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82章 流离

紫辰对岳羌华冷静的反应丝毫不意外，他下巴抵在岳羌华的肩上，看着惊恐的人潮，轻声道：“龙首山脉好吵啊，没有无涯林海安静。”

岳羌华：“你想做什么？”

“你别插手好不好？我保证你没事的。”接着他又想了想，似乎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我也保证楚昀没事。”

岳羌华双肩一展，从紫辰怀中脱出。他自前行两步转过身来，提起手中的佩剑指向紫辰。

紫辰有些无奈，“仙尊，我不是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当年你把我打得多惨啊。”

“回答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些元神都是你弄来的吗？”

“我怎么可能有那本事。这元神是谁封的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们在这儿，都是达不到目的的可怜人罢了。不过你终有一日能登临神阶，提前祝贺了啊仙尊，那时候我可能就不在了。”

紫辰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笑着看他，仿佛真的在提前为他开心。

岳羌华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重复问道：“你要做什么？”

紫辰脸上露出苦恼之色，“我告诉你你又不会帮我，你还那么聪明，告诉你我的愿望就实现不了了。除了这个其他的你随便问，我知无不言。”

看着那盈盈笑颜，岳羌华恍惚之间忽然心想：这就是那与我相处十年的人吗？

这般想着，他已不由自主地问：“你和我那十年相处，是早有谋划？”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自己居然还问出来了。

“嗯，为了利用你的力量。”紫辰点点头，眼中居然是一片坦然和清澈。

心脏似乎有细密如针扎般的疼痛爬了上来，可岳羌华面上依然如水一般平静，继续问道：“你的所作所为，是御华司指示的吗？”

“御华司是个大染缸，和你们宗门氏族没区别，有你们所谓的坏人，也有你们所谓的好人。你要说是不是御华司指使……”紫御眼中漠然，低头看着脚下的烽火道：“那应该算不上吧，我可不会为他们费这功夫。”

“还有问题吗仙尊？时间宝贵啊，你如果不能答应我，那我也得接着干活了。”

岳羌华的声线终于不稳，“那一夜，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紫辰脸上的笑意消散，他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排阴影。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那夜危机四伏，他们生死相依，很深刻对不对？

可终究是……没有意义啊仙尊。

终于，紫辰抬起眼，看着岳羌华的眼睛道：“仙尊，那夜既没走成，这个答案就不重要了。”

吟锋卷着寒光冲紫辰袭去，紫辰极其困难地接住岳羌华的招式，可岳羌华就是伤不了他。

见岳羌华脸上的惊疑，紫辰叹了口气还是说道：“仙尊，你伤不了我，我的视听言都给了你，你与我命脉相融，本就不能自相残害。”

说完，紫辰转头看向了脚下，他微扬唇角，打了一个响指，龙首山脉忽然震动了一下，地下出现了无数裂隙，封印被彻底破除，所有元神挣脱而出。

岳羌华：“你做了什么？！”

紫辰耸了耸肩道：“你们那么小心避免法力相冲突，可那阵法的绳结多陈旧了呀，老鼠啃啃，虫子咬咬，不就断了吗？”

下方情势不妙，纵然紫辰如此狡猾危险，当下岳羌华也不欲在紫辰身上浪费时间，他抽身准备冲向下方，手腕却被抓住了。

“仙尊，再多说两句话嘛，毕竟……”

马上就没机会了。

紫辰微微侧目，那等待许久的身影倏忽而至，一把剑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

九方宸立在他的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紫辰转过头，看着九方宸，忽然笑了，脸上露出似乎可怜又悲悯的表情。

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的声音在崩塌炸裂声含糊不清，可九方宸隐约听见了句：“……宸……愿你行道水穷处，也不悔走正道这条路。”

九方宸心中一颤，脑海中一些画面浮现，渭水之战，隋膺和陆世的愤恨，裴瑾晞死前地表情，和那个新春雪夜……

他狠狠一闭眼，将那些画面从脑子里挥去，再次睁眼的瞬间撤手将剑拔出，血液继而飞溅。

紫辰踉跄两步，倒向岳羌华，岳羌华本能伸手接住了他。

“仙尊……你的眼睛真漂亮，万籁生山，一星在水，像……像诗一样”，他脸上笑意未减，声音低落了下去，“你可别再……弄丢啦……”

岳羌华的牙根咬得发酸，耳边是人们惊恐的呼嚎，他看着怀里已经失去生机的人，胸膛不知翻滚着什么情绪。

九方宸看着岳羌华失魂落魄的样子，低声道：“仙尊，大家都在看着你，松手吧。”

岳羌华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手，看着那十年间无数次与自己紧紧相依的人，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坠入山崖，那具温暖的身躯变成了一个小点，隐没入了林中，再也看不见了。

地上的紫御睁大了眼睛，看着紫辰从天上坠落的样子。

看着他胸口的血，看着他脸上未消逝的笑意。

紫御死死地看着，似乎想将这场景吞入眼中。

没人比他更清楚紫辰的身体情况，那夜之后紫辰身体损伤极大，最多能活三个月，今日这状态是无数猛药支撑的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忽然，紫御狂笑着弯下了腰，眼泪都笑了出来。

好奇怪，明明以前两人分开的久一点他都会害怕想哭，为什么现在自己在笑呢？

可能真是太可笑了，他们两个人拼尽了全力，到头来还是要搭上性命。

阿辰，我们终究会相逢的，但是你骗我，你说了永远不丢下我。

你既骗我，那有些东西，就不作数了。

他抬起手掌，一道符文自掌中亮起，此时七个元神忽然停了下来，他们以诡异的姿势凌空扒着什么。

“怎么回事？”众人对元神突如其来的行为十分疑惑，直到黑色的缝隙出现在元神的手中。

车迟珏传音吼道：“不好！他们要打开异界的门！”

这一道呼喝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上次异界之门打开是什么状况有些人历历在目，有些人经历过它的波及，甚至还有人是从那场灾难中捡回的命。

“快！阻止它们！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裴瑾晞看了一眼快要成型的结界，对其余人道：“你们都去阻止元神，我建成结界。”

其他人的灵力撤走，裴瑾晞召出惊鸿琴，灌注神武之力助生其他属性的力量，可结界完成的速度终究慢了下来。

突然天穹之上银彩华然，流光自上方倾斜，与裴瑾疏从地下升腾的力量相借。裴瑾晞惊讶抬头，见程澈立于结界顶端弹奏照影，天空星辰之力与草木大地之力相接，流转于结界之中，所有属性的力量得到催生，光彩夺目。

这小混蛋，早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用这么危险的结界术，若是一会儿有个差池该如何自保。

可裴瑾晞终究没有做声，只是更多的将自己的力量投入结界之中。

事发突然，元神们分散在四处，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异界裂隙并没有那么好打开，空间有自我修复的能力，若是未开到一定限度，很快就会自我复原。元神们意识到这点后开始不在各自发力，而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共同制造裂隙，不过这也是方便了众人合力进行围攻。

但即使众人极力阻拦，两道裂隙还是愈来愈大，从裂隙中散发的气息来开，一道通往妖界，一道通往魔界。

焦灼之时，两道琴音忽然震响天地，五色华彩迸发，拱形的守护结界终于建成了！

“师尊！我们成功……哇啊！”程澈还未来得及高兴，青绿色如同藤蔓般的琴弦就缠住腰身，猛地把他从空中拉进了结界之内。

岳羌华见状喝道：“把元神们都引到我这里，我来拦住它们，所有人进结界！”

众人也不再有所保留，全力向元神发动了进攻，终于惹得那些元神不再坚持打开异界裂隙 ，转而追逐攻击进攻的人。

那两道未到极限的裂隙也开始缓缓合拢，但速度并不快。

“师尊！”陆世拍打着结界透明的壁障，对外头的裴瑾晞喊道：“你快进来！”

可裴瑾晞的视线一直在靠近结界的那道魔界裂隙上，他转头看了陆世一眼后，朝着那裂隙飞身而去。

“师尊！”陆世惊呼一声，在结界内追向裴瑾晞的方向。

结界外的人也在全力冲到结界当众，但除了元神，那些精怪也是不小的阻碍。

奋战到现在的栾清雅已经精疲力竭，手上的招式也慢了下来。掩护他弟子先撤走后，她体力不支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喘着粗气。

眼前一阵阵模糊，可她很清楚已经有精怪朝她奔袭而来，九方宸的吼声响起：“清雅，快躲开！”

动起来啊，动起来！栾清雅看向自己的腿，即使她知道再不躲开就来不及了，可她的身体已经难以移动分寸。

就在最后关头，九方宸终于赶到，可他已经来不及出招，只能挡在栾清雅的身前。

栾清雅：“不要！”

一声巨响，却没有人受伤，一朵流光牡丹盛开在九方宸面前。

裴瑾疏落至两人身侧，天骄一挥，横扫了一片精怪，他搀起栾清雅，渡了一部分灵力给她，问道：“没事吧。”

栾清雅摇摇头：“没有。”

裴瑾疏将栾清雅交给九方宸，道：“你们两个快去结界里，我不能护送你们，你们两人要互相照顾。”

“师尊，毁掉山脉不是小事，你一个人……”

“快走！”裴瑾疏打断了他，“你不能拿她的命开玩笑。”

九方宸看向已经力竭的栾清雅，最终一咬牙抱起栾清雅，御剑朝结界飞去。

裴瑾疏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九方宸进入结界，这才放下心来。

至此，除了自己，结界之外只剩下牵制元神的岳羌华，和维守在魔界通道口的裴瑾晞。

显然，纵使是岳羌华，要一一己之力控制住九个堕神元神也是捉襟见肘，再拖下去他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而还在结界外的裴瑾晞……裴瑾疏狠狠咬着嘴唇，直到口中血腥气弥漫，他终于红着眼下了决心，竖剑于身前道：“天骄，借力于我，毁了这山脉元神”

“清许，我要你五成心血，九成灵力。”

“成交。”

金光聚合，裴瑾疏身后浮现巨大的剑影，天空之上，极光自北极而来。那巨剑庄严雄伟，散发着肃杀之气。

一剑斩下，万法皆破，天崩地裂。

滚滚力量如巨浪般席卷过山脉，吟锋闭合，将岳羌华保护在内。

魔界的缝隙很快就要闭合，裴瑾晞挡在魔界裂隙之前，感受着身后通道的股股风浪。他近乎所有力量都用以构建结界，可此时他必须要守在魔界裂隙前，保护它不被天骄的威力撕裂，变成真正的异界之门。

他的灵力已经耗竭，只能以血肉之躯为壁垒，为裂隙挡住剑浪，剑气滚过他的身体，他能听到自己的骨头节节错位，筋脉寸寸拧断。

他面前是陆世悲恸欲绝的脸，两人之间隔着一墙结界，裴瑾晞听不见陆世的声音，只能看着他哭着喊：“师尊。”

这是他最为骄傲的弟子，如今露出这种神情。

他最后张开了口，一字一句，对陆世说：“好好活着。”

魔界裂缝最后产生的的虹吸，将裴瑾晞吞没。

裂隙关闭已是板上钉钉，他的任务完成了，在坠入魔界时，他是这么想的。

在他失去意识的一瞬，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师尊！”，模糊的视线中，似乎一道身影从那关闭的魔界入口最后一丝缝隙中跳了下来。

而裴瑾疏没有去看他的哥哥，一剑斩下后他冲向了另一处的妖界裂隙，妖族远比魔族敏锐活跃，已经有群妖在裂隙口蠢蠢欲动，只等天骄的威势一过便要倾巢而出。

裴瑾疏看着那一张张兴奋且贪婪的嘴脸，径直冲入了妖界的裂隙之中。群妖见有人自投罗网，齐齐而上，却转瞬间头身分离。

通道口的集聚的妖片刻间就被斩杀了大半，裴瑾疏若修罗般悬浮在裂隙口，气势令众妖惊骇。

一声口哨声响起，一个奇怪的组合从妖群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男子样的妖怪瘦瘦小小，而另一名女子模样的却极其高大健壮。两人都长着巨大的眼睛，半从眼眶中凸出。

“呦，这不咱老熟人琬琰仙尊嘛！”

赤血螳螂精。

那只公螳螂曾经跑到人间吃人，被裴瑾疏砍断一臂，交由神钦殿打回了妖界。

此时裴瑾疏已尽全力，不能再继续使用天骄了，他们是看准了时机来的。

“琬琰仙尊，当年你砍断我这胳膊的，我今天可得回一份大礼给你。”

说着那公螳螂猛扑上来，裴瑾疏收起神武，反手一拳打在那张可笑的脸上，直接将那公螳螂打飞了出去。

他握着手腕活动了一下，若雪一般冰冷的脸上无端有着一丝轻蔑。

公螳螂被这眼神刺激到了，他怒气冲冲大吼：“杀了他！”

一旁的母螳螂闻声攻了过来，母螳螂本就比公螳螂实力要强，虽说前几个回合在裴瑾疏手下没讨到好处，可随着几个回合下来，裴瑾疏开始体力不支。

母螳螂又一次猛扑上来裴瑾疏以回雪抵着母螳螂的双刀，双手出现了难以察觉的颤抖。

周遭妖群蠢蠢欲动，都在等待着裴瑾疏力竭的那一刻。

僵持之下，一把冰蓝羽箭忽然插进了那母螳螂的脖子，冰封自母螳螂的颈部扩散。

裴瑾疏愕然转头，九方宸手握羽箭站在他的身后。

母螳螂撤了力量，她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痛苦而僵硬地在地上打滚。直到她的头颅整个被冻住，“咔哒”一声，脖颈断开，她的头颅球一般咕噜噜滚到了那瑟瑟发抖的公螳螂脚边。

九方宸肩膀一侧，将裴瑾疏挡在了身后。他走上前，朝着那公螳螂咧嘴一笑，“别怕啊，我可喜欢烤蚂蚱了，你这么大一只烤起来肯定很香。不过你真是走了大运，师尊嫌烤野蚂蚱脏，不许我吃，所以啊，你不用走的那么痛苦。”

虽然很想说螳螂和蚂蚱是有区别的，但现在不是明显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公螳螂浑身发抖，以他残存的刀臂挡在身前，看着九方宸调转羽箭朝他步步紧逼。

逃不掉了。

比他强悍那么多的母螳螂都在一瞬间毙命，他自知已无生还的可能。

绝望之下，那双凸起的复眼中骤然生出疯狂之色。

凭借本能的敏锐，九方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家伙要自爆！

他猛地转身，飞身扑向了裴瑾疏，在他把裴瑾疏压在身下的一瞬，爆裂声传来。

九方宸的耳边响起阵阵嗡鸣，那声音持续的时间很长，长到伴随着九方宸陷入了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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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