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宋问起墨颜想去哪里时,她表示自己还在等夷鸯的消息,虽说那些摇光弟子在满天宇的寻人,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敢回摇光村。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墨颜绝对还是偷偷溜回摇光村最为稳妥。
祁宋此次下山是受了父亲的急诏,可他放心不下墨颜,便随着墨颜同行,把她安然送回摇光村后,他自己再飞回玄洪渭城,故而修了一封传音术回去表明自己要晚到一段时间。
二人同行,墨颜自然求之不得,他们在下一个村子歇了一晚后,第二天又动身向着摇光村出发了,而这个村子的集市,也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墨颜跑到一家满是玉镯的摊贩上仔细瞧瞧,对这些首饰之物简直是爱不释手。
“夫君,你瞧,这些翡翠镯子哪个好看?”
少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盯了很久,愣是没有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于是笑道:“我觉得……都好看。”
墨颜叹了一口气,看来是位直男没跑了,她挑挑拣拣出两个白中带绿的镯子,一个套在自己手上,一个拉过祁宋的手套在他的手腕上。
她笑着道:“你可知这镯子的含义?它的意思是——套牢你了。”
少年闻言,站在原地看着左手上的镯子楞了一下,继而抬起眼皮看着那位笑靥如花的女子。
他脸红的跟苹果一样,轻声问:“我该回答不知,还是——好的?”
“来来来,都给我打包起来,”墨颜心情激动的搓搓手,压根没在意一旁的祁宋,对这些即将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垂涎欲滴,“老板呀,你这成色比较普通,我还买这么多,总得优惠点吧。”
“行行行,给你个老客价。”
“好嘞,祁宋,快付钱呀!”
等祁宋的思绪拉回现实时,却看见墨颜抱着满满当当的一布袋的玉镯,铃铛作响。
他惊讶问:“不是一对玉镯便代表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你买这么多作甚?”
“对呀,往往情深难以到白头,多套牢几个,总有一起到白头的,钱你别忘记付了。”
“……”
祁宋无言,扬起的嘴角又放了下去,一副不开心的表情。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座名为“鹰城”的小镇。
这里隶属于天宇边境,与黄荒国接壤,地处偏僻,还在太始大陆边缘,但物产资源丰富,土地肥沃,经常会有修灵者来此地历练,故而这里也算的上安居乐业之乡。
墨颜与祁宋二人穿过这个镇子,再走上十天就能到达摇光村,摇光村有摇光派守护,也是令墨颜胆战心惊的地方,但是她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就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阵列身着灰色铠甲的士兵前来开路,冷酷无情的将拥挤的行人强行堵在两边,把摆摊的位置都挤在了墙角,许多百姓看他们的行头都敢怒不敢言,他们毫无表情,只照命令行事,让出中间一道宽阔的道路来。
“颜颜……”
刹那间,人群慌乱,险些造成踩踏事故,平民百姓无人敢与天宇士兵所抗衡,只好都人挤人,有的鞋子被踩飞了,有的孩子都丢了,却只能等这位大人物过去再来寻找。看热闹的围在一起想知道这是谁家有这么大的排场。
祁宋紧紧握住墨颜的手,即使在人群当中二人也未曾被冲散,他们随着人潮被推到了一旁,挤在最边上。好不容易等稳定下来后,二人又相视一笑,这时墨颜才发觉,自己被他牵起的手就没松开过。
两旁的路人拼命的拥挤,少年将墨颜牢牢护在怀里,像是在护着一块极其脆弱的稀世珍宝般。而墨颜手里拽着少年腰间的衣衫,彼此胸口贴近,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少年冲她笑着。在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来自少年的安全感。
呵斥声、询问声、交谈声,齐声而来,已然听不清谁说了什么。
这时,一支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先是由六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前方领路,他们各个昂首挺胸,士气昂然,眼神如苍鹰一般犀利,耳朵似猛虎般警觉。灰色的铠甲凌冽着光芒,纵使在烈日炎炎之下都感到寒意与恐惧。
其后面是十辆战车,每辆都有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威力巨大,在战场上可造成敌方死亡无数,他们身上的尘土飞扬彰显着他们立下的赫赫战功。再后面便是威严肃穆的各路副将、参军……他们的面色以及身上的铠甲都带着冷冷杀意,两边百姓看见他们连讨论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一些,生怕冲撞。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支队伍,才替天宇拿下了地宙国。
正当墨颜纳罕是何方人物出场时,关于这支军队的所属之人便如声浪般在平民中传了开来。
墨颜与祁宋只能在最后一排垫着脚向远方眺望,在他们身边的几位妇人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妇人一问:“这谁啊?好大的排场?”
妇人二凑着更前方的讨论声听了一耳,回答道:“听说是国师大人?国师就有自己的军队?不应该是将军吗?”
妇人三接过话茬:“国师大人你们都没听说过吗?”
妇人一二纷纷摇头:“快说道说道,又是何等人物啊?”
妇人三神气道:“国师大人名讳观止,是我国的国师,是位天纵奇才。传言他十六岁前籍籍无名,十六岁后一战成名,他一人便是千军万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妇人一恍然大悟:“一战成名?!难道就是他带头灭了地宙的那个国师吗?”
妇人三肯定道:“没错,就是他。修灵者的灵器大多数是刀枪剑戟之类,而他的灵器却是身长不足一尺的布面傀儡娃娃。曾有人在战场上见过,他高坐青山之上,睥睨人如黑蚁的战场,仅用五根薄如蚕丝的银线控制傀儡娃娃,使其不断在敌军中穿梭,谈笑间灰飞烟灭。而每次战后他会将傀儡娃娃清洗灰尘血迹,重新上妆,故而有人给了他一个称号……”
妇人二急着问道:“什么称号?”
“玉面妆成万骨枯。”
墨颜喃喃:“玉面……妆成……万骨枯……”
“哦~原来如此,有了这位国师,怪不得能将地宙国收入囊中,这下我们天宇国力强大,说不定再吞并其余三国,统一大陆也未可知啊!”
墨颜竖着耳朵,听完只得暗暗感慨。犹记得幼时他还只是娘带回来的智力受损小乞丐,整日以耍傀儡戏赚钱为生。
后来娘去世,墨颜再无顾忌,就与夷鸯一起搬去了摇光山,与观止就再无联系。
也不知道他后来如何恢复的正常,还拥有了强大的灵力,还成为了天宇的国师,还一人出战就灭了地宙。
墨颜抬头问祁宋:“夫君,你与……这位国师,谁的灵术更高?”
祁宋有些难过:“自然是他,听闻他如今已是亖境北方,离升仙成神仅一步之遥,我自然……比不上他。”
亖境!北方!
离升仙成神……一步之遥!
连祁宋……都比不上的……观止!
墨颜若有所思,可是被身边的议论声打断,他们的谈话涉及方面越来越广,从身世背景到容貌府邸。墨颜此时抬头才知,原来是观止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才引得诸位百姓想入非非。
只见此时的观止不似小时候那样,已然改头换貌,一身青灰色长袍加身,清雅秀气,也显得脸色更加苍白,犹如老君山上的皑皑白雪,美绝又凄凉。也许是从小有上顿没下顿的缘故,身形瘦弱不堪,他的个子也高,看上去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跑似的。
他坐在骏马上,由小侍牵引着向前,漆黑的眼眸望着世间万物冷漠又疏离,墨颜就这么抬头凝望着他,像是在窥视着天上的神仙,此刻的他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只是那握着缰绳的手如白玉青葱般细长,又骨节分明,另一只手拽着傀儡娃娃。
还记得小时候墨颜初见观止的情形,他浑身脏兮兮的,仅有破烂衣裳蔽体,无论什么颜色的衣裳到他身上总会变灰,一双迷茫的小鹿眼到处乱撞,可是手里紧拽着的那个布面傀儡娃娃却干净如洗。
那是寻常白布裹着棉花做成的人形模样,还用五彩斑斓的破布缝补成一件美丽衣裳,脸上点缀着明亮鲜艳的妆容,与褴褛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想到长大以后,娃娃一如往昔,可傀儡师却大变了样。
观止的眼神突然望向墨颜这边,可她却急忙的将头埋在祁宋怀里,害怕与那人对视上。但是转念一想,二人十多年未见,即使面对面也认不出彼此了。
这么想着,墨颜鼓起勇气抬头继续看他,可是围观的人群太多,沐浴在阳光下的观止是看不见在阴暗处的墨颜,他又转回了头。
等他们一行人都离开后,被堵在两侧的百姓才重新获得自由,随意走动,小贩也支起摊子继续做起生意,墨颜二人也继续朝着东南方向走下去。
鹰城的夜晚,狂风呼啸,见过白天那虎狼之军,见过那未有败绩的国师,于是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在饭后茶余间谈论起来。
观止歇下的房间,门被人吱呀推开,走进门中后,对观止恭敬有礼道:“国师,我回来了。”
观止坐在窗前,放下手里的经书,眼也不抬,只盯着面前跳跃的烛火,那火光将他的影子倒影在墙壁上,“扶光,有消息吗?”
被叫作扶光的女子低下头去,回:“……不曾。”
观止长长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似乎对于这个回答,他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扶光偷偷抬起眼皮,去够那男子的身影。
清冷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周身像是起了一圈的氤氲,照的他像是天上的谪仙,芝兰玉树、翩翩公子,独坐高台,可是十六岁之前的一切经历,从无人知晓,如同书生的“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国师,”扶光再次出声:“扶光已寻了五年,那右手臂上有梅花胎记的姑娘……会不会……早已不在人世!”
观止闻言,只淡淡掀起眼皮审视着她,一句话、半个字都没出口,就吓的扶光立马跪地认错:
“是扶光说错话了,国师恕罪。”
他回过头,又透过窗望向挂在空中的那轮明月,只觉得心情苦闷,胸口犹如巨石压着,透不过起来,眼神中充满着绝望之意。
也知道在人海茫茫中寻人不易,可他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等着,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印象已然模糊,只能凭借着那最后离去的决绝背影勉强入睡。
纵使他现在将天宇疆域不断扩大,纵使关于他的声名已天下皆知,难道还未传入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姑娘耳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