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筠并未追问,谢飞鸢却不瞒她“掌门及诸位长老未探得天道所在,但掌门亦言,天道法则本就琢磨不透,庄周镇中人种种变异是灵力复苏的结果,但你也知晓他们此行除了人族,妖族同行的亦不在少数。说什么适合人族生存,又怎知,等待他们的是何种情形。”
叶筠唇抿的极紧,直至前方有同门报谢飞鸢:镇中活禽皆坑杀于镇郊桃林古树下,叶筠才略略回神。没了灵力笼罩,镇中被抽空的灵植灵物消失后,镇中除了建筑物也不剩什么了。
想来若不是怕动静过大,镇中建筑物都不复存在了。
叶筠和谢飞鸢一起入了桃林古树,在那古树下谢飞鸢告诉叶筠,有人在此设了一道万物轮转阵法。
叶筠轻触结界,树上有一个破空的划痕,叶筠突然便想到书生手中时时拿着的折扇。
刚入幻境内,便有黄泉道上的野鬼野物围了过来。
谢飞鸢冷哼一声,刚要动作破除幻境却被叶筠拦住了。
一路往里走,皆是黄泉道种种,黄泉花,黄泉中生存的诸鬼怪,一路行来,甚是无趣。刚要踏上忘川河,谢飞鸢抬手破了眼前幻境,却有一股大力袭来,恍眼间,叶筠发现自己已身处郊北的溪流旁。
在溪流旁有颗桃花树,树下坠着秋千,秋千旁一只胖乎乎的狐狸正追着蝴蝶嬉戏,树下立着一位白衣女子,在女子对面站着位墨裳年轻人。
“不知那二人说了些什么?”耳边响起这句,叶筠回过神来,只见谢飞鸢立在她身旁抱着手臂闲闲的看戏。
叶筠心中一跳,忙拉住谢飞鸢手臂“谢师姐。”
谢飞鸢耸耸肩“我又没说我要过去”,活落顺着溪流向前行去。
叶筠跟在谢飞鸢身后,一路绕溪流下行,走着走着才发现桃林古树近在眼前。顺着桃林古树对面的小径直走便是镇南。
由此,幻境该是结束了。谢飞鸢却拉住叶筠,示意她看往桃林。
在那桃林中亦有一白衣女子和年轻男子,只见二人似乎发生龋语争吵得厉害。走到近前,还能听到女子和年轻男子的争吵声。
“你这书生,”
“你这女子,”
“罢,我和一个凡人计较什么。”
“罢,我和一个女子计较什么。”
叶筠一向成熟稳重,甚少有被人气得说不出话的时候。眼前幻境中的叶筠却一副被气急的模样。
谢飞鸢看得兴味盎然,叶筠却眉头紧锁。
不错,叶筠已然看出,幻境中那女子乃是她,那年轻男子正是那书生。
可她同书生皆是极为自制之人,万不会有这等意气斗嘴之争。
所思无用,叶筠抬手破了眼前这一幻境。
只见视野一转。镇郊野林中,书生和女子被盗匪围困。
盗匪刀刀狠厉,女子顾忌颇多,处处受限。
女子护着书生且打且退,引着盗匪入了峰顶。匪徒皆被女子收拾殆尽,女子自己却也命悬一线。
原本被女子藏匿于林中的书生,却又显了身形。“仙子,我来助你。”
女子低呵道“放手。”
书生道“我若放手你焉有命在。”
女子抬眼看书生“你若此时逃命,还有一线生机。待到那些人回转你我皆会顷刻殒命。”
书生笑了“仙子休要框我,若你殒命,只怕那些人之后第一个杀的就是我了。”
女子冷哼道“狡诈书生”
书生浅笑“不敢不敢”。
女子暗暗握紧手中符篆,把符篆贴于书生,言道“若我力竭,你只管放手,此符篆应能拖延到师门来援救你”。
书生笑了,撕下符篆,不领女子情谊“我纵使力薄却不能叫你一个弱女子挡在我身前,我若没了担当,岂不是有失君子名节。”
谢飞鸢看的直拍手“有趣有趣,好一对神仙妙人。真不往我陪小师妹在这幻境中消磨半日。”
叶筠眼皮直跳“那不是我。”说着挥散眼前幻境,周遭景色一转已是回到最初的黄泉境中。
谢飞鸢起身笑言“师姐知晓,小师妹莫恼。”见叶筠面上并无恼怒之色,谢飞鸢悠悠道“这公子到真是个雅致之人,拖你入梦却随着你胡来。”
叶筠被谢飞鸢这话逗笑了“师姐觉着有趣,不过是寻到乐子。”说着话一转“师姐言这书生拖我入梦,想来师姐亦清楚此间种种不过是书生对我的试探罢了。”
“师姐,他待人不诚。”那几日萦绕心头的怪异突然有了出处,叶筠却不见半分释然。她问谢飞鸢“此界种种,外执法堂可会收录于藏字阁?”
谢飞鸢一楞,藏字阁非外执法堂主手令和掌门亲临,便是当事之人亦不能随意查看。此次事件虽已是甲级,但幻境种种事关乎叶筠,若叶筠不愿意便是外执法堂亦不能强行收录。
看她小师妹冷着个脸,想起她以往的绝决。谢飞鸢轻叹一声“小师妹,你且在看看在做决定罢”话落就出了幻境。
感知幻境波动,叶筠知此刻阵中只有她一人。
入梦这段,她并无印象。想来那书生怕她察觉异样心生警惕,入梦时段皆不同。
师姐问她可觉着那书生有何不同,现在思来,那书生待她果真多了几分宽容。
她性子不讨喜她是知道的,书生曾说她得昆仑仙长喜爱却也不然,山中老家伙们或许是喜爱她稳重些的,但大多数人亦言她性子太过一板一眼,无味至极。
门中同辈还好些,小辈同她相处却是略略不自在的。
她师父亦言:她最是守规矩,同她却不怎么亲近。
她以前从未觉着这样有何不好,可忆起同那书生相处种种,似乎比多年同门还要融洽。
知自己不该如此想,叶筠立即止住思绪。暗附道:且走这一遭罢。
黄泉境行来,刚要踏上忘川,没了谢飞鸢挥破幻象,叶筠仍旧感到一股大力袭来。在醒转已是庄周镇中。
屋内极是昏暗,屋外有隐隐哭泣声传来。叶筠方知晓,她现下入的乃是书生的视角,那书生原是死过一遭入了黄泉的。
由此叶筠方知,书生本名姓楚,阿初是后来自取的名。旁人知他忌讳,除了镇守夫妇皆不在唤他楚姓。
院中想起哀戚哭声,哭的有过世的楚氏夫妇,有自己亲族,也有对自身命运的茫然无措。
无任何预兆,镇中大部分人突然倒下,顷刻就没了呼吸。
有的如楚公子一般睡一夜后慢慢醒转,有的却是尸身已然凉透僵硬。
渐渐的,镇中诸人发现怪异,先是惊惧后逐渐麻木。
事发极至叶筠等人到来不过一载。镇中前后发生诸事极多。
山中树木要么无故枯死,要么枝繁叶茂。山中存活艰难,妖怪皆下了山。虽有昆仑同门镇守却也引出不少乱子。
镇中亦不得安宁,家中牲畜怪异发狂的极多,那几日,镇中牲畜杀了大半,镇郊的溪水都是红的。
最是无奈的,莫属天黑之后,第二日你永远不知自己和亲近之人有何变化。
叶筠随着书生视角一步步行来,心内起伏极大,种种情绪却已然按捺到极致。
昆仑弟子入镇,似乎这死气的镇子终于多了一丝鲜活。
叶筠看到沉睡的自己和面上隐隐癫狂的书生。书生用的入梦手法叶筠没见过,顺手学了学,发现极是巧妙。
在梦中,书生使了手段让梦境很多不合理之处淡化,他们如世间在平常不过的小儿女一般相处,但每每梦境结束,书生皆面无表情的扶去梦中种种痕迹。
叶筠作为旁观者且看的心中沉重,不知书生当时是抱着何等心态同她往来。
今日过后,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幻境内:桃林古树下闭目而坐的书生一如初见。
叶筠寻到此处,在书生旁靠坐下来:“书生,你不愿旁人唤你楚公子,只言自己叫阿初。想来你亦知晓,死过一次的人不该在这世间留有羁绊。这最后时刻,我陪陪你罢。”
其实,有很多谜题都没有解开,桃林中镇守神树因何枯竭,胡立为何断尾,山中野洞中的老怪到底是何身份同水墨染或水家有何渊源,山外栗子林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还有这书生缘何清醒与癫狂这些叶筠皆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往后,在不会有什么庄周镇了,镇中万物以血洗的方式抹杀着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
一路至尾,叶筠在幻境中呆了极长的时间才出了幻境。
境外:桃树古树下,谢飞鸢已等候多时。
叶筠问她“师姐早已知晓?”
谢飞鸢摸了摸叶筠脑袋“那书生古怪,你莫要平白沾染因果。”
叶筠点点头,唤了声“师姐”说着递出掌中灵珠。
谢飞鸢有一瞬沉默“想好了?”
叶筠笑了笑“封了吧。”
谢飞鸢和叶筠往回走去,一路沉默,临近山城别庄,叶筠问谢飞鸢庄周镇可会就此消失。
谢飞鸢告知叶筠,此地会被封印。若干年后或许会有弟子机缘巧合来此历练。叶筠点了点头,不在问其他。刚迈入山城别庄却一下昏死过去。
谢飞鸢被吓一跳,外执法堂主和第一长老诊断后只说“应是心绪起伏过大,无甚大碍。”眉却不见舒展。
谢飞鸢讲了讲桃花林诸事和叶筠交谈种种对答,以及桃林古树幻境见闻和叶筠亲手收录幻境封印于藏字阁中之事。
第一长老暗叹一声:“看起来最冷清冷情之人,最是受不得共情之苦。以后休要再提那书生半句。”
此话不言,三天后,诸事毕,昆仑众人返回昆仑仙山。
在内执法堂办过种种手续,此事方告一段落。
被外执法堂主和第一长老断言的“无甚大碍”却让叶筠病了不短时日。
同辈九人人中,除了在外出任务的五师兄和闭死关的大师兄,其他人皆来探望过叶筠。
一时间,平日冷清的太极峰极是热闹。
热闹了月余,叶筠突然说要闭关悟道,把这满腔热情关爱小师妹的众师兄师姐气了个够呛。
叶筠这关一闭便是九载。
凡间有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之说。昆仑仙山和凡间时间流逝自是不同。人间数个春秋过去,昆仑仙山仍旧是叶筠闭关前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