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2章 重生

“九方宸！你怎么还不起！！！”

模模糊糊中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微微张开的眼皮刺入光芒，九方宸抬手遮掩，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一瞬恍惚后，来人的样貌清晰了起来。

是隋膺。

睁着眼睛的隋膺，气势汹汹的隋膺，以前的隋膺。

看着那双盛气凌人的眼睛，九方宸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眼珠子……”

“什么东西？”隋膺眼睛不由自主瞪得更大了，“你在说什么呢？今天是你去乔家的日子啊，乔家人都来接了，师尊都等在门口了，你居然还没起床？”

去乔家……

去乔家？？

去乔家！！！！！！

九方宸的眼睛也瞪大了，比隋膺还大。

“我去乔家？！”他反问。

“不是吧？你把这事给忘了？”隋膺不可置信。

九州云崖有个规矩，高阶弟子会时不时下山去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受教，说白了就是在人家家里小住一段日子，跟着学学人家的知识，帮着干干活，除除妖之类的。

这一来是为了消息，天下传闻多知道点没有坏处。

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极具慧根的苗子可以纳入门下。

三来是和这些有点地位的人搞好关系，毕竟多个朋友多条门路。

各大世家也乐得接收九州云崖的弟子，九州云崖虽不是修真界的上宗，可却有天英榜上第一第二的仙尊坐镇，能结交几个修仙人士他们求之不得，若家里有人被九州云崖看上那更是天大的好事。

所谓的活儿也是象征性让这些弟子干点，并不会为难。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谁都能跟九州云崖攀上关系，能被九州云崖挑上的也是清正门户。

尤其是这乔家，乔家离九州云崖很近，就在山脚下。

乔家是当地的富户，恩泽广施，在当地修建了好几所施粥铺，甚至专门修建了房舍给流浪汉住。

九州云崖对这乔家颇为尊重，双方交好多年。

九方宸并没有把这事给忘了，相反他对去乔家受教这段过往记忆犹新。

对，过往，这分明是他已经经历过的事啊！怎么会……

再看眼前隋膺，分明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难道说……九方宸有些不敢想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隋膺见他还在出神，咬牙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赶紧收拾啊！”

这时门又被打开了，一身影闪入，看着床边的两人道：“怎么还在磨蹭？师叔已经生气了。”来人剑眉星目，一派朗俊。

“陆世？”九方宸喃喃道，看着自己的另一位师兄。

陆世看着他叹了口气，径直走向衣柜帮他翻找衣服，道：“你赶紧洗漱，穿好衣服就出发，我从饭堂帮你打了个饼你路上垫垫肚子。”

“我看就应该让师父直接打死他。”隋膺一脚把九方宸从床上踹了下来。

九方宸趴在地上问道：“今夕是何年？”

陆世：“平嘉七年，五月初一。”

隋膺：“你有病。”

九方宸突然起身朝着自己啪啪两个大耳刮子。

隋膺和陆世都愣住了，三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

眼见没有什么效果，九方宸给果断又自己来了俩耳刮子。

这时陆世先反应过来，上前抓住九方宸的手腕道：“还来得及，师弟！你别慌，还来得及！还来得及的！”

这两句还来得及分明说的是去乔家还来得及，可九方宸却觉得好像在告诉自己些别的什么。

九方宸立时跪正，双手合十，双目紧闭，本能地许下了愿望：老天爷，此生我一定安安分分，不求大富大贵出人头地，只求能和我良人过完平淡顺遂的一声。

良人......对了！他上辈子的妻子栾清雅！

他猛地睁开眼睛，见尚且年少的隋膺和陆世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他和栾清雅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碰面。

若问天下名门贵女谁最尊贵，那必然是栾氏大小姐栾清雅。

栾氏乃天下第一富族，天底下最赚钱的两个行业当属炼药和炼兵器，而栾氏几乎垄断了第二个行业。

市面上流传的灵器，兵器，铁器和铁甲都几乎是栾氏打造的。

前世他问鼎修真界最大的助力便是这位富可敌国的天之骄女，只是跟了他后栾清雅所遭受到口诛笔伐，唾骂乃至于暗杀并不次于他。

天罚突如其来，也不知道她见自己死去会是什么心情。

九方宸垂下头暗暗叹了口气，在陆世的催促下起身洗漱换衣。

罢了，既然如此便先看眼前吧。

如今自己重生了，重生在十六岁那年，似乎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他走的路和师尊，隋膺，陆世，和整个九州云崖越来越远。

往九州云崖大门走的时候九方宸还在恍惚，走在他前面的两人正说着话，活生生地说着话。

“过会儿到了师叔那儿就说小宸早上不舒服，出门耽搁了。”陆世说。

“不，我就实话实说，让师尊打死他。”隋膺抱着胳膊转头瞥了一眼自己，满脸不屑。

陆世继续安抚隋膺，“他都知道错了，再说你要当着乔家的面让九州云崖出丑吗？”

隋膺，荣国公之子。

父亲战死沙场，母亲遭贼人报复致死，他被赶来的荣国公挚友，也就是九州云崖掌门雷子赫所救，并收为义子养育至今，甚至还费劲心思请来了天下第一宗师当他师尊。

因着他身世的关系，九州云崖上下对他都是宠爱包容，至于他骄矜任性的性格。

陆世，这真是个绝顶的好人，九方宸上辈子所认证的好人不多，陆世能排第一。

长得好，品行好，修为好，学识好，身份尊贵，为陈国先帝最小的儿子，当今的穆亲王。

除此之外还被他师伯，闻名天下的第二宗师收为了亲传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和隋膺成天挤兑自己不一样，陆世对自己好，一些小脾气小错误都包容了，有时候还给他收拾烂摊子。

但是在九方宸看来，陆世和隋膺才是一类人，名门之子，身份尊贵，在九州云崖，无依无靠的只有他一人，哪怕陆世对他好也不过是天性使然再加上可怜自己罢了。

上辈子在他杀了师伯之后，陆世像疯了一样要他死。

来到宗派门口，乔家家主携管家已等候多时了。

九方宸自隋膺和陆世的身后抬眼看去，乔家家主笑嘻嘻的没有半点不耐，身边的管家更是赔着笑脸。

好恶心。

衣冠禽兽。

这两人是什么东西，只有自己清楚。

“迟来这么久，是做什么去了？”平静煦朗的声音却带来了莫名的压迫感，他转过视线，透过陆世和隋膺看向那银白的身影。

陆世抱拳行礼，“师叔，我和隋膺赶到师弟寝房的时候他有些不舒服……”隋膺悄悄翻了个白眼，但也没说什么。

“他没有嘴吗？让他自己说。”那人似是歪了歪头，越过陆世，将视线投向九方宸。

九方宸低着头，轻声道：“我睡过头了。”

陆世和隋膺转头，都是一脸复杂看向他们身后低着头找死的人。

这小子怎么回事，大早上就不怎么正常。

白影穿过陆世和隋膺，来到九方宸面前，入眼是被浅紫色腰带束起精瘦的腰身。

九方宸缓缓抬头，宽阔的胸膛，修长的脖子，最后一张出尘脱俗的脸，暖金色的光芒流淌在他身上，恍若神明临世。

天英榜榜首，他的师尊，裴瑾疏。

裴瑾疏人如其名，表象温和如玉，为人风趣有礼，可慵懒闲适中却总有一种疏离和不可侵犯的距离感。

九州云崖的弟子们喜欢他，敬重他，但也不敢在他面前逾矩。

“美人儿！”九方宸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只可惜当初死的时候不成样子。

裴瑾疏负手而立，在他面前微微弯腰，“我看你是该长长教训了。”

他的声音平静，唇角甚至还是轻扬的，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平和之下但已然含着怒意。

“哎呀，仙尊仙尊，您别生气，不就是小孩子起晚了嘛！”那乔家家主乔尚德上来打圆场，“我年轻的时候也能睡的很，能睡是福，到了我这把年纪想多睡会儿都睡不着了。”

“这是没有教养！”裴瑾疏一句话就给拿乔家家住堵了回去。

九方宸心里噗嗤一笑，他这师尊啊，不给人面子不说还把人家一块骂了去。

正在这场面尴尬之际，救苦救难的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小宸怎么还没出发呢？”洪亮的声音传来，九州云崖的宗主雷子赫来了。

“哎呦，乔家主！好久不见啊，您竟然亲自来了！这怎么还没出发呀？”笑面的宗主雷子赫笑嘻嘻地打过招呼。

隋膺撇撇嘴开口道：“义父，九方宸他起晚了。”

蒲扇一样的大手拍在了九方宸头上，啪的一声，却一点也不疼。

“你这小子！这么个日子都能睡过头，莫不是终于能出去疯了，昨天晚上太兴奋睡不着了？”雷子赫板起脸，“我告诉你，你可别想得太美了！”

说罢他又换了张笑脸看向乔尚德，“乔家主，我这弟子有点顽皮，您平日该教育就教育。”

乔尚德一摆手道：“男孩子嘛！多少有点调皮，咱们不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两人对视，一同笑了起来。

笑罢，雷子赫捏了捏九方宸的肩膀道：“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清许你还有要跟你徒弟说的吗？”

裴瑾疏看向九方宸，宗主将场面斡旋到这个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心中叹了口气，也只能说：“出门在外，凡事行前多思多想，切勿冲动行事，要知礼节，听从长辈教诲。”

九方宸没说话，直到背上被宗主拧了一下才不得不答应。

接着裴瑾疏转身对乔家家主说道：“小徒顽劣，心性幼稚，如有行事不周乔家尽管教训，若是难以管教尽管派人来九州云崖找我。”

“嗨！琬琰仙尊这是哪里的话，一个小孩子我和他计较什么？放心吧，一个月后完好给您送回来。”乔家家主说得大气，雷子赫和裴瑾疏也没再说什么，又是叮嘱几句后就目送他们带着九方宸离开了。

九方宸跟着乔家人一步一步走出九州云崖的宗门，门口两尊守门石狮灵兽转头，用铜铃一样大的眼睛看了看他们。

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方才转过脑袋直视前方。

下了一段台阶，九方宸回头，只见以裴瑾疏站在艳阳之下俯视着他，身后的雷子赫见他回首还挥了挥胳膊。

这些人此刻还不知道他被送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地狱。

乔家，面上兼济天下，背地里做着的事情可是肮脏。

他们最大的生意在于采石，而所建的那些收容所，看起来是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个容身之地，实际上那些流浪汉不久之后便会被绑架到乔家的采石场劳作。

采石炸药所用甚多，精制火药价格又高，所以乔家便私造炸药。

那些劣质火药要了无数人命，很多都是流浪汉，让他们劳作不用签契，死了也就死了，不用负责，不用赔款。

而且这乔家对九州云崖的尊敬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们对九州云崖恨之入骨。

原因就在于这乔家处在临海地区，本是个制盐的好地方，按国法贩制私盐是重罪，可在丰厚的利润之下蠢蠢欲动者不少。

由于九州云崖的威压，乔家迟迟未能将这项业务扩大，有几次差点被发现还不得不临时中断了运营，那损失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断人财路能不招恨吗？

前世九方宸在这乔家受尽了折辱，乔家人从上到下对他用尽重刑，以泄私愤。

在临近回九州云崖的十天，乔家找来了药师，下了狠药用毁人根本管的方式竟是生生给他医治好了九分。

将他送回九州云崖后，乔家家主举家跪在九州云崖正殿，哭天抹泪说对不起九方宸，对不起九州云崖，因为九方宸不服管教，在乔家大闹特闹不得已动了手。

而九方宸在乔家反抗时破坏的一应物品都被保留，破坏的痕迹确实是自己留下的。

那时他百口莫辩，挨了裴瑾疏的重罚，从此之后，他未再和裴瑾疏说过一句真心话。

进了乔家，熟悉的路径，熟悉的屋子。

九方宸推门而入，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房间，一双一模一样的手从身后抓住了自己的左臂，撩起了袖子，将封灵印打在了自己的左臂上。

封灵印是用于封印灵力的低阶封印，是靠术士画好后贴在人身上越靠近心脏越好的位置上。

只要被贴上封印，封印的力量便会扎入身体包裹住心脏，只要一动灵力，心脏便会针扎一样疼。

这封灵印粗糙且显眼，一般只用于稍微会点法术的刑犯，碰上裴瑾疏这种的是一点用没有，但对付此刻的九方宸足矣。

九方宸看着布满的整个小臂的印记，抬了抬眼皮看向身后笑嘻嘻的家主和管家，问了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乔家家主的笑意未收，“哎呀，小仙君可是神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比不得，自然得有点保障。小仙君莫怕，等您回九州云崖时自会给您解开这封印。”

九方宸冷笑了一声，做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事。

他抄起包袱甩在了乔家家主的脸上，又反身拿起砚台狠狠砸在了冲上来的管家头上。

看着那乔家家主哀嚎着喊人，九方宸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你们以为我是九州云崖厌弃的无可救药的顽劣弟子，可以任人宰割。

可想不到如今我为刀俎，你们才是鱼肉，今生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