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别时竟坐在他视角的侧面,公事公办地问出这个疑问。
江缔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都有些痉挛,眼睫疯狂颤动。很显然,他现在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带着肢体反应都脱离控制。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整个实验过程可以说只有你最清楚,连每个步骤都是你亲自把关,所有的细节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得如此具体。你说事情不会有问题,但是现在就是出了差错,你说你不知道?”
别时竟的语气带着质问,几乎算是逼问,道:“现在志愿者出事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那这个后果由谁承担?!”
於濯尘在一旁拍了拍别时竟的肩背,试图让他平复一下心情。
“实验失败了无所谓,毕竟这都是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失败了可以再来。但是现在的关键是,虞杉出事了。”
别时竟的目光凛冽,周身的气质骤然冰冻,说出现实:“说到底,虞杉根本就没有义务帮助我们做实验。”
在此之前,千护万护的决定和承诺,在这一刻都成了弥天笑话。
人,没护住。
事情已然成了这样,别时竟很难不生气。
变故总是接踵而至,而件件都是预料之外的。
於濯尘坐在他身边,手抬起摸了摸别时竟凌起的耳朵,轻轻地安抚了一阵。别时竟看他一眼,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随后抱臂往椅背上一靠,闭目不再说话。
如此这般,於濯尘才往前站了站,离江缔更近了一些,半截身子挡住对方的视线,确保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江缔看不见别时竟。
“江叔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希望的就是后续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於濯尘向来一副万事不过心的状态,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就只剩别时竟,其余时候都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他好声好气地建议道:
“江叔叔你好好休养,早日对后续事情做出一些打算。实验失败了不要紧,但是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说法和方向。”
他朝江缔的方向倾了倾身子,一错不错地望进降低重新睁开双眼看着他的眸底,微笑一下。
“毕竟,哪哪都看着呢,不要让特调研院看我们的笑话。”
江缔看向他,半晌疲惫着说:“我知道。”
得到答复,於濯尘也不打算多留,他站直身子对着江缔说:“江叔叔你好好养病,祝你早日康复,我们就先回去处理后续事情了。”
说罢转身走到别时竟跟前伸出手,后者像是有感应一般睁开眼将手搭上了於濯尘递过来的手上,借力起身。二人短暂地对视一眼,随后朝病房外走去。
路过江缔的病床的时候,别时竟颔首告别。
门被轻轻关上,独留一人的空间里发出一声长叹,飘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
“真生气了?”
於濯尘走在别时竟身边,对他之前的反应发出疑问。
后者斜睨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所以你也少惹我。”
一句不痛不痒的威胁反倒逗笑了於濯尘。他自然看得出别时竟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是担心自己有什么疏忽的地方,现在看来,别时竟足够让自己了解他。
“之前楚队打过电话问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只能如实禀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整个专管局内都知晓这件事情的发生,怕是又要有一场小动乱了。”
别时竟沉着声音叙述着事实。
对此,於濯尘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这件事都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他有些自嘲:“果然还是不能把希冀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看着身旁川流不息的世象,说出的话意味不明:“我本以为这一切真的快要结束了,等新药研制出来,沈澈、陈与鹤、迟逅、我哥,以及更多的人都能有一口喘气的机会。”
“会的。”
别时竟侧首看向身边的人,他坚定地承诺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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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的失败给江缔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心情郁郁迟迟无法开解。
对于他来说,相同的事情可以说是经历了两遍。
一次是侥幸得生,一次是亲身经历。可无论是那一次,都是一种无法释怀的痛苦。
“倦哥和方主任当时,遇到的也是这样的困境吗?”
江缔坐在轮椅上,独自坐在医院的楼道前。这一层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轮椅停在走道尽头的大窗之前。周围的环境十分寂静,竟也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搅。
这一次经验让江缔受到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坎,那道坎在曾经的事情之下逐渐成型,一直默默潜伏,却在这次的变故之下迅速长高,形成一道壁垒,将他的思维牢牢禁锢在其中,难以解脱。
于是乎,反映到身体上的特征便是双腿受到心理作用上的损伤,短时间之内只能依附于轮椅。
“不知道。”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地自我询问,却不料得到了回答。
江缔微微转头看向来人,又转回去:“你来了啊。”
於濯尘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同样看着窗外的景象。恰巧一只飞鸟不慎撞在洁净透明的玻璃上,发出“咣”一声闷响,随后垂直坠落下去,消失在视线里面。
江缔看着这一状况,眸光毫无波澜。
“已经一周了,医生说您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於濯尘开门见山,将自己的目的明确地铺在面上。
如预料中那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要一再一蹶不振下去吗?江叔叔,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振作,找到一个新的目标,找到之前的失败原因,重新开始。”
於濯尘的话入不了江缔的心。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很多人来探望过江缔,明里暗里带着的意思都是希望江缔能振作,不要再萎靡不振下去,然而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反应。
江缔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虞杉也不会希望看见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的吧。”
提到虞杉,江缔的内心突然开始悲痛,他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几年前的方枕竹、於倦书,想到了曾经在同一个项目组待过的所有前辈和同僚,想到了这次实验里面所有给予他支持和鼓励的人。
蓦然间,江缔开始疯狂咳嗽,咳得整个身子都在震颤,半天停不下来,连轮椅都被带得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
“我……”
江缔轻声开口,仅仅泄出了一个音节就没有了下文,仿佛刚刚的话都只是一个错觉般。
他看向於濯尘,对方身上有倦哥的影子,还有方主任的气魄。
於濯尘大概也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见到他的反应也没有排斥,只是任由他注视着。
“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解决和重启,而不是半途而废。那些失败的数据和牺牲的一切,要有所价值,不要再让那些东西变成一个个数据垃圾,淹没在被放弃的废料之中。”
“虞杉怎么样了?”
江缔问。
於濯尘顿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常,他攥紧拳头又松开。
“你最后看到的样子,就是他的最终。”
这句话何其残忍,每一个字都在告诉江缔,对方的死亡是自己造成的。
“有时候我真该觉得,应该永远闭上眼的是我,而不是这些前赴后继的人。”江缔难得开口说了很多,连自我剖析都显示得明明白白。
“我很难否认你。”於濯尘就事论事道:“但我依然信奉,每个人活着有着他本该有的价值,除非你是十恶不赦。”
他直直盯着江缔疲态的眼睛,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我觉得你不是。”
江缔没有说自己到底是还是不是,显然一切都不重要。
於濯尘看了一眼腕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别时竟给他发的信息,他回复过后就重新摁熄屏幕,放回口袋。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他跟江缔坦白着自己的行程,临走之前又陪着他站了几分钟,享受着一句话都没有的寂静和沉默。
“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能重新回来,告诉我们你的坚定。”
这句话之后,於濯尘就离开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江缔维持着本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时不时有冷风吹过,拂过他孱弱的身躯之时,伴随而来的就是时有时无的咳嗽。
就在他再一次咳嗽完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有一只鸟,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还未缓过那阵晕头转向,但仍然竭力地扑棱着翅膀,重新回到高中,在几番摇摇晃晃之后归于平静,重新恢复生机,奔向广阔的天际。
江缔认出来了,这是那只摔倒了又重新爬起来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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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件事情牵扯的范围过大,想隐瞒都是瞒不住的。
身处东临的褚寂旅等人知晓了新体征调查处理局研究的最新状况,纷纷心觉落下一口气,但仍然持有怀疑态度。
褚寂旅招来管家,吩咐:“盯着专管局和实验室那边,一有任何情况随时通知,我得让这件事情发酵起来,再闹大些,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无能。”
“到时候,那些链路就还是掌管在我的手中。”
褚付昇对他的反应和语气置若罔闻,心里只有褚寂旅对自己的交代,倾身领命:“是。”
错过身的瞬间,一位浑身浴血的人被带到了褚寂旅面前。
长发缠绕浸泡在血液里,贴在脸上和脖颈处,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人还活着。
“红姐,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地上的人强行撑起身子,颤声道:“谢谢家主,定不辱命。”
“去吧,如果出了差错,就不必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对不起,断更已久的我回来了,这就恢复更新[可怜]
后面还有一点情人节小番外献上,不过应该很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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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