，姜岁晏绕了好一会儿，指引才在山脚背阴处的一处废弃的枯井前停下来。

这个枯井并不深，仅凭入口照进去的日光，便能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一只灰老鼠从角落里蕨类植物的叶片下钻出，四处嗅了嗅，便开始吱吱地啃着一只破箩筐。

之前在庙里没看到的枯井，竟然在这里。

姜岁晏轻轻扬了下眉梢，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现在距离管理局告知她剧组开始撤离还不到半个小时，那些人也不知道走了没……还是去确认一下好了，反正她又不赶时间。万一出问题了，还得她去救人——

可脑中想法还未落定，姜岁晏猛地抬头。

一股秽气宛如一道光柱般，从村子里冲天而起。那处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变暗，并迅速的向外扩张。

姜岁晏：……

她花了这么多功夫才找到入口，结果那些人随随便便揭出一个封印？搞什么！

***

趁无人注意，副导演的助理海鸥悄悄钻进了片场隔壁的那座宅子，熟练地推开一扇雕着莲花纹的木门，来到一个摆着老式架子床的长方形房间里。

这间房没有窗户，但有前后两扇门。勉强照亮房间的光源，正是从海鸥推开的那扇门里透进来的。

虽然房间里除了床之外，还有衣柜和梳妆台，但根本不像给人住的房间，至少不是给活人住的。

海鸥站到那张灰扑扑的架子床前，似乎想要伸手去碰，可又犹豫了。

“底下的东西放出来，你会不会有危险？”

只有海鸥一个人的房间里，忽然起了一阵风。

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背后，亲昵地环住她。

这道身影穿着旧时的喜服，黑色的长发披散，眼睛被红绸缚住。赫然是曾经在灵夜堂论坛中出现过的那个鬼新郎人偶的模样！

如果俞岚在这里，她就会发现，这个诡异的人影，脚底穿着一双非常眼熟的红布鞋！

“可能会有一点，但没关系，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冲着个来的，不是吗？等我能化形了，我们去你最喜欢的那家火锅店吃火锅吧。”

剧组里没有人知道，海鸥的老家就是留福村的。只是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接去了城里定居，户口也迁出去了，只在每年过年时才会回来。

虽然在老家待的时间并不长，那时的年纪也小，但海鸥一直都模模糊糊地知道老家的宅子里有奇怪的东西。

后来有一天，她无意间得知，老家一直空着的那个房间，是一间给死人住的阴宅。

可还没等她向奶奶问个清楚，就等来了奶奶上吊自杀的死讯。

奶奶的这种死法让村里人对父母指指点点，办完丧事后，父母就再也没带她回过老家。

等海鸥再次听到老家的事情，是留福村因为山洪等地质灾害举村搬迁了，他们家获得了一套安置房。父母不会再回去，便把那套房子卖了，得到的钱给她买了一台电脑。

记忆中的小山村随着时间逐渐模糊，可海鸥心里对神鬼怪论之类的东西愈发上瘾。

她在工作之余，出没在各大灵异论坛，偶尔也会去一些有名的灵异地点旅游。但都没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终于，今年年初的时候，海鸥旅游时遇到了一个挑着箩筐、带着孙子在路边卖人偶的老大爷，海鸥对其中的一个人偶一见钟情。

那是一个穿着旧时新郎服的人偶，他的眼睛和手都被红绸绑起来了，可脸模做得非常精致，就像被一个被家族逼迫联姻的小少爷。

——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可都是要被关起来的！

海鸥上前问价，最后花了999元买下了人偶。临走前，老大爷还送了她一张婚书。说什么成了亲，就是夫妻了。

如果换做一般人，可能会因为老大爷说的这句话，对人偶产生恐惧心理。可海鸥反而升起一股奇妙的念头。

她难道终于碰上了灵异事件吗？

再扭头想要问问老大爷人偶有没有什么故事，却发现，街上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回到酒店，海鸥便迫不及待地按照网上搜索来的一些结阴婚的法子，在自己和人偶身上试了。

当晚，她就梦到了一个穿着喜服、漂亮到雌雄莫辨的青年。那模样赫然就是人偶变成真人的样子！

海鸥激动过后，多少还是有点害怕。可相处下来，青年温柔和煦的性格，还有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彻底软化了海鸥的心。

——不是活人又怎么样？只要关心她、爱护她，就能做老公！

海鸥给自己的鬼新郎取了一个名字叫斯年，开始了形影不离的夫妻生活。

可好景不长，斯年能够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追问之下，海鸥得知斯年出现需要阴气的支持。

一开始，海鸥会带他去墓地和医院吸收阴气，但杯水车薪。

害怕斯年消散的焦虑之下，海鸥想起了老家。这时，斯年也告诉海鸥，如果能从活人那里得到一口生气，他至少一年不用担心显形问题。海鸥因为和他是夫妻，不计算在内。

种种因素之下，海鸥把自己的老家加进了剧组拍摄地的备选中，并促成了最后的结果，让剧组来到了这里。

——她想让斯年从剧组的这些人身上获得生气，也想试试能不能在老家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昨天到这里的时候，海鸥就找机会带着斯年去了自家的老房子。

一进门，斯年就兴奋地告诉她，屋子底下有东西在吸引他。如果让他吃掉那个东西，或许就可以出现在人类眼前，去公司接她下班了！

那她不就可以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一个这么帅、这么痴心对她的老公了吗？！而不是只能暗戳戳的在一些灵异论坛发些贴子！

兴奋的情绪一下子占据大脑，海鸥当即要打开所谓的封印，让斯年进去获得力量。还是斯年冷静的，用害怕担心惊动剧组的理由，让海鸥暂时按耐下来。

不想，第一天的拍摄还没结束，剧组忽然要暂时离开。

不管是海鸥还是斯年，都觉得剧组的理由有些奇怪。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决定现在就打开封印。

斯年说封印就在架子床下面，只要把床挪开，就可以看到了。

只是，临到头来，海鸥莫名想起小时候奶奶曾三令五申不准自己到这间房子里来，心里莫名的生出些不安来。

但斯年温柔的声音，和其描述的两人一起共进晚餐的画面，让她抛开了那些杂念。

——要获得什么东西，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嘛！

海鸥抓紧了架子床的雕花床沿，用力往上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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