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因他这句话,她看向他的眼神才带了些别的情绪。
陆远澂有些看不懂,但绝不是肯定。
花月笑了下,回答他:“公子,奴婢没有生气,而且这不过一桩小事,奴婢怎会生气。”
她的眼神很诚恳。
花月并未说谎,她没有因为这样的事生气。恰恰相反,陆远澂反而提醒了她。
某种程度上,她感激他还来不及。
陆远澂得了她话,像吃了定心剂般,缓了过来。
他知这个时段侯府还没有给下人们放饭,于是他让花月领着她去瞧一瞧她的做事成果。
陆远澂细细瞧着,还竟有几分意外。
没想到这样粗枝大叶的女子,打扫起内务像模像样的。
花月不知陆远澂有些洁癖。
于她,她做事力求完美。
陆远澂观望自己的房间,又想到了花月的房间,如此仄小。
这就是她的房间么?
待陆远澂离开后,她掩藏在衣袖里的微微握紧的手一下舒展开。
她总有一种感觉,陆远澂有点危险。
*
翌日一早,她便被掌事扯了起来,等候陆远澂起来去服侍他。
天不曾凉,花月说到底也是个孩子身体,有些没撑过来,打了个哈欠。
掌事是个比较严厉的女子,她本来恭敬作揖,听到身旁动响,用一记警告的眼神看向花月。
花月被震住,跟掌事一般,乖顺站着。
听到屋里有人传唤,掌事让花月快些进去,去服侍公子起身。
花月一进去,就低下头,不敢东张西望。
行至屏风后,她停了下来,等陆远澂的吩咐。
她把净面盆端着,任由陆远澂净面后将擦过的湿毛巾又丢进盆里。
大概是陆远澂有点毛病,他丢面巾的力气不小,竟有一些水沾到花月的衣领子和下巴。
陆远澂已十七,早不让人近身更衣。
花月端着盆等他离开后,才敢退下。
等她走了段距离,她碰到一直候着她的掌事。
掌事等她就是要带她去熟悉府中各处。
事出突然,且陆远澂没有通知她这个掌事,她还是听几个小丫头才知道陆远澂多了个贴身侍女。
花月跟在掌事身后才觉察出不对劲,她怎么还维持着显身状态?
掌事算是看着陆远澂长大,知道这个少年的脾性。
她瞅着花月的模样也不是很大,还是有些担忧。
问花月多大了,她也不清楚,掌事见状更头疼了。
花月看看她,又垂头,半天了掌事才放过自己。
陆远澂不在,她又无事可做,那她还是去琢磨一下松烟砚吧。
偷摸溜进书阁,她一步步走进书案,拿起桌上干涸的砚台,摩挲起来。
情况如她所料,她没有进砚台里。
但是她却记不得这砚台是如何与她联系在一起的。
还有陆远澂。
花月离开侯府时大可以偷走砚台,可陆远澂呢?
她要如何解决和他的纽带联系呢?
花月忽然感觉人生好艰难哦,虽说是陆远澂的贴身侍女,但是他要外出,她还是一无所知。
不过,自己也算有个安身之地,且行且看罢。
*
这两日是陆远澂难得出来玩的日子。
学社夫子前几日病了,没人授课,其他人也无法管住学社里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和小姐们,于是干脆就放了个两日假。
这天起,陆远澂就要早起去上学了。
作为他的贴身侍女,花月被掌事带着适应这些工作。
要给陆远澂准备好吃喝玩的,也要记着他该带的书。
陆远澂不爱读书,对那劳什子书不感兴趣,因此身边也没个书童帮衬。
花月问他:“那公子平时上课需要什么书啊?”
陆远澂很随意,摆手说:“你看着来。”
花月这下觉着惊奇,多看了他两眼,书社竟这般自由么?
她将自己所想说出后,陆远澂“嗤”地笑了:“我都不带书去上课。”
花月惊了:“那公子如何上课的?”
陆远澂读着手里的话本子,不作声。
花月这下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他要上什么课,干脆把他的书全装上了。
想了想掌事的话,陆远澂一天都在学社,只得在傍晚时分回来,她又找厨娘做了些可存放的零嘴和饮品。
又问陆远澂一些问题,她捣弄半天,弄得整个房间都有些闹热。
陆远澂抬起头,想看看她在整什么幺蛾子。
一看她身前的包袱鼓鼓囊囊的,陆远澂扯了扯嘴角:“明天你跟着我去学社,有本事你再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都不听课,要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花月还没去过学社呢,闻言很意外,手上动作更麻利了。
她望着悠哉悠哉的陆远澂,好奇:“奴婢也可以跟着公子去吗?”
花月说的时候带了些小心翼翼。
陆远澂点头:“自然可以。”
不过以往的他压根就不听课,带人去多余了。
看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就好心带她去见一见罢。
她格外激动,睡得浅,竟起得比平日里还要早,掌事来了都不免要嘟囔几句。
花月表面很乖顺般被掌事带过去,可私底下,她早就醒来了,并发现自己显身状态消失了,她火急火燎飘去陆远澂那。
本来她不想靠近陆远澂,只想去碰一下他的外衣,但奈何作不得数,她只能站在帷帐里,伸手碰了一下陆远澂。
他睡觉时褪去了獠牙利爪,尤其是全身裹在被褥里,更显得乖巧和顺。
花月不知该从何下手,最后只好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发尾。
少年发尾柔顺,像上好丝绸般,令花月动作更小心了些。
她收了手,轻轻碰了下床沿,知晓显身后,她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此时已近陆远澂平时醒来的时候,她蹑手蹑脚撑起床帏,刚想转身离开,陆远澂忽然翻了个身,一只手外搭出被褥,碰到花月了。
花月被吓了个激灵,瞬间动弹不得,只能等他平稳下来后,才离开床帘。
她蹑手蹑脚,走一步缓好几步,生怕被发现被治罪。
等彻底离开陆远澂房间后,她才缓过来神。
她有些出神,她好像一位不愿惊扰自家媳妇儿休息的丈夫。
花月拍拍脸,将这个念头抛至脑后,她看了眼天色,赶紧抄着小路回去了。
屋内。
过了会儿,陆远澂缓缓醒来。
床前还弥留着那个女人的气味,淡淡的,很舒服。
*
服侍陆远澂前,掌事派人给花月收拾了一下。
毕竟公子吩咐了,她要跟着他一起去学社,她要是穿得太朴素也不行,落了侯府的面。
花月模样可人,掌事让人给她穿上一身还算明丽的衣裳。
打扮好后,掌事看了眼,还行,就领她去交差了。
这回花月端着面盆时,陆远澂没有那般粗暴,没有破坏她这一身刚换好的衣裳。
估计他也看到了罢。
花月背着自己装的大包袱,亦步亦趋跟在陆远澂身后。
等到了马车前,他停了下来。
花月没反应过来,直直撞了上去。
她还没来得及说疼,意识却先一步反应过来自己要闯祸了。
她赶紧跑到陆远澂面前,替他放了脚凳,扶着他上去。
她后来已听说陆远澂有洁癖,因此扶他时她的手缩在袖子里。
陆远澂不曾说过半句话,可花月感觉到他似乎心情很好。
放好脚凳后,花月站在马车边上,跟着马车走。
花月封在砚台里许久了,还未曾真正锻炼过,因此走了一段路就隐隐觉得自己的脚在抗议。
令她更难受的是,她自己昨晚收拾的大包袱自己今日一直背着走。
花月额前密密麻麻都是细汗,但她一定要撑住。
好不容易陆远澂开口带她出来,她不能给他添乱。
学社还是有段距离的,等他们到时,花月的脚隐隐约约的发疼。
不过,到了学社,花月还是很高兴的。
学社很大,竟有侯府一半大小。
学社来往的人很多,各个穿着绫罗绸缎,锦衣玉裳。
花月知晓这些人都身份非凡,跟着陆远澂跟得更紧了。
趁着没人,她又悄悄碰了一下陆远澂衣服。
陆远澂熟门熟路的,领着花月到了一个学堂教室。
这座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坐着了,陆远澂目不斜视,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花月没座位,也不敢坐,只好孤零零站着,垂头不语。
陆远澂一坐下,就有不少人找他搭话,与他寒暄。
花月自然也被他人注意到了,苏飞宇眼含笑意问陆远澂:“这位姑娘可从来没见过啊,是你的侍女么?”
坐在这的都不是简单的主,有眼色着呢,花月跟个木头梆子般,又一身侍女打扮,自然是让人一下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花月不太敢看别人,即便是提到了自己,她还是低着头,让人瞧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
陆远澂瞧着挺不高兴,没有理他,只是靠在椅子上,把头撑在交叠的双臂上。
他漫不经心看了眼花月,问:“你不高兴么?”
花月听到陆远澂的声音了,不太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忤逆他,只好微微抬起头看着他回答:“高兴的......”
她很努力想挽起一个笑容,给陆远澂看。
陆远澂扯了扯嘴角,有些木然:“不会笑就别笑。”
花月一下就老实了,干巴巴道:“哦。”
等人来齐后,夫子也夹着书走了进来。
他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这几个少年少女,见怪不怪。
他将手里的书摊开,开始抽人温习上次讲的内容。
花月在夫子来前,就把所有书都掏出来整整齐齐堆到陆远澂桌子上,方便他拿。
没成想,他一上课就睡觉,完全不顾其他人。
花月忽然明白他上次为何要笑自己了。
他原来真的不听课,真的也不带书来。
上了课后,教室里的人不再投射各种各样的目光看她,她放松下来,观察着。
她望着其他一些跟她一般境遇的人,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傻愣愣站着啊......
不过很快,她就聚精会神听课。
夫子早在刚上课时说了,他布置的课后作业将在他讲的这堂课里,陆远澂睡着了,她还是有必要记一下的。
站着听效率就是高,花月觉得她知道了好多东西。
但她隐隐约约记得,她本来就记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