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人就是要干专业事。
擢轩小队几人排排站以此跟别时竟汇报状况。
迟逅连夜蹲守,几乎熬了个通宵,白色的尾羽都显得有些狼狈,背部青绿色的羽毛光泽淡了很多,但整个人却有着异常的兴奋。
“队长!抓到了一些多次高价购进药剂的人,审问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别时竟抬眸看向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迟逅振了振精神,快速地捋过一遍关键信息,娓娓道来:“有人找他们给了他们一笔钱,示意他们按照对方说的时间和频次去药店购买相应药品,不管多高价格都可以,同时做这些一定要让他人看见。”
顿了顿他补充,这点沈澈那边有账户信息可以印证。
沈澈顺势点点头,赞同了迟逅的说法,将这些人的进账收支递给别时竟看。
这些人本来就是缺少药剂的人,本来因为药价突飞猛进疯涨投入口诛笔伐的人群中,宣泄自己的不满。
然而总有变故发生。
一群陌生人找到他们,告知他们可以免费给予药剂同时还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代价就是帮个很小很小的忙。
综合对比之下,百利而无一害,同意这笔交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情况的群众见有人第一个吃螃蟹,便纷纷跟上,不顾高昂的价格也要购进特效药来度过后遗症时期,现在因为高昂价格而停滞一段时间的交易重新恢复,甚至开始暴利,不少人倾家荡产去拥蹙这件事。”
迟逅厌恶又无奈地说着所面临的现实。
这场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药价,证明所有人缺了药再也没法生存。
可悲,可恨。
别时竟沉思片刻,转向陈与鹤:“你那边什么结果?”
陈与鹤垂着虎尾靠近两步,用他一贯有的沉稳语气告知:“烂柯最近来往的人大幅度减少,没人知晓原因。派了人去里面探查,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闭口不谈。”
“不过……”
迟逅急着问:“不过什么?”
“在烂柯东街角落里,有无数的尸体。”
别时竟掀起眼皮冷声问:“哪里来的?”
陈与鹤:“被人打包扔过来的。”
他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其他人,不忍直视道:“这里面所呈现的只是部分,实际上这只是冰山一角。”
众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冷峻。
在这个人有时候都不算是人的时代,他们就像垃圾一样被丢在世人不知道的各个角落里面。
“这是打探的人绕远路躲过猜疑之人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别时竟道:“躲?”
陈与鹤正色道:“对。回来的人说,他在烂柯里面打探的时候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有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一直跟着他,试图甩都甩不掉,但是一直没有对他出手。”
“为了谨慎,他选择绕了远路,尽量打消自己的目的,伪装成生活在东街那边消息闭塞的人,最后找准时机才出来的。”
别时竟思索半晌,道:“那人不一定是对面的人。”
他的行为,倒更像是在……提醒。
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暂且按下不提,至少从现在看来,对方和己方并不是对手,只要不是利益相悖,就好办多了。
别时竟吩咐陈与鹤:“派人继续盯着烂柯,人手撤掉大半,如果可以,把跟踪过的那个人带出来聊一聊。一切量力而行,不要血拼。”
“明白。”
说着别时竟示意沈澈打开卫星地图,大屏上连接终端,众人清晰地看见地图逐渐缩小,从全球锁定到东临,从市区锁定到一片废工厂区域,最后定格不动。
别时竟指了指上面的位置,稳着嗓音道:“直角岛那边传来的消息,有被救治回来的人记得大概过程,最后我们锁定了这片废工业区。”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便是真正的案发地点。”
-
废弃工业区。
名如其实,这里的工业片区保留着上世纪的模样,新型生产设备在这个地方是无法看见的,一切都是需要人工操控的老旧设施,如今已被时代抛弃,静静地停留在这里,任由时间在钢铁上落满尘埃。
这片工业区之所以被遗弃,除了设备的不堪,更是整片建设的落后,对于维修维护成本远大于新建成本的建筑设施,几乎都会选择后者。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工业区是开放性的,除了放机器设备的地方,其余地方没有明确的门,宽阔又不显得空旷,顶棚全是透明顶板。不过也是有区域性的,后半截几乎是露天存在的。
旁边有一条巨大的排水沟,里面不再是重工业下的污水废水,但却仍旧是脏水满满。
雨水混杂着灰尘和泥土,泡着各种各样的尸血,颜色深沉暗生杂草,根本看不清本来的颜色,腐烂的气味徘徊在这片空间。
迟逅跟在别时竟身后,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一句话,一向喋喋不休的他哑口无言。
身后的外勤组有些人心理素质稍次,脸色发白忍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跑到一旁差点把胃都呕出来。
呕吐让他们的生理泪水流动不止,喃喃道:“这也太残忍了吧……”
“这还是人干的事情吗?!”
“何至于此啊!”
……
“喂?听得见吗?别时竟?”
跨国连线中的声音唤回了别时竟翻涌的思绪,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
嘶吼、绝望、创口、伤疤,又或者是痛苦、平淡、无助、后悔。
各种各样的情绪笼罩在别时竟心头,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来气。
痛苦无源,但伤害有根。
他所看见的,是和恨与爱挂钩的恶,属于人的另一种姿态。
脏水几乎要蔓延上来,里面浸泡着数不清的部件。手臂、脚掌、耳朵到处都是,除却身体是完整的,其余的就像剪枝那般,全都被修剪掉。
更有无数的新体征人的构造。
浸满尸水的猫耳、残缺只剩半截的犬爪、血肉模糊的鳞片、连根拔起的羽毛,比比皆是。
它们就像一个个零件,被随意地组装起来,又因型号不符,被随意地抛掷在各处,任由其发烂、发臭。
无人问津。
.
於濯尘焦急地等待着别时竟的回话,在沉默的时间里皱着眉就要拨通其他人的电话,却在手即将按下的那一刻听到了回音。
“我在。”
“别时竟?”
“是我。”
於濯尘松下一口气,缓解气氛道:“想我了吗?故意不说话是想引起我的担心吗?”
“……”
别时竟张了张口,轻声道:“看见的东西太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
跨国连线是於濯尘要求的。
前一天就在别时竟上报了自己的发现和打算之后,楚惟等人许可了他的行动,恰时於濯尘就在一旁,提出要全程连线,同时要将目之所及同步到直角岛去,以便双方互通信息,快速获得进展。
别时竟思索了几息还是同意了。
正如此刻,於濯尘一声声的话语落在别时竟耳中,好似一颗静心药丸,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於濯尘。”
“嗯?”他回应。
“没什么,你少说点话,影响我行动了。”
於濯尘在那头笑了一会儿,应了他:“好的,我少说一些。”
此时,连线的耳麦滋滋响了几声,无语至极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
“我说两位,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不是你们私聊间?”
楚惟如是说。
他是真的有些无语,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别时竟:“……”
他察看了一下频道,确确实实是每个人都在接通,沉默了好几秒,快速掏出手机给於濯尘发出一条消息,而后闭麦一言都不发了。
於濯尘通过现场视讯看见了别时竟的小动作,莞尔一笑,手机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你死了。】
於濯尘眼底的笑容更深了。
他动动手指,发送了回复。
【你亲自动手吗,我求之不得。】
那头的别时竟短暂地抽身之后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现场身上。
他一抬手,众人向内摸索的脚步止住。
“虽然大概率已经人去楼空,但小心为上,遇事先保命,不提倡以命抵命。”
他头也不回地严肃开口。
“明白!”
越往里面,残缺就越来越多,但是通过一路的锻炼,没人再拖后腿对这种情况作出特别大的反应。
纷纷警惕周围。
突然,啪嗒一声,别时竟循声望去。
镂空的铁质脚手架平台搭成的阶梯上面有一只猫,通体一身黑,连那双瞳孔都是黑沉黑沉的,但亮得异常。
那猫蹲在栏杆上,遥望着他们,抬起前爪舔了舔,末了又放下,直直地看着他们。
别时竟双指并起在身后示意,瞬间就有人三两步攀上阶梯撵上黑猫,几下围堵就将猫逮了回来。
黑猫被擒住后脖颈拎到别时竟面前,后者无视对方的哈人姿态,细细巡视了几圈后将它扔到迟逅怀里。
“阶梯上有间屋子,里面有人,抓来。”
陈与鹤带头上了阶梯,闯进门拎出来一个唯唯诺诺的流浪汉。
被带到别时竟眼前的时候头都不敢抬,一双眼睛到处瞟,就是不敢跟别时竟对视。
“说。”
流浪汉磕磕绊绊:“说、说什么?”
“你知道的一切。”
“这位长官,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说不出来啊。”流浪汉连连喊冤。
别时竟无动于衷:“这猫你养的吧,这么恶劣的环境被养得如此蛮横,怕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闻言流浪汉还没怎么样,那只猫在迟逅怀里扑腾了好一阵,被后者压住动弹不了,朝着别时竟的方向哈气。
迟逅看看怀里的又看看队长,心里不由得跑偏:这算是同物种相斥吗?
流浪汉不敢看别时竟,嘴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听懂,只要会说就行。”别时竟冷声道,“你最好乖乖配合,否则我不介意动些手段。”
连线那头的领导:“……”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当作没听见。
流浪汉被他一身的气势骇住,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我是几个月前游荡在这附近的。当时的片区有声响,我觉着疑惑,明明这里已经被废弃很久了,哪会有这么多动静。我就悄悄溜进来了。”
要说知情,流浪汉也算半个目击者,他看见了那群人的撤退。
手无寸铁的他自觉对上这样一群残忍的人没有好下场,于是悄悄地躲在一处角落,看着众人拖着东西迅速退离开。
他不敢动,连离开都不敢,就蹲在一处角落等所有踪迹消除。
“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发现我,或许发现了,只是不在意,总之我看见了他们离开的过程。后来这个地方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满地的尸肉,还有一只被忽略的黑猫。”
他指了指迟逅怀里的猫:“那只猫蹲坐在一块没被污染的地上,静静地看着我,鬼使神差之下,我就把它捡来养着了。反正我一个人是流浪,多一只猫也没差。”
听完他的叙述,别时竟没有继续深究,更没有进一步问询那群人的特征,只是同他说:“这猫是故意让你留下的。”
流浪汉大骇:“这么说他们早就看见我了?!”他又不解:“那为什么不杀我?”
别时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毕竟他又不是那群人,怎么可能摸得清他们的心思。
他轻声道:“这只猫是为了让我看见。”
沈澈皱了皱眉,迟逅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这只猫和我曾经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